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攪渾水再說

就在陳安等得開始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柳石從村子裏跑到外圍,舉手示意大家進去,左手往左側平平一攤,隱晦地做了一個安全的手勢。

跨進村子,陳安有些失望地看著這個老爺子夢裏懷裏的美麗家園。原來是有圍牆的,但早已坍塌成為野草領地。除了正中的一間小院子還在搖搖欲墜之外,其他的房子都已經破漏不堪,荒草掩蓋,難以住人了。

隱約看到當年從遠處高山引水的便渠痕跡,如今荒廢成了淤泥溝溝而已。隨著柳石走進小院子,廚房裏正在忙乎,正是剛才陳安看到的那縷炊煙。幾個木桶零散地放在院子一角,橫放的扁擔,估計是到附近馬蓮河挑水的。

一名老漢看見陳安走了進來,馬上準備跪下。陳安嚇了一跳,趕緊衝上去扶起來,“老人家,這是幹什麽?”一邊疑惑地看向柳石。

柳石連忙扯起老漢,有些尷尬,“少爺,這是我叔柳成”,轉回頭又對柳成說,“叔,少爺不興這個的,都怪我,剛才沒跟你說清楚。”

陳安恍然大悟,這位就是當年留下來看守陳家莊的柳管家堂弟。

“少爺,你都這麽大了,在你很小的時候看到過你。”柳成看見陳安,不禁老淚縱橫。

陳安連連寬慰不已,心中納悶怎麽會變得如此荒涼。

柳成顫顫抖抖站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水地說了老爺子走後,陳家莊的坎坷遭遇。

陳老爺子當年離開前,將家中的田地都分給了陳家的佃戶,隻留下來十幾畝水田和周邊幾座沒人要的荒山。水田給了柳成租種,也不要什麽租金,權當他看管莊子山林費用了。

但是沒有了陳老爺子千總品銜的威懾,勢單力薄的佃戶,哪裏頂得住如狼似虎的官紳惡霸欺壓,手中的田契很快就被侵吞一空,甚至為了故意製造恐慌氣氛還刻意引來馬賊接連兩次洗劫了陳家莊,村子最終被毀,大家都逃散了。

最後隻剩下柳成手上的水田和山林了,這些官紳大概覺得沒有什麽味道了,還是總要留一點麵子給昔日的陳家,才停下手來,留下柳成在莊子裏苟延殘喘。

可是到了去年,僅有的這些財產又引起了興起的幫派團夥北幫的覬覦,多次來騷擾,逼迫柳成賤賣,柳成不肯,結果兩次被打斷腿,甚至前段時間還準備放火燒村,幸好當時有雨才免遭劫難,但是村子愈發破落了。現在僅有的一座還可以住人的院子,就是當年陳老爺子的住宅。

聽完柳成訴苦,陳安皺著眉頭,老人家為了守住房子,過了十幾年苦頭呀。當年隻是想讓他們過得好一點,沒想到卻害了他們。陳安摸了摸鼻子,半響之後,忽然問道,“馬賊是怎麽回事?北幫又是什麽回事?誰占我們家最多便宜?”

生活艱辛所致,使柳成雖然是堂弟,但是比柳管家明顯老態多了,記憶也差了,遲疑半天才說得囫圇吞棗。

據說馬賊是在中寨附近山上,北幫好像是在哈南寨的,侵占陳家田地最厲害的是縣城裏的王家,至於其他的,柳成亦是不很清楚了。

陳安仰頭看看天色,還是先安頓下來再說吧,現在他們已經回到老家,找回場子有得是機會。

除了斥候隊繼續遊蕩在周邊五裏範圍內警戒外,林玉山帶了幾個人爬到高處,就近觀察地形繪製簡易地圖,柳石指揮其餘人員將所有的殘存房子都拆了,填平坑坑窪窪後搭上棚子,暫時將就一下了。

反正這些房子都沒有用了,還不如重新蓋過好了,又可以進一步擴大村莊占地麵積,已經記不起兒時回憶的陳安毫不在惜。

陳安繞著村子轉了一圈後,就開始琢磨,今後的莊子要把整個山頭都包進去,形成方圓兩三裏的大山村,至少要滿足上千人的居住需要,近可以深挖水井,遠可以引入山泉,山腹又可以挖空儲存軍火和糧食,山頂購置火力點覆蓋周邊,打造一個攻防兼備的永備工事類堡壘。

回到唯一有點遮風擋雨的院子,柳成在幾個人的幫手下,正興奮地為大家準備飯菜。

陳安心中一動,把柳成叫了過來,“柳二叔,你的家人呢?”他記得柳石說過他的堂叔已經成親,還有一個女兒。

柳成一拍腦袋,恍然,“瞧我這記性,丟三落四的。少爺,北幫來村子裏搗亂後,不安全,我就趕緊讓媳婦帶著女兒回了碧口鎮的娘家,隻有我一個人守在村子裏。”

陳安拉住柳成,“柳二叔,這樣子吧。明天,我會叫柳石陪你去趟縣城,買些木料,雇些工人,我們重新建陳家莊,你來當二管家。這個大管家,是你哥當的,我可不敢給你。也沒什麽事,繼續幫我們陳家守著房子就是了。一起有了起色後,我們再派人把娘兩接回來。”

柳成頓時又涕淚交加,滿心歡喜,又想跪下磕頭,陳安趕緊一把抓住,扶他坐到一旁休息。

過了一會,簡陋的廚房裏開始傳出米飯的香味,惹人饑饞難捱。

平複了心情的柳成,現在是柳二管家了,忽然又想起前段時間的口信,“少爺,我哥倒是托人傳來口信,說是要多買些糧草,有很多人回老家。但是,我這處境根本沒有錢買東西,隻好落下了,今天幸好你們自己帶了糧食來,否則還真沒有吃的。”

陳安點點頭,那就是了,估計柳管家也不知道老家會敗落成這個樣子,柳成人是忠心耿耿,但是要應付那些地痞流氓和官紳惡霸顯然是不夠看的。

既然對手有匪,有霸,有紳,有官,那就分開來一一對付了,大不了我打完馬賊,自己也做馬賊就是了,陳安心中篤定,有槍有彈真是好呀。

這段時間都是露宿野外的,就是再多一天又有什麽關係呢,陳家莊眾人吃著熱乎乎的飯菜,對於空蕩蕩的村子沒有地方住宿是不以為意,倒是讓柳二管家心中頗多不安。

次日一早,陳安看著林玉山臨時勾勒的方圓十裏草圖,直接用手比劃了一下,確定了以這個山頭為中心,方圓三裏重建陳家莊的設想。

柳石和二叔跑到五十多裏外的縣城去采購物資和雇傭民工去了。趙四拎著一袋子碎銀,笑嗬嗬地跟在後麵,也進了城,他是準備去摸摸情況了,總不能兩眼一抹黑吧。

林玉山則被陳安派到四周山上,一麵為進一步勘查地形,一麵是組織人手砍樹。這個掃清視線、豎牆架屋都是需要木頭的,再不濟燒飯也要柴火呀。林玉山被攤到這個苦差事,頓時嘟嘟囔囔著不想去,被陳安眼鏡一瞪,才趕緊去了。

至於陳安和虎子,倒是成了最悠閑的兩個人,順著山路按照柳二叔的指點,朝遠方的山上走去,準備拜祭陳安的母親。

看著整理的幹幹淨淨的環境,陳安還是很感激柳二叔勤懇實誠的。

看著墓碑上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名字,讓從來對母親沒有記憶的陳安一陣恍惚。恭恭敬敬地點上香,實實在在地磕上幾個頭,陳安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遙望了很久。歎息一聲後,陳安帶著虎子離開了這個山清水秀的風水寶地。

到了晚上,一圈圍牆的木樁已經敲下去了,就等以後民夫雇來以後,直接開溝砌石頭打基礎了。先平整地麵和砌圍牆同時起步,然後在慢慢建房,陳安總是喜歡先有防禦工事的。

兩天後,溜達了很多地方,喝了很多好酒,吃了很多好菜的趙四,悠閑樂哉地回來了。剛進了陳家莊,趙四原本慵懶散漫的眼神,馬上銳利起來,醉醺醺的儀態立即消失了,認真的向陳安報告他所了解到的情況。

這個夾在群山之間的小縣城也是不平靜的。紮根在北方的中寨附近山上的馬賊,尾大不去,多次洗劫周邊府縣,官府追剿數年一無所得,估計完全是官匪勾結來著。

地下幫派亦是不少,隻有五六萬人口的小縣,擁有數百號手下的就有三家,北幫和南幫在白水江一北一南,為了沙金的開采勢力範圍多次火拚。北幫總舵就在哈南寨,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掌控白水江上遊直至和白龍江交匯處沙金開采。南幫總舵在玉壘關,鐵索橫橋,扼守要害,掌控兩江交匯處至碧口鎮沙金開采。而碧口碼頭以下則是船幫勢力範圍,掌控碼頭至四川邊界的拉纖卸貨裝貨買賣。

至於縣城裏的王老爺,則是鹽商出身,手眼通天,官府關係好得很,據說還有一個子弟在蘭州從軍,屬於錢多勢大的類型,即使三大幫派亦不願過分得罪王老爺。

陳安閉上眼睛,好好思考了一番。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吃了我的都要給我吐出來,陳安根本沒有放過他們的意思。加上官府,縣城至少有六股勢力,可惜基本上都得罪了陳家莊。

要幹掉六股勢力,可不是簡單的事情。但是喜歡以勢壓人的陳安,根本懶得用什麽陰謀陽謀。官府有官府的壓法,王家有王家的章程,道上亦有對應的辦法,馬賊也有各自的條條,都還不如陳安的想法,一擊就中,犁庭掃穴就是了。隻是如何對付官府,還要待老爺子到了以後再細細商量一下,其他的勢力,陳安直接漠視了,直接幹翻就是了。

第一個目標就是馬賊。管你勾結什麽官府,全部幹掉,先把這盤水徹底攪渾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