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太子寺前哨

河州上下一片草木皆兵。

雖然在岷縣打了一個大勝仗,但是任誰都知道,這場仗並沒有讓陳安傷筋動骨,反而促使北方軍提前集中力量,南北夾擊河州。

甘肅提督馬安良異常疲憊地坐在馬府的大廳正中,旁邊是一眾沉默無語的精銳西軍將領,馬廷勷坐在左首椅子上,有些魂不守舍。

岷縣一戰,集中了當年鎮南軍的騎兵精英,采取反伏擊的方式,打了李虎臣一個措手不及。但是上千名騎兵的決死突擊,對手隻有不到八十人的騎兵和一百六七十人步兵,雖然全殲了對方,卻仍然付出了一百三十多人的傷亡,加上誘敵損失的六七十人,赫然是二百多人的慘重代價。

精銳西軍不是北方軍,沒有什麽完善的醫療體係,一旦受傷,基本上就是重傷致死或從此傷退。如此計算,精銳西軍即使實在天時地利人和的優勢條件下,與北方軍的戰損交換比,依然高達十比十一。

現在對方還有九個營的兵力在南北夾擊,就是每次都是精銳西軍戰勝,也會將九個營的精銳西軍徹底報銷了。

馬廷勷很不服氣,“我們不是剛組建了新的五個騎兵營嗎,還可以砍死他們六個營。”

看到旁邊將領一副看白癡的樣子看馬廷勷,馬安良怒不可歇,抓起桌幾上的茶杯就扔向馬廷勷,“你腦袋被驢踢了?那五個營除了會上馬跑路,會拎著一個破刀片,什麽都不會,你拿他們去和北方軍對攻,是給北方軍練槍法嗎?”

馬廷勷狼狽不堪地逃開了。

軍事會議不了了之。

但是很快,馬安良決定立即撤離到太子寺。柳石集群的前鋒,已經逼近河州。

當年,馬安良的父親曾在太子寺大敗左宗棠,他也是在那裏成就名氣,然後打出一片天地,現在是該回去,重新借用那塊對馬家人而言無比信任的土地福氣了。在太子寺,馬家人還從來沒有輸過,即使後來的董福祥平叛,太子寺也是馬家人自己拿下來的。

離開河州的時候,馬安良滿臉的不舍。馬廷勷湊了上來,提議燒了河州,來一個堅壁清野。

馬安良有些糊塗地看著這個三子,懷疑是不是自己親生的,怎麽從來都出些傻乎乎地主意呀。在一邊的士兵將領,都用仇恨的眼光看著馬廷勷,他們的家眷都還在河州呀。

馬安良狠狠一鞭就抽在馬廷勷身上,這回老婆不在身邊,總算是抽到兒子了。馬廷勷慘呼一聲,從馬上墜落在地,沒有人走過去扶他。

臨潭也被放棄了,所有精銳西軍連同新招募的五個隻有大刀片子的騎兵營,全都蝟集在太子寺,就看柳石和虎子有沒有膽子來攻打了。

到達太子寺的馬安良,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刺殺居住在狄道,當年在蘭州的政敵李鏡清。刺李案子後來震驚了蘭州,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出來說什麽,畢竟當初彭英甲向陳安舉薦李鏡清,卻直接被否決的事情,大家都還記憶猶新。

陳安後來聽聞後,隻是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我隻是討厭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所謂清流而已,李鏡清不外乎如此。”

民國元年八月,柳石和虎子在太子寺會師。柳石抽調了一部小功率無線電台給虎子,兩人建立了相互聯係。

整個甘肅都在看著再一次的太子寺之戰。

四十年前的太子寺一戰,左宗棠的湘軍敗於馬安良父輩馬占鼇之手,馬家人借機崛起。

二十年前的太子寺一戰,甘軍董福祥回軍平叛,馬安良率領手下成功說降另一夥綠教人士,馬安良的鎮南軍從此初具雛形。

現在又是太子寺,隻是馬家能否重演奇跡,讓陳安兵敗如山倒,最終丟掉甘肅全省,大家並不看好。

首先動手的是虎子手下的李虎臣部。

李虎臣在炮火的掩護下,拉開架勢,耐心地反複炮擊、突擊、炮擊、突擊,順利地攻克太子寺外圍一個無名高地,占住了進攻的第一塊跳板。

虎子新裝備的山炮,起了巨大作用。

拆成了幾個部件後,北方軍士兵肩挑背扛,幾個人一個部件,合力將二門各重627公斤的76毫米山炮送上了無名高地。至於6.5公斤的炮彈,運輸就更簡單了,一個人背一個,一會兒就上去了。

無名高地並不能直接俯瞰太子寺,但是隻有將山炮運上去後,才能借著火炮的威力,攻克另外一個遠處更高的製高點,直接威脅太子寺。

精銳西軍在另一處製高點上關注著這邊無名高地,直到驚詫萬分地看到北方軍在組裝大炮,才如夢初醒。

馬上,對方利用更高位置的優勢,架起兩挺重機槍,惡狠狠地掃射過來。

距離千百米,重機槍打到這邊無名高地時,到處都有嗖嗖嗖的子彈飛濺入土的聲音。

北方軍炮兵兄弟們絲毫不理會到處亂竄的子彈,鎮定自若地繼續組裝山炮。

悶哼一聲,一名兄弟被打中了,捂著胸口就倒在了地上。又是一名兄弟,一聲不吭地栽倒在地。

炮兵棚的正目急了,往後怒吼,“擋板,擋板在哪?”

擋板被飛快地遞了過來,幾個人合力將鋼製的擋板裝在炮架上,幾顆子彈正好射了過來,打在擋板上一陣叮叮當當,一顆流彈往左一斜,恰巧穿過了正目的手臂,鮮血立時湧了出來。

瞄具飛快地安裝了上去,數據一歸零,炮兵棚的正目眼紅著,用傷臂調整著山炮。

“預備,放。”正目大吼一聲,嘭地一聲,第一發從無名高地上發射的炮彈飛快地砸向對麵的製高點。

轟然一聲炸響一團火焰,位置有些偏遠了。

飛快的調整好新的炮位,正目大聲喊起來,“預備,放。”

又是一聲炮響,炮彈狠狠地砸在了製高點一個重機槍火力點的下方。

再次調整炮位。

精銳西軍在重機槍火力點的人,已經徹底慌了,沒等第三發炮彈發射,幾個人爬起來就連滾帶爬地逃向其他位置。

轟地一聲巨大爆炸,第三發山炮炮彈,準確地砸入重機槍火力點,掀起一大堆的泥土沙石和機槍零件。

很快,另外一門送上來的山炮也開始發威了,對麵製高點的精銳西軍頓時被炸得狼奔豕突,慌亂不堪。

很快夜色下來了,北方軍的兩門山炮才停止了射擊。

次日淩晨,精銳西軍終於坐不住了,集中了上千騎兵,趁著天蒙蒙亮,突然襲擊駐守在無名高地上的北方軍。

製高點上也重新布置了三挺重機槍,給予持續不斷地火力掩護。

李虎臣再次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很快穩住了陣腳。

無名高地極為平緩的坡地山,揮著馬刀瘋狂衝擊的精銳西軍騎兵,肝膽俱裂地發現前方的衝擊路線上,被北方軍連夜布置的三道帶刺的鐵絲網,衝擊瞬間被遏阻了。

就在騎兵拚命拉住韁繩調轉馬頭的時候,無名高地上,集中了一個步兵營所有的輕重機槍頃刻間全都開火了,毫無防備的騎兵如同割稻子般紛紛栽倒在地。

精銳西軍的指揮官急了,揮著馬刀,就這麽衝向鐵絲網,然後被短刺勾住馬匹,連人帶馬摔倒在鐵絲網上,直接就失去了聲息。

更多的騎兵學著指揮官的樣子,就這麽直愣愣地撞向鐵絲網,然後或被擊斃,或被摔倒在坡上。

三道高達一米多的鐵絲網陣,很快就被幾十名瘋狂衝上來的騎兵,用血肉之軀硬生生地砸出了十幾條寬達數米的通道。

觀戰的虎子大吃一驚,立即下令,“所有火炮都向無名高地前方炮擊,馬上向柳長官那裏發電報告之方位,請求炮營火力覆蓋支援。”

直接在一線指揮得李虎臣,更是臉色鐵青,當即下令另外半個營的所有輕重機槍,馬上連人帶槍送到山上來,直接對著騎兵開火。

虎子指揮的炮兵立即轟響了,將無名高地前方砸出了無數團火焰。但是眼見打開了缺口,精銳西軍馬上投入更多的騎兵,直接開始了全麵進攻。無數揮著馬刀的騎兵,從對麵製高點之後的太子寺蜂擁而出,瘋狂地衝向無名高地。

一看情形有些不對,虎子拿出了自己的m1911,大聲命令,“所有輕重機槍小組,都自行跑步衝上無名高地,自由射擊任何看得到的騎兵。”

頓時所有北方軍都動了起來。

在山上的兩門山炮,用盡可能快的射速壓製對麵製高點上的重機槍火力,剛炸毀了兩個重機槍火力點,但是對麵馬上又運動上來新的幾挺重機槍。

李虎臣的手下,很快就被壓製了,傷亡不斷增大。

忽然,一門山炮停止了轟鳴,對方的重機槍馬上更加瘋狂起來,北方軍的兩挺輕機槍瞬間也被打熄了火。

李虎臣拔出手槍,連連開槍,打死了三名已經衝進到三十米的騎兵,一邊飛快的換彈匣,一邊大吼,“山炮,山炮為什麽不打了?”

一名在山炮附近射擊的步兵,大喊著回答,“長官,炮手都死了。”

李虎臣幾步竄到山炮後麵,對著剛才回答的步兵叫道,“你來裝彈,我來射擊。”每個士官生都學過炮兵操練,但是準不準就天知道了。

士兵飛快地跑來,剛裝上一發炮彈,就一頭栽倒在山炮上,鮮血都濺滿了整個炮架。

剛調整好炮位的李虎臣猛回頭一瞧,匆匆說了一聲,“走好,”拉開倒在山炮的士兵,狠狠一拉炮繩,轟地一聲炸響,奇跡般地炸毀了一挺重機槍陣地。

另一道猥瑣的身影穿了過來,赫然是耗子,什麽話也不說,拿起炮彈就往炮膛裏塞去。

無名高地上,很多戰線都出現了m1911沉悶的開火聲,騎兵實在太多太近了,根本來不及拉動李氏步槍的槍栓了。

轟一聲巨大的火焰在騎兵集群中炸響,十幾米方圓內的騎兵瞬間為之一空。雖然更多的騎兵湧了上來,但是巨響越來越多,轟出的空缺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無人區。

炮營的105毫米野炮總算開火了。

更多的輕重機槍小組,運動了上來,更多更密集的子彈瘋狂地掃了出去,一排排的騎兵就這麽倒在了坡上,血水淤積了太多太厚,導致不少人馬的屍體像滑坡一樣往下溜。

最後,連馬匹都站不住腳了,直往後麵滑溜,漫山遍野都是死屍。

精銳西軍蒼涼的退兵號吹響了,再上去已經是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