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麽哭了?”楊夕炎笑著抹去楊寧嵐的眼淚,“以前你最討厭我哭鼻子,現在你倒是自己哭得這麽厲害。”
楊寧嵐想罵他,可是卻破涕一笑,看見李暮羽看著自己,眼裏緩緩展開溫柔,忽然就覺得不好意思。
遠處的北番王室已經亂成一鍋粥,老汗王已經被送到神殿裏麵去醫治眼睛,阿史耶也隻好再換了一件幹淨衣服帶著剩下的幾名王公大臣站在廣場上隨時等候李暮羽的差遣,阿史耶盡量讓自己的不滿沒那麽明顯,恭敬道:“請秦王殿下移步進殿。”
李暮羽拒絕道:“不必了,本王帶著王妃馬上啟程。”
阿史耶碧藍的眼睛看著李暮羽,目光緊鎖,有什麽東西好像破裂開來,一點點地收攏起來,他嘴角動了動,繼續挽留著,“王爺遠道而來,小國禮數不周,疏於遠迎,還請殿下恕罪,請殿下進殿中,讓小國一盡地主之儀。”
李暮羽的笑意很疏離,將手中的弓箭遞給了一旁的楊夕炎,說道:“多謝阿史耶王子的盛意,本王還要帶兵盡快趕回皇城複命。”說完就牽住楊寧嵐的手準備離開。
楊寧嵐拉了拉他的手,請求道:“壞人,你等我一下,我要跟我的朋友告別一下。”
李暮羽看著她目光殷切地看著自己,心裏一軟,就點了點頭,楊夕炎看了一下站立一旁的阿史耶警惕道:“姐,你還是別進去了,讓你的朋友出來送你。”說完朝楊寧嵐偷偷地遞了一個眼色。
楊寧嵐會意,便回頭對阿史耶行了個禮說道:“阿史耶王子,你能讓伊日古王子出來見一下我嗎?”
阿史耶點點頭,便吩咐奴婢去請人。
不一會兒,伊日古就過來了,身後還跟著諾敏,楊寧嵐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伊日古麵前,抓住他的胳膊,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巧蓮,她.....怎麽樣了?"
伊日古說道:“救得及時,已經止住血,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剛才情急之下,自己抓著伊日古的胳膊,現在她心裏一安,連忙放開手。
伊日古看著站在不遠地方的李暮羽,他的背後是那邊湛藍無比的天空,襯得他更加俊逸非凡,伊日古心裏攪動著難過,他收回目光的時候又看見楊寧嵐手上帶著的‘勇者之心’,垂下眼簾蓋住了眼中滿滿的失落,他抬起眼,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王妃可是要回洛陽了?”
楊寧嵐不知道怎麽回答,但還是點了點頭。
伊日古冰藍色的衣袍上還帶著血跡,露出的胳膊被風吹得感覺有點冷,他躊躇了一下,連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看,鼓起勇氣說道:“不要忘了我們,空閑的時候,記得寫信給我們。”
楊寧嵐點了點頭,囑咐道:“幫我好好照顧巧蓮。”她這一走,估計就再也看不見她了。
伊日古點了點頭,忍住眼眶裏的淚意說道:“王妃一路小心。”
楊寧嵐上前一步,微微地擁住伊日古,伊日古的身體一僵,遠處楊夕炎一下子回過頭看著李暮羽微微驚訝的表情,嘿嘿地傻笑一聲,李暮羽轉過眼,沒有去看他。
伊日古聽見楊寧嵐輕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小心阿史耶跟蘇迪雅。”
伊日古的臉已經很紅了,但是聽到楊寧嵐這句話一愣,有了一絲悵然若失的惆悵,但還是點點頭。
楊寧嵐嘴角綻開一個淡笑,帶著哭腔的聲音有了一絲脆弱,“伊日古,謝謝你,對我的好。”
楊寧嵐鬆開懷抱,便看見伊日古藍色的眼睛裏流出清澈的淚水。
她轉頭看著一旁的諾敏,衣服有些發皺了,但她的麵容還是十分堅強的,她牽住諾敏的手問道:“諾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諾敏看著楊寧嵐,一絲訝異在眼裏散開,但轉瞬便化為堅定,她點了點頭。
離別的傷感沒有持續多久,楊寧嵐最終還是發現自己並不適合悲春傷秋,楊寧嵐站在王宮外麵就開始為了坐誰的馬大發脾氣。
“不行,我才不要跟那個壞人一起。”楊寧嵐轉頭看著楊夕炎說道:“我還是跟你一匹吧!”
楊夕炎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我不想跟你坐一匹,你老是亂動,還喜歡打瞌睡,我還是跟諾敏姐姐一匹吧!”
“哼!”楊寧嵐嘟囔著嘴,罵道:“幾年不見,你居然學會了胳膊肘往外拐!”
李暮羽麵無表情地說道:“現在給你兩條路選,要麽你回去被烤成肉幹,要麽你就跟我走。”
楊寧嵐回頭看了一眼王宮,再看了一眼李暮羽,苦著一張臉,抬著眼睛看著冰雕一樣的李暮羽,最後還是乖乖地走過去,上了馬。
楊夕炎扶著馬背笑得前俯後仰,“這個世界上終於出現了一個可以製住我老姐的人了!”說完看著李暮羽,眼裏的崇拜意味更深,這種眼神讓楊寧嵐猛地想起那些蒙著麵跪倒在階梯上的奴婢,楊夕炎無視楊寧嵐嫌惡的眼神,自顧自麵容虔誠地說道:“王爺,你是我這輩子最崇拜的人。”
李暮羽看著楊夕炎的目光放得很溫柔,嘴角也扯開一絲笑,圈著楊寧嵐,一夾馬腹驅馬前行。
騎兵隊伍跟他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楊寧嵐用手指捏著李暮羽的衣服,看著後麵的隊伍,側了點臉問李暮羽,“你不是說有兩萬的人馬嗎?我怎麽看著沒有那麽多。”
他目光始終看著前方,“不這樣說,你認為老汗王會這麽輕易讓我把你帶走嗎?”
說得也是啊!她又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的?”
“琬兒寫信告訴我的。”
李暮羽剛一說完,楊寧嵐就看見灰蒙蒙的沙塵漸漸散去,一塊石頭突兀地橫在了不遠處,看樣子馬上就要撞上了,李暮羽手法敏捷地一勒馬繩,黑馬嘶鳴一聲,及時調轉了馬頭,楊寧嵐隱隱聽見什麽“哢擦”一聲,好像什麽東西斷裂的聲音,耳邊響起了一聲悶哼,楊寧嵐趕緊回頭,但還是沒有看見李暮羽的臉,她著急地問道:“你是不是受傷了,我剛才好像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了。”
李暮羽的聲音卻是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我沒事,可能是風聲。”
就這樣,一行人一直疾奔到夕陽西下,隊伍才找好了地方安營紮寨。
楊寧嵐跟諾敏站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看著夕陽,殘陽似血,晚霞瑰麗壯觀,塞外的天空一望無際,讓人頓生豪情壯闊之感,楊寧嵐張開的雙臂,感受風從指間劃過,自己好像就要在這美麗的夕陽裏乘風翱翔,她高興地呼了一口氣說道:“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離開這裏!”
諾敏眺望著遙遠的天際說道:“我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裏。”
“怎麽,你後悔了?”楊寧嵐轉頭看著她的側臉,夕陽照進她明亮的眼睛,晶瑩剔透,依舊是編織得繁複的長發垂在腰間。
諾敏從脖頸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項墜,放在唇邊吻了吻,說道:“我不後悔,隻要帶著阿娘,我去哪裏都好。”
楊寧嵐笑著點了點頭,不遠處,燃起了篝火,架起了鍋盆,飯香陣陣,楊寧嵐拉著諾敏的手飛跑起來,“太好咯!終於不用一頓三餐喝奶茶,吃生肉了!晚上有飯吃咯!”
吃晚飯的時候,楊夕炎匆匆地扒拉了幾口飯就走了,楊寧嵐跟諾敏坐在石頭上吹著晚風,又聊了一會天,才回帳篷去睡,楊寧嵐讓諾敏先去帳篷睡著,她要去看下楊夕炎,到了楊夕炎的帳篷裏沒有找到他,她思索著或許在李暮羽的帳篷裏,便跑到了李暮羽所在的帳篷,守衛的士兵看見是楊寧嵐也沒有阻攔。
楊寧嵐剛想挑開帳簾走進去,就聽見一陣痛苦的慘叫,接著就聽見楊夕炎著急的聲音說道:“王爺,你再忍忍,馬上就好了!”
楊寧嵐挑開一縫帳簾看了進去,一燈如豆,隻見一個半老的軍醫用一把小匕首割開李暮羽背上的一處傷口外沿的一些腐肉,李暮羽嘴裏咬著一塊錦帕,臉色蒼白,冷汗如雨,額上青筋暴起,楊寧嵐看著都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痛苦地翻湧。
楊夕炎表情心疼,但利索地幫忙上藥,包紮,軍醫歎了一口氣說道:“王爺之前的傷口已經很深了,本來已經愈合了,這幾日又帶著傷日夜兼程地趕路,傷口裂開以後就感染化膿了,希望王爺靜養幾天再上路。”
李暮羽拿出嘴裏的布,趴在榻上,聲音是劇痛之後的微弱,“本王今日累了,你們都退下吧!”
兩人答應著就往後退,李暮羽向楊夕炎說道:“別讓嵐兒知道。”
楊夕炎點了點頭,就出去了,楊寧嵐一把拉住剛出來的楊夕炎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他身上怎麽有那麽重的傷?”
楊夕炎看著楊寧嵐,說道:“之前王爺已經受了重傷在療養,但是收到四皇子的信說你在北番國,就不顧阻撓,連夜帶上了兩千精兵去北番國救你,因為害怕阿史耶尋機報複,帶的兵馬不夠,所以王爺今天又拖著趕了一天的路,直到跑出了北番國的邊界他才肯停下來。”
“可是,我都沒發現他身上帶著傷,而且他哪裏看起來像個重傷的人。”楊寧嵐震撼到無比,在北番國的時候,他還那麽鎮定,想起他站在柴堆上還笑著刁難自己,射傷老汗王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牽著自己走出皇宮的時候還步履矯健,趕路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痛苦反應,這一切難道都是裝的?她忽然想起下午避開石頭的石頭,那聲隱約的痛哼,或許那個時候已經很疼了吧!
楊寧嵐挑起簾子走了進去,在李暮羽的榻邊坐下,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見楊寧嵐,便把身子往裏麵挪了挪,拉著被子蓋住自己的傷口,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道:“躺下來。”
楊寧嵐猶豫了一下,還是躺在了他的身邊,他半閉著眼睛,還強撐起精神跟她說話,“怎麽?睡不著嗎?”
楊寧嵐看著他蒼白的臉,眼淚在眼眶裏轉動著,但還是點了點頭,“有點。”
他沒有碰自己,隻是安靜地趴著,好像隨時都會睡著一樣,楊寧嵐扯了扯他修長的食指,說道:“我覺得很累,要不我們休息幾天再走吧。”
他睜開眼,又看了一下她,“你不舒服嗎?”
“沒有。”她笑了笑,“難得來一次邊塞,就要好好欣賞一下邊塞的風光,到時候回去了,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出來了。”
“你要跟我回府?”李暮羽的眼睛亮了亮,今晚的他看起來好像跟平時很不一樣,讓楊寧嵐感覺,他好像一個正常人,他也會痛,他也會高興,他也會關心人,不管他是出於什麽目的,對自己這麽好,但她心裏還是覺得感激,還是覺得溫暖。
“還沒找到落腳處的時候,我先暫住幾天。”楊寧嵐挪了挪身子,有些無賴道:“再說了,那也不是你一個人的王府,小豆丁也有份的。”
李暮羽笑了笑,點了點頭。
楊寧嵐翻起身子就要下榻,“太晚了,你先睡吧,我走了。”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又放開,“等我睡了你再走。”
楊寧嵐側著頭看著燈光下他蒼白的臉,心裏一軟,輕聲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