這次宴會居然沒有設在昭陽殿,而是設在了清涼台,清涼台是一處架在水麵上的高台,十分寬闊,巨大,就跟一個小型的露天廣場差不多,從高台的走廊邊望去,滿眼盡是盛開的紅粉荷花,沿岸垂柳依依,更加因為近旁便是一整片竹林,所以放眼望去青翠欲滴,望之便生清涼之意,所以叫做清涼台。

身著一襲綠衣的楊寧嵐從竹林裏走出來時,微風吹起她柔軟的裙擺,整個人翩然出塵,如出水芙蓉一般,與她並肩而行的男子雖然一身黑色的王袍,但是那威嚴的衣袖拂動起來卻少了一份刻板,多了一份灑脫,很少有人見過這麽美麗的男子,這種美麗與英氣完美結合的氣質無可挑剔。

楊寧嵐偏過頭對李暮羽說道:“好像有很多個夫人看你。”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覺得很多王公大臣都在看你。”

楊寧嵐的臉一紅,沒有再說話,一邊走,一邊看周圍的風景,這裏是整個皇宮最清麗脫俗的一個地方,難得楊衡這麽一個奢靡的皇帝還有一份清雅,隻聽見身旁的李暮羽聲音輕輕道:“這個是杜皇後設計的。”他的聲音不是那種男子常見的低沉,而是帶著點磁性,仔細聽又會覺得回味無窮。

楊寧嵐愣了愣,說道:“你怎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看你眼神就知道。”

楊寧嵐又轉頭看著李暮羽,忽然發現他心思真的很縝密,自己的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但是轉念想想也是無可厚非,像他們這種官場裏的人,哪個不是善於察言觀色,窺探人心呢!而且他還是屬於那種登峰造極的那種,楊寧嵐看他看了過來,連忙別開視線,別又被他看出來自己在腹誹他就不好了。

清涼台上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長案,邊塞國的首領都已經齊聚再此,楊寧嵐的目光掃過每個地方,想找到腦海中熟悉的身影,可是找了半天還是沒看見人,心裏就想,也許人還沒到,剛想轉身去喝杯水,肩膀被人輕輕一拍,楊寧嵐回過頭,一愣,忽然驚叫道:“伊日古!”她看了一下伊日古身後,奇怪地問道:“巧蓮呢?”

伊日古臉上露出一個調皮的笑,指著身邊一個女子。

那個女孩子睜著大大地眼睛看著自己,眼裏是拚命收斂著的笑意,楊寧嵐上上下下地認真看了一遍,又把她抓過來翻了個麵看,捏了捏她軟軟的皮膚,差一點都要尖叫出來,她簡直不敢相信了,站在自己麵前這個身段苗條,麵容清秀的女孩子居然是巧蓮,這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巧蓮!雖然五官變得好看了很多,但是還是可以隱隱約約看出來原來的輪廓。

她穿著一件冰藍色的裙子,額上點著一個紅痣,她爽朗地一笑,一下子抱住了楊寧嵐,一邊抹眼淚,一邊哭嚎,引來周圍人不少的目光,可是她卻毫不在意,激動道:“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小麻花!我好想你啊!”

楊寧嵐也激動地鼻子酸了酸,拍著她的背說道:“看見你好好的,比以前更好了,我心裏不知道多高興!”她鬆開懷抱,拉著巧蓮的手轉了一圈,驚奇地說:“你居然真的變成了一個窈窕色女了!”

巧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你這是損我還是扁我啊!小心我揍扁你!你別忘了自己當初一進宮滿臉麻子,比我醜了不知道多少倍,現在都能變成美人,更何況我這個可造之材!”

楊寧嵐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取笑道:“哎呦,哎呦,幾個月不見,不僅相貌秀麗了,而且還口齒伶俐了!看來伊日古調教人的功夫不錯啊!”

巧蓮回頭看著伊日古,衝他露出一個溫暖的笑,伊日古的臉紅了紅,但眼神卻是寵溺地看著巧蓮,伸手替她輕輕地擦掉眼角的淚,巧蓮有些害羞地垂下頭。

楊寧嵐站在旁邊看著,忽然覺得很溫暖,很感動,心裏被一股暖流占得滿滿的,她下意識地回頭尋找那個黑色的身影,卻發現他已經不在了,便有些不知所錯地在人群裏尋找,最後終於看見他,身邊親昵地依偎著大腹便便的上官瑛,正在跟上官鋒說話,他似乎是感覺到了有人注視他的目光,便轉頭看了過來,楊寧嵐趕緊別過頭,依偎著巧蓮找了個地方落座。

今天這個宴會的氣氛顯得比較休閑,宴會開始了一會,原本還比較拘束的眾大臣也漸漸放鬆下來,沒有了朝堂上的拘束,那些平日裏一板一眼,謹言慎行的大臣們也都紮堆聊起天來,巧蓮跟楊寧嵐說起了這一路來的趣聞,兩個人還像在薔薇殿的時候,笑笑鬧鬧,楊寧嵐看著伊日古的目光看著一處,漸漸地變得凝重起來,她轉頭一看,就看見阿史耶站了起來,對皇帝說道:“今天難得大家雅興這麽高,此次前來皇朝,汗王便讓我帶了幾十名馬球高手,據說馬球這一項運動在明啟朝也是十分盛行,高手如雲,不然今日就來一場馬球比賽吧!”

阿史耶的主意一出,便立馬得到了其他幾個邊塞首領的讚同,馬球是近年來十分熱行的一個運動,特別在貴族之間十分流行,眾人都是馬球愛好者,所以紛紛響應。

李策便也同意了,便讓人召來宮中的馬球高手,眾人跟著聖駕來到了皇家馬球場。

本朝中有不少的禁衛軍因為馬球打得好而得到賞識,做了大官,這一次又是在各首領麵前,所以很多的王宮大臣子弟也踴躍參加,想憑此一戦身手,說不定還能平步青雲。

馬球是一件危險性極高的運動,不僅要高招的騎術,還要有敏捷的身手跟反應,因為馬球需要馬,所有這項運動也是屬於貴族們的奢侈遊戲,一身黑色護甲的北番馬球隊一開賽就行雲流水地進了好幾個球,那些原本在中原還算數一數二的貴族子弟一下子便落了敗勢,阿史耶首當其衝帶著馬球隊在十分完美的戰術中連續進了幾球,獲得了滿堂喝彩,而皇朝的紅色馬球隊已經完全抵擋不住,接連落馬,這場比賽毫無懸念的是北番國贏了,場上的黑色隊伍好像威風凜凜的獅子,接受著眾人的讚美。

李策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為了挽回麵子,便提議再來一場。

一匹黑色的駿馬跨過了馬欄衝了場內,黑馬高大威猛,紅衣之人身姿挺拔,身後緊跟著一匹黑馬,兩個紅色的身影一前一後的進入馬球場,雖然被銀色的護罩遮住了臉,但是每個人都能看見那雙眸子裏透出的驕傲而淡定的神采。

楊寧嵐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誰,眼睛轉向李暮羽剛才坐的地方,果然已經空蕩蕩了,連他身邊形影不離的楊夕炎也不見了,上官瑛臉上帶著驕矜的笑看著場上那個耀眼奪目的紅色身影。

好像是秋風席卷滿地的落葉,散開一切淒清,那個紅色的身影好像一團火焰一樣熊熊燃燒,靈活地操縱著**的駿馬,一次次帥氣地將球投入對方是球網,那球好像忽然有了有靈性一樣,在他的球棍下變得那麽聽話,兩個人的默契配合,一掃之前的頹靡,黑色的一方開始手忙腳亂地防守著,好像是受到了鼓舞,紅方越打越好,終於得勝!

這一次的掌聲比剛才的更加熱烈,一個滿臉胡子的人站起來,忍不住對李策讚歎道:“皇上,小王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精彩的比賽!小王很想知道,那個猶如幻術師那麽神奇的人是誰?”

李策臉上露出自豪的笑,看向場中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在一片掌聲之中,那個人優雅的摘下臉上的麵罩,猶如一輪皓月當空,散開萬丈銀光,楊夕炎衝著李暮羽意氣風發的一笑,李暮羽的目光忽然就投向了那個綠色的身影,所有人都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一個身穿綠衣的女子,身姿翩然好像淩波仙子,那雙烏黑透亮的眼睛閃過一絲驚慌,平添了幾分動人的感覺,楊寧嵐麵對著所有人的目光,頓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忽然看到李策的笑容,那麽刺眼,陰冷,便趕緊找了個理由離開。

楊寧嵐走到竹林裏,看著滿目青翠,心情豁然開朗,這個時候,那麽清晰的一個白色從竹林裏走出來,眉目如畫,白衣纖塵不染,世界都在這一刻靜謐起來,鳥語花香,楊寧嵐驚喜地看著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喚道:“念泫!”

殷念泫微笑著向她點了點頭,她就撲進他的懷裏,眼淚一下子灑在了他的胸膛上,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這麽脆弱,“我找了你好久!我以為你不見了!”

殷念泫垂下頭,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我也一直在找你。”

楊寧嵐點了點頭,牽住他的手說道:“我們走吧!”

殷念泫怔了怔,眼裏浮現出一絲渺茫的喜悅,楊寧嵐拉著他就往後走,卻被他拉住了,楊寧嵐疑惑地看著他。

身後響起了一個壞笑聲,伴隨著竹林颯颯的聲響,李昱銘帶著戲謔的冷笑說道:“他恐怕不能跟你走。”李昱銘跟李修彥站在那裏不知道多久了,李昱銘打開了折扇,悠閑地扇著

楊寧嵐看見他就覺得很討厭,看著他惡心的笑容,她真想立馬撕爛他的臉皮,但她的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那麽做,他是當今的太子,她沒辦法招惹他,楊寧嵐不理他,看著殷念泫柔聲細語地說道:“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苦衷?隻要你告訴我,我都可以相信你。”

殷念泫猶豫著,說道:“沒有,是我自願的。”

楊寧嵐握住他的手緊了緊,但還是沒有放開,“以前的我放不下仇恨,我總是認為那是我生命的全部,現在我終於明白,當初的自己多麽可笑,我們已經錯過了那麽多,我不想再錯過,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嗎?保護我一輩子,現在我就要你兌現承諾。”

殷念泫的眼神變幻著,一會如星辰閃耀,一會又烏雲密布,一會又黯然神傷,楊寧嵐怎麽也抓不住他的情緒。

李昱銘咧開嘴一笑,嘲笑道:“哇!多兒女情長啊!也不知道這些話被我那個三弟聽見了他那個冰山會不會傷心!"

李修彥抹了抹嘴唇道:“別說三弟了,我都有點傷心了,美人,他們不疼你,我來疼你!”

楊寧嵐不想理他們,殷念泫的臉忽然變得有些冰冷下來,對著李昱銘說道:“請太子殿下注意言辭,她隻是一個弱女子,何必如此中傷她。”

李昱銘看他臉色冰冷,便有些忌憚,但還是很不爽地說道:“看來我父皇的決定沒錯,當初就該把你跟你娘一起殺掉,如今不知道能省下多少麻煩!”

楊寧嵐上前一步,追問道:“你說什麽!我娘是李策殺的!”

李昱銘表情滿不在乎地點了點頭,冷笑著看著楊寧嵐。

楊寧嵐拚命壓製住心裏那股恨意,她忽然想起,當匕首刺進他胸膛裏,那個釋然的笑跟黯淡傷心的眼神,心忽然好想被猛地刺了好幾下,巨大的愧疚包圍住了她,原來,他一直都被自己誤會著。

她轉頭看著殷念泫說道:“念泫,你曾經勸我,不要迷失自己的心,如今我就把這句話送給你,不管你是出於什麽理由要幫他,我隻想你保持點清醒。”

殷念泫沉重地點了點頭。

楊寧嵐看了一下他,回頭瞪了一眼李昱銘跟李修彥,就走了。

“太子哥,美人走了,好沒勁!”李修彥撅了撅嘴巴說道。

殷念泫淡漠地看著李昱銘,眼神溫和,但是卻失去了所有溫度,李昱銘不知所謂地撇了撇嘴巴,“我也不知道她就是你說的那個姑娘。”

“那你記住不要碰她。”殷念泫轉身離開,白色的身影消失在竹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