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之中的大筆賞賜這幾天源源不斷地送到楊寧嵐麵前,連彩兒都不禁眼紅起來。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楊寧嵐還是懂的,為了避免因為燕美人對自己過度的賞識和恩賜導致自己在旖旎宮中樹敵太多,便把賞賜都分給其他宮人。眾人一時都以楊寧嵐馬首是瞻,楊寧嵐整日樂的悠哉悠哉,手底下的活兒自然被那些宮女搶去做了。

就這樣靜觀了幾日旖旎殿的境況,自從那日以後皇帝幾乎夜夜都宿在旖旎殿,這讓十六院的嬪妃們都無計可施,而燕美人也進封為燕婕妤,一時一枝獨秀,風光無限。對楊寧嵐刮目相看下更是將她的居所遷到了離自己最近,以便隨時傳喚召見。

這日,收到一封信,是殷念泫讓守門的禁衛軍大搖大擺地送進來的,看來殷家在朝中是相當德高望重,舉足輕重的人物,信中殷念泫隻是相邀見麵。

未時時楊寧嵐向燕婕妤告假後便一個人出了禁苑,剛出禁苑便看見一匹紅棕高馬停在不遠處,殷念泫依舊是一襲素白錦服,上有竹葉暗紋,因為是暗紋,所以靠近了才能看清楚,外麵披著一件黑色風毛披風,麵容溫潤如玉,目光湛湛如平靜的寒潭。

他總是這樣清逸淡泊的樣子,其實他跟魏澈都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處,兩人都愛著白衣,都博學多才,氣質高華出塵,可是兩人卻又大不相同,一個淡泊無爭,一個卻是鬱鬱不得誌,但殊途同歸,兩個人都是心性清高的人。

還沒走近,楊寧嵐就衝殷念泫露出一個朝陽般的明媚笑容,殷念泫也淡然一笑,更顯氣質幹淨磊落。

殷念泫將楊寧嵐扶上馬,自己也上馬,兩人騎了一會,來到一個湖邊,因為是冬天,所以湖邊隻有光禿禿的幾個樹幹,**的沙灘。

到了湖邊,殷念泫便下馬慢慢牽著馬沿著湖邊走,白色的團雲靴踩在綿軟的沙上,印出一個個腳印,楊寧嵐是不會騎馬的,此時坐在馬上任由殷念泫牽著慢慢走著。

殷念泫將那夜將軍府中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告訴了楊寧嵐。

楊寧嵐麵容鄭重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我也想不到那些人是誰,他們為什麽要得到錦盒,現在聽你一說,覺得事情越來越蹊蹺了,但越是有這些詭異的事情越證明我父王的事情必有隱情。而我現在還是沒有想到辦法讓閆嬤嬤告訴我錦盒的秘密。”

殷念泫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麵容恬淡道:“從前或許沒有辦法,現在就另當別論了。今日我來便是想告訴你,閆嬤嬤病重。”

楊寧嵐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卻是震驚了,那個總是冷若冰霜,手腕十分強硬,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的老人居然病倒了,而且還病得不輕,不然殷念泫是不會來找她的。

楊寧嵐抓住馬韁穩住身子,偏頭問道:“什麽病?”

殷念泫牽著馬臨河走著,波光流影在他白色的衣擺上晃動不止,“太醫院的記錄上隻含糊寫著舊疾,卻是沒有任何詳細記錄,但是我認真看了太醫院使用的藥品記錄,症狀很像肺疾,而且常年累積,以往她都是偶爾使用藥物,今年,卻是惡化了,十分棘手,太醫現在隻是對其實行拖緩,她現在已經臥床休養。”

楊寧嵐深深低首,沉吟片刻道:“縱然她生病了,也是不會告訴我錦盒的秘密的,她為人太過頑固強硬。”

殷念泫卻是淡然,“優點有時候也會變成缺點,缺點有時候也會變成優點。她性子如此強硬卻也能為我們所利用,以她的性子,最不願意的便是虧欠他人,如果你能救她,她必會如你所願,告訴你錦盒的秘密。”

“太醫都沒有辦法,我怎麽可能救得了她。”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殷念泫要是沒有想到對策,他是不會出此一言,目光落在他麵上,果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楊寧嵐忙跳下馬抓住他的手著急地問道:“快告訴我,有什麽辦法可以救她?”

殷念泫有些意外,被她握著的手溫熱,心裏麵有種十分異樣的感覺,好像什麽軟軟的在融化,平靜的心湖起了陣陣漣漪,有一種甜蜜跟幸福的感覺縈繞心尖,那麽微妙,麵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潤如玉。

“藥方我已經寫好了,所需的藥材都十分名貴,但這些將軍府中都不缺,隻是,缺一味藥引子,如果沒有此藥做藥引,藥效必會大減,治愈的機率會大大下降。”

楊寧嵐道:“什麽藥這麽稀罕?”

殷念泫道:“此藥名叫神農草,生長於邊塞懸崖之中,十分難以采摘。神農草十年發芽,十年長成,十年開花,花開時效用最好,而且花期隻有短短數日,十分罕見,可以說是可遇不可求。眼下淮朝估計隻有一株,是二十年前南契國戰敗為了求和進貢給先帝,現在存放在太醫院密閣中。”

“那還不簡單,我們把它偷過來吧。”

殷念泫搖了搖頭道:“外麵有禁衛軍守著,而且隻有一個人能打開密閣的萬象鎖,而這個人是我們動不了的人。”

“是當今皇上。”

殷念泫點了點頭。

剛看到的一絲希望轉眼又無情地破滅了,楊寧嵐心裏真是悲喜交加,其實閆嬤嬤病的那麽重,萬一出了什麽事,對她而言簡直就是天塌了,畢竟隻有她才知道錦盒的秘密。

楊寧嵐問道:“她還能撐多久?”

“也許一個月,也許不到一個月。”

楊寧嵐沉默了,眼下她人又不在尚宮局,也隻能是幹著急,現在隻有想辦法先回到尚宮局再做打算。

楊寧嵐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殷念泫委托道:“替我把這封信交給琉嫣,讓她有事一定要寫信告知我,我不在她身邊,總是擔心她受欺負。”

殷念泫沉默地收起信件,兩人聞到一陣清冽的香氣,在這寒風中顯得清新幽然,遠遠地便看見一片雲蒸霞蔚,兩人走進了一片梅林,滿眼望去,遒勁有力的枝條上綴著一朵朵白色梅花,花瓣晶瑩透亮。

在禁苑中雖然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假花假草,卻是了無生機,此時豁然看見這一樹繁花,一下子覺得心曠神怡。

殷念泫看著她眼裏倒映的著雪白梅花,偶爾有幾片紛紛揚揚落在她的衣裙上,雖然她現在的樣子變了,但是在他心底深處,她才是他眼中最美的那朵梅花,嘴角不自覺溫柔噙著一抹寂靜微笑。

楊寧嵐伸出手接過一片梅花,放在手心看。雪白的花瓣,雪白的手幾乎都融合在了一起,單薄的花瓣在風中顫動,被風一吹,飄走了,忍不住哎一聲回頭一看,卻是在滿眼繽紛落英中尋不見了。

漢王府也是有梅花的,隻是不是很多,父王的書房後麵有一小片,其餘的便都是竹子。

小時候,也在冬日裏跑到書房後麵折一些好看的把玩,父王說梅花是一種很有骨氣的植物,淩寒獨自開,不媚不妖,一身正氣,就好像世上的賢人君子一樣。隻是為人有太多的無奈,怎能做到像梅花般這麽灑脫無爭淩寒獨自開。那時,她並不解這番話中的無奈,此時想來卻是理解了當日所言之人內心的苦澀。

自那日逃亡之後,便再也沒有自己親人的消息,不知道,他們現在還好麽?

抬頭看見一旁的殷念泫看著自己,目光是了然的透徹和憐惜,也許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吧。

盡管希望渺茫,但是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絕不會放棄。楊寧嵐心中堅定,露出笑容。

兩個人就這樣在梅林裏走了一陣,快到黃昏時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楊寧嵐便和殷念泫告別回禁苑。

回到旖旎殿,卻看殿中無人在,或許是去了瑤月池。

看看天色,已經是黃昏了,便跑到銅鏡前將頭發弄得淩亂,又往臉上拍了點水,便跑到外麵,看見一個禁衛軍,佯裝慌張地說道:“不好了,旖旎宮出事了,燕婕妤的衣櫃裏發現一隻好大的老鼠,你快去看看吧!”

禁衛軍一聽是最近得寵的旖旎殿,便急急忙忙地跟了過去。

到了旖旎殿楊寧嵐便假裝讓他找老鼠,完了一會便殷勤地遞來一杯茶,禁衛軍一喝下去便覺得昏昏欲睡,兩腳軟綿綿地,眼前一黑便倒在地上

楊寧嵐將他捆的跟粽子似的,拖進了燕婕妤的衣櫃藏好。

是夜,楊寧嵐跟魏澈坐在院子裏,聽見一聲驚慌的尖叫劃破夜空,魏澈施施然道:“看來今晚並不太平。”

楊寧嵐看著魏澈道:“不知是你給的迷藥藥力太強還是我放多了,怎麽到現在才有反應。話說,你怎麽會有迷藥?”

魏澈撫弄琴弦道:“也不是什麽迷藥,隻是平日不好睡,太醫開得安神藥。那日你說想要迷藥,我便下了十帖的分量熬成,製成了那一顆藥丸。”

楊寧嵐嘴角抽了抽,還好他給的不是老鼠藥砒霜,不然那禁衛軍怎麽死都不知道。

“魏澈,我要回尚宮局了,以後就是你一個人了。”

魏澈抬首問道:“燕婕妤能放過你麽?”

楊寧嵐點了點頭道:“我能走這一步險棋肯定是勝券在握,隻是眼下讓我頭疼的倒不是燕婕妤,而是另外一件更加棘手的事情。”

魏澈心中已是了然,沒有再問下去,他知道就算自己問了她也未必會說,但是不問他也猜得到是什麽事情。

今夜自己估計跟燕婕妤一樣難以入眠了,楊寧嵐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失敗了,會怎麽樣?

夜色中,一襲白衣之人放飛了一隻白色信鴿,信鴿一眨眼便飛入了無邊夜色中,就好像,是被深濃夜色吞噬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