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巷口堵人
在城鎮裏,總有那麽幾條小巷是人煙稀少的。冷冽的風在冬日裏顯得更加陰冷,它不僅僅吹過發絲和指尖,還鑽進人的心裏。
我和秦非月閃進一個拐角之後立刻往邊上一躲,這種請君入甕的事情我上輩子沒少幹過。隻是這一次,我希望我不再有殺人的機會。因為輕短的匕首,在刺進人的身體中時,那種心跳從劇烈到驟停的過程,會清清楚楚地通過匕身傳入我的手中。
然而讓我詫異的的是,跟蹤我們的,竟是上次在瀟江邊上襲擊我們的那群南疆人,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兩人的樣貌我不會記錯。他們不是已經……我呆呆地望向旁邊的人,那人卻隻是輕聲道:“我不習慣在你麵前殺人。”
這是一個死胡同,那兩個頭上纏著頭巾的南疆人東張西望,神色看似焦急。邊上的人抖了抖衣袖,悠然地在他們身後現身,我也隻好硬著頭皮躍到了他邊上。
“不用看了,這是個死胡同,老往牆裏看能看出什麽名堂。”秦非月戲謔地開口,“你們老包著個頭巾,都把腦子給悶壞了。”
“你!”那兩人看上去敢怒不敢言,一時間急得滿臉通紅。
秦非月,你口下留人啊,若是南疆舉國來攻打,絕對是你挑起的戰爭。
“哥兩個跟了我這麽多天,怪辛苦的。”秦非月露出他的招牌笑容,“瞧瞧你們,臉色這麽難看,風餐露宿這種事情要少做啊。”
“你說什麽!”那兩人連彎刀都已經拔了出來,一聽秦非月如此說話,二話不說就大喊一聲砍來。
秦非月輕輕鬆鬆地一避,對著我慢條斯理道:“昨日的擒拿法鞏固一下,閉上眼睛,聽音辯物。”
你、是、跟、我、開、玩、笑、的、吧!!!
“還是說……你想讓我兒子做你的陪練對象?”
我立刻閉上了眼睛,開始全神貫注地傾聽風聲的走向。一聲垂直的勁風,我兩手一合,是冰冷的刀身,帶著它向右一旋,內勁一出,我能很明顯地感覺到刀柄被人放開了。我隨即丟下刀,向前兩半步一掌一爪扣出了對方的手腕,對著他的前胸就是一掌。
一聲沉悶的哼聲之後,我隻聽到冰冷的寒風在我身邊耳語的聲音。
“睜眼。”一陣沉默之後,秦非月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我睜開了眼睛,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一呆。我抓住的這個人,七竅流血,麵色痛苦,整個人都在不停地抽搐,顯然是內髒被震碎的表現。
我竟然,還是殺人了。
“對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力道。”秦非月的聲音聽不出一點反常,“再來,我手上還有一個。”
“不……不要!”被秦非月擒拿住的另一個南疆人,一臉恐懼地看著我,頭不停地搖動。
我呆呆地放開我手上的人,退了一步。平時我也是用這個力道打的秦非月,他一點事兒都沒有,我一直覺得我用力太輕,沒想到……
“大俠!求你了,不要殺我!”那南疆人被嚇得表情有些扭曲,一口中原話很是順溜,“你們想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們!”
“喔?”秦非月來了興致,“你知道些什麽?為何要跟蹤我?莫不是你們老大又要尋我吧?”
“不,不,不是……”那人咽了咽口水,手指著我道,“這次我們不是來找你的,是要跟蹤他。”
“嗯?”秦非月似乎很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心底也有些古怪,跟蹤秦非月倒是有理由可循,可我與這群南疆人士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是什麽原因讓他們來跟蹤我這一個在武林中可謂是默默無聞的小人呢?
“自從上次與二位交手,我們發現這位公子腰間別著一個紅色的香囊,我雖是不認得中原字,但看那上麵繡著的形狀與我們之前見過的實在相像,後來那位大人便讓我們時刻留意這位公子。”
“那位大人?”秦非月加了重音。
“小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姓,隻知道他的身份十分尊貴,我們老大對他特別敬重。”
我心中有個疑問,遂開口:“那你們之前是在何處見到與我這個相像的香囊的?”
段家的香囊,除了師父留給我的這個,我隻在段湮的手上見過。
“是那位大人給我們看的,說若是見到相同的,一定要通知他。據說,他是從一個刺客身上拿到的,小人也不知道為何他篤定這個香囊是一對。”
刺客……我心頭一跳。段湮若是要殺人,那隻有一個原因。
“你說的那位大人,長相如何?”秦非月一手哥倆好的樣子搭著那個南疆人,直讓對方受寵若驚。
“這……小人不知。那位大人召集我們的時候,都是蒙著麵紗,看不清臉麵。隻知道他喜好穿藍白相間的短打武袍,聽聲音大概有三十來歲。”
這樣的人江湖上雖說不多,但若真是找,也能找出不少來……隻有衣著裝扮的話,恐怕……
“喔,對了,他的袖口有黃色楓葉的刺繡。”
我和秦非月對視一眼,了然於胸——楓劍門。
上一世我曾經跟段湮探過楓劍門的地形,與避世山莊極為相似,也是一個四麵山壁的盆地,隻是裏麵建設得十分華麗,宛如宮殿,庭院中還修了花草,砌了涼亭,十分氣派。在峽口的巨石上,明晃晃地刻著楓劍門三個恢弘大氣的字。
我隻知道楓劍門主也是段湮仇人之一,隻是他極難對付,連段湮也不得不小心應對。隻是我並不認識楓劍門主,別說是見過,就連姓名也未知。在那次探過楓劍門後不久,我就被段湮殺死,也無從得知是為何。
而如今,很顯然,段湮提前去了趟楓劍門。他的香囊既然在楓劍門人的手上,說明他也是凶多吉少。雖然我這一世實在不想與他有什麽交集,可自從知道他和我竟然是血親,他的事,我實在不能不管。楓劍門,我必須去一趟。
風,吹得臉頰生疼。楚唯,對不起,恐怕我要遲些才能找你了。
“等等,急什麽。”秦非月一手按上欲走的南疆人,“你們倆能自由出入楓劍門不?”
“能,能,能……”
秦非月沉吟了一下,忽然邪邪一笑:“你這一身衣服,我看著挺喜歡的。”
“……”
南疆人的衣服上身倒還算過得去,隻是纏在頭上的頭巾確實有些滑稽,我對著江水照了照我的形象,看過一次就不想再看第二次。倒是秦非月,因為鼻子十分英挺,眼睛也很深邃,這麽一打扮,卻是一點違和感也無,反倒多了一分正派的氣息。
我們如今正坐在一艘烏篷船上,逆江南下。岸邊的樹林黃了一地,原處的雪山白如宣紙。頭上,黑色的蒼鷹在高空盤旋,驚起鯉魚一躍。
“秦非月,你莫不是南疆人吧?”我打量著對方,打趣道,“這一身穿你身上,比穿在南疆人身上還合適。”
“如果不是因為頭上那個鳥巢,我倒是想供認這個身份的。”秦非月用手指戳了戳頭上的布巾,“好在這東西倒省去我們一些麻煩,不須連頭發也一起斬斷。”
“混進楓劍門簡單。”我歎了口氣,望了一眼碧波的瀟江水,“想要不露出馬腳卻是談何容易。”
“少緣江湖經驗果然太淺。”秦非月打了個哈欠,戲謔地望著我,“我們進了楓劍門,還需扮作南疆人嗎?”
“……”我空眨了兩下眼睛,還是有些不懂。
“聽說楓劍門前幾日招新弟子,我們隻需進了楓劍門的地盤,要混進新人堆裏還不難?”秦非月身子向後一靠,似是準備休息,“若不是新弟子招收已過,我們也無需扮作南疆人了。”
我一度很是驚奇,秦非月一直與我在一起,為何他的消息如此靈通,而我卻什麽都不知道?
我站在船頭,繼續盯著前方一望無際的江水,激起的水浪隨風拍在我的臉頰上,冰冷而又真實。眼前那茫茫的天地,仿佛都被凍成了涼色。江湖這條路,我依然還是,按照上一世的腳步走了下去,隻是在身邊的人,卻是換了一個又一個。
楚唯,上一世,你死在了摯友的手上,自己的劍下,這一世,我隻希望你,平安無事。若我不幸跌落黃泉,隻望在接下來的幾十年內,不會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