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依依,繁花似錦,三千雕梁畫棟,洛陽城裏最豪華的一棟酒樓,高挑的舞女扭動著腰肢,身後金色的紗巾便隨著旋轉而飄揚開一片旖旎,隔著珠簾,十指纖纖處,琵琶聲聲,溫柔纏綿。

一個盛裝麗服的男子飲下手中陳年的花雕,表情沉醉,嘴巴咧得就跟熟透的石榴一樣,側過頭對著上首的李昱銘諂媚說道:“太子殿下,微臣今日帶太子來的這個地方,怎麽樣?”

李昱銘喝了一口酒,用筷子扒拉著碟子裏的菜,眉頭皺了起來,撇一撇嘴,“酒尚可,菜也尚可,隻是,女人就不怎麽樣了,皮膚這麽粗糙,跳起舞來就跟沒吃飯一樣,連個男寵都不如!”

那些舞女聽到這些話,尷尬又驚慌地停住舞步,低下了頭。

那個少年張揚的笑容一僵,就好像一巴掌被拍死在牆壁上的蚊子一樣,他眼睛迅速地轉過其他在場的親貴子弟,他們也奇怪地看著李昱銘,但是他們不好說什麽,心裏想著估計又要換場子了,這幾天,他們幾乎把整個洛陽的場子都逛遍了,沒有一個地方合這個太子的意。

這個時候,一個峨冠博帶,貴氣不凡的少年哈哈大笑起來,說道:“這些歌舞酒坊的有什麽好玩的,來來去去都是那樣,微臣倒是知道一個好去處,城西新開了一個馬球場,足足有半個禁苑那麽大,許多的王公貴族都喜歡去那裏玩,據說有溫泉,還可以跑馬,裏麵還有西域的美姬,個個藍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那身材啊,簡直就跟水做的似的。”

李昱銘抬眼看過去,隻見這少年才十五六歲的模樣,但身材高大,樣子更是瀟灑風流,一眼就認出了他,嘿嘿一笑道:“真沒想到上官公子不僅文武雙全,吃喝玩樂也樣樣精通,連本宮都要甘拜下風了!”

因為李暮羽之前搶先一步娶了上官瑛,成功籠絡住了上官丞相,眼下,他看見上官家的人,便也想挖李暮羽的牆角,所以就對他另眼相看,有心拉攏。

上官虹正了正神色道:“多謝太子殿下誇獎,在下隻是一個小人物,普天之下,隻有太子才是人中龍鳳。”

李昱銘對他的馬屁顯然很受用,兩個人你來我往了兩下也算是混熟了,便決定轉了場子去馬球場。

到了馬球場,眾子弟們紛紛大顯身手,打了三場以後,太陽就毒的不得了了,幾個公子哥一個個被曬得紅彤彤的,好像刷了一層朱漆,溫泉自然是不想泡了,就跑到清涼的水池裏泡著。

李修彥在休息的雅間裏問李昱銘,“太子哥,您為什麽對這個上官虹這麽客氣,您難道忘了,他是三弟的小舅子!”

李昱銘歪了歪嘴巴,一個婢女跪在地上替他捏著肩膀,“本宮隻是覺得,他跟秦王可能不是那麽搭調,或許是那眼高於頂的孽種瞧不上他吧,所以他才對本宮曲意逢迎,本宮就來個順手牽羊,估計還能讓上官鋒那個老匹夫回心轉意。”

李修彥冷冷一嗤,分析道:“太子哥,您這算盤真是打錯方向了,你看這個上官虹雖然有個官,但也沒有任何的成就,根本就是個酒囊飯袋,你就算真的把他拉攏到了身邊,又有什麽用?三弟比我們精明,早一步娶了上官瑛,與上官家聯盟,如果他將來能當皇帝,上官一門也就跟著雞犬升天,你覺得上官鋒那隻老狐狸會幫誰?眼下三弟身邊已經有個魏澈,你知不知道魏澈他的身份,一個三弟都夠難對付了,再加上魏澈,我們就更加無法對付了,眼下,我們應該招兵買馬,招攬更多的人才,為我們出謀劃策。”

李昱銘做了一個手勢,房間裏麵的幾個奴婢便都行禮告退,李昱銘眼睛黑漆漆地看著李修彥,沉聲問道:“那麽阿彥你看著普天之下還有誰可以與魏澈相比?”

“雖然聽聞民間高手如雲,但大都傳得神乎其神,不可盡信,三弟從一開始就在有意地拉攏朝中精英大臣的關係,現在朝中已經有不少的大臣心都向著他哩!現在我們也要抓緊招攬人才,爭取更多的權利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坐了起來,翠竹製成的長榻清涼入骨,還帶著一股子的竹子香氣,他想了起來,便說道:“我記得殷將軍有個兒子,曾聽父皇說過,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我們能將他收為己用,那可是如虎添翼啊!”

一行人出了馬場的時候,太陽已經夕斜,彤雲將天邊染成一塊色彩豔麗的錦繡,一艘艘小舟靜靜地泊在護城河裏,這十幾輛裝飾豪華的馬車絡繹不絕地駛進洛陽城的時候,便十分引人注目,周圍的市井百姓都紛紛退到路旁。

李昱銘坐在馬車裏,心事重重,看著洛陽滿目繁華,自己雖然是這個皇朝的太子,但是從他當上太子那日起,都沒有感覺到輕鬆跟快樂,身上反而好像壓了一塊重中的石頭。

他漸漸感覺到了自己是活在了李暮羽的陰影下,李暮羽文韜武略,戰功卓絕,總是能在朝堂上不動聲色,運籌帷幄,剛開始皇帝每遇到國家大事都會把他叫到身前來探討,但是一次次地失望以後,他的父皇如今隻是在朝堂上象征性地詢問他一下,再也沒有任何的失望,也沒有任何的期望,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他無法喘息過來,讓他感到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在下一步就踏空了,從雲端掉下來摔得粉碎.他的戰功不及李暮羽多,政治謀略也不及李暮羽,他比誰都清楚,他之所以可以淩駕在李暮羽之上坐上太子的寶座,隻因為他是嫡子,這也是他最難以忍受的理由。

拳頭不知什麽時候握得緊緊的,得到太子之位隻是第一步,接下來自己一定要想盡一切的辦法將這個太子之位坐穩。

“快來瞧啊,快來看啊,最新的款式的珠釵首飾,物美價廉!物美價廉!嘿,這位客官,你看看,這些都是最新出時下最好看的款式!”小販笑眯眯地向著來人兜售攤位上的貨物。

青絕站在攤位前,拿起了幾把珠釵看了看,都覺得不太滿意。

小販看他微微皺了眉,就熱情地說道:“客官是替自己娘子買珠釵嗎?”看青絕搖了搖頭,小販臉上笑得就跟一朵花似的,說道:“看出來了,是替自己的心上人買,看在你這麽喜歡這位姑娘的份上,我就拿出幾件小店的鎮店之寶給你看看!”說著就從攤位底下拉出一個抽屜,裏麵的首飾看起來都明顯好看很多,小販說道:“這些首飾都是一些有錢人家的小姐經常來關顧我才給她們看的,平常人我是不會給他們看的,隻是價格就相對昂貴了很多。”

青絕的目光掃過那些珠釵,終於停在了一處,小販十分機靈地就拿出了那隻淡雅的瑪瑙蘭花珠釵遞給青絕,“客官眼光真是好,這隻珠釵可算是這些釵裏最好看的。”

青絕也沒有說話,他選這隻釵子並不是因為它是最好看的,是因為他感覺這隻釵子最適合小姐,青絕解下腰間的一個荷包,倒出了一半的錢才算付了帳,青絕將釵子小心翼翼地用一塊帕子包好,放入胸口,拉了拉身上的竹簍,趁著城門未關想要出城去。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橫在了他的麵前,他原本想避開,卻被兩個布衣的壯漢圍住了去路,一把將他拉上了馬車。

青絕全身顫栗地看著麵前的李昱銘,又急忙低下頭趴在那一動也不敢動。

李昱銘板起他的臉,笑意森冷刺骨,“沒想到,本宮居然還能看見你!”

青絕隻是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李昱銘一把將他推倒,從他的懷裏掏出了那個布包,打開拿起那個珠釵,好像看到什麽好笑的東西一樣大笑起來,“本宮還以為你在那邊磨蹭什麽,原來是為了女人買釵子。”

他冷漠地看著地上的青絕,就好像看著一條髒兮兮的野狗一樣,冷笑道:“讓本宮來猜猜,你要把這釵子送給誰?是不是杜小姐啊?”他好像淩虐一隻動物一眼,殘酷地羞辱道:“你隻是一個身份肮髒的男寵,你連個男人都不算,你以為,人家會看得上你嗎?”

青絕看著珠釵被李昱銘毫不留情地扔出了窗外,一下子被車輪碾碎了,心也好像一下子被碾碎了。

李昱銘扭住他的下巴,湊近了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都說婊子無義,戲子無情,沒想到你居然還動了情!而且還如此癡情!”

青絕恐懼地搖了搖頭,眼淚從眼眶中滑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本宮這輩子最討厭什麽人!”他咬上了他的唇,狠狠地,“一種是低三下四的人,一種是背叛我的人。“他吸了吸他唇角溫熱的血,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地好像死屍,他忽然溫柔地鬆開他,好像宣判死刑一樣說道:“可你兩者都占了!”

竹林青翠幽靜,一條小路通向了竹林深處,在這片竹林深處,有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麵積雖然不是很大,但貴在清幽典雅,杜若雪將一盤雲片糕放在了石桌上,對著杜青雲擔憂道:“爹,青絕怎麽還沒回來?這天都要黑了,上來還有好一段路。”

杜青雲低頭翻了一頁書頁,聲音嚴肅中帶著淡漠,“或許他再也不回來了。”

“怎麽會!他昨日走之前還答應我打聽殷哥哥的消息呢。”杜若雪扁了扁嘴唇,一副打死也不信的態度,“他要走,我們離府的時候就走了,何必要等到現在偷偷地走!我還是不放心,要不我打著燈籠在前麵樹林裏等他。”

杜青雲目光看向杜若雪,語氣威嚴不容抗拒,“混賬!你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你一個女孩子也不怕被狼叼走!給我好好待在這裏!”

杜若雪受了氣,欲哭無淚地走到院子門前,看著遠處漸漸黑暗下來的竹林,等到星星都亮起來的時候,還是沒有看到青絕的身影,杜若雪急得都快哭了,可是她又不敢違背父親的命令,隻能站在那裏巴巴地等著。

但過了一會,杜青雲在房內便聽見杜若雪帶著哭腔的聲音,“爹爹,泫哥哥不見了,現在青絕也不見了。”

杜青雲歎了一口氣,說道:“別哭了,明日我叫管家下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