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卻傲氣

賈南風聽了,便寬慰道:“我跟你說,不管你潘大哥哥做了什麽事,我這一輩子永遠都不會傷害你。”

潘嶽便謝過賈南風。

賈南風隻見潘嶽態度恭敬然卻疏遠,略想一想,便是想到,道:“我知道,你不喜我殺人。”她自是不願潘嶽如此,辯道:“我能怎麽辦?我隻生了兩個沒用的公主,不曾有子,又長得這般貌醜,父親如今也上了年紀,並保不了我一世,以後都得靠我自己,她若不死,到時候你可知道我又死得多難看。我不害別人,便終有一日會被別人所害。”講明這其中利害關係,以為潘嶽可以理解,然見潘嶽目中神色甚是不然,又不回話,便道:“你與我當真無話可說?”

潘嶽便回:“微臣不知說什麽才好,”頓了一頓,趁賈南風一時無言之際又道若太子妃沒事吩咐,便要告退。

賈南風聽了似是稍有無奈,卻也並無不悅,隻笑道:“既然你有事,咱們下次再聊。”便令人帶出。

潘嶽方覺心安,隨太監仍是由原路退出,太監得了吩咐,車馬把潘嶽仍是恭敬送回楊府。楊肇不知太子召潘嶽何事,早在門口相候,見潘嶽回來,便問何事,潘嶽隻道無事,敘舊而已,以此相慰嶽父。又拜別嶽父,自吩咐有才備好車馬,便即出門。

到王叔和府上遞進拜貼,王叔和果然無暇來見,隻有一名管事來問何事,潘嶽便道了欲借書一事。那管事自去了。潘嶽正在大門上等候,不一會兒,便有一青年手捧書卷出來,隻一照麵,潘嶽便認出他正是在東宮所遇美男子,倒不由一怔,那人亦看到潘嶽,似是吃驚,失手把書卷掉落在地。倒讓潘嶽略奇,一日之內,兩次相見,雖有巧合,卻不知他為何慌張。然顯然那男子也不過是一時吃驚,片刻之間便醒悟過來,早已恢複常態,且鎮定拾起書卷,交與潘嶽,正是‘人元脈影歸指圖說’,又行禮道:“在下程據,太醫院任職。”

原來也是一名太醫,那麽出入宮中尚可說得過去,潘嶽釋疑,便也回禮道:“下官潘嶽。”

程據聽他名字,便道:“原來是你,難怪有如此風姿。”又道久仰,說畢卻朝潘嶽一笑,這笑容詭異,似是另有含義。

潘嶽一時不解他為何突現這古怪笑容,卻是茫然,因是初識,又不能無理相問,隻好心裏暗自納悶,道了一聲客氣。那程據似乎並不想與他多話,告別一聲,自進內而去了。

這‘人元脈影歸指圖說’卻是王叔和多年心血結晶,詳盡細致地繪注了人體數百個穴位和數千條脈絡,因大部分都是圖繪,且穴位脈絡之事差之毫厘,繆之千裏。因此此書難以令人抄錄,世上僅此一冊,潘嶽自是知道。此次潘嶽來訪,雖王叔和避而不見,看似無禮,卻不問緣由,毫無遲疑便把這卷世上獨一無二的‘圖說’交付給潘嶽,可見王叔和高義,當下,雖左右無人,潘嶽隻手捧書卷,自朝門內恭敬行禮,禮畢後方才離開。

既借到書,便自駕車出城,有才與潘嶽說話,潘嶽總沒聽見,便於今日發生這諸多奇事苦苦思索,一則這謝玖突然被抓入宮封了淑媛,王彌此刻不知如何;二則這程據為何有這古怪笑容,卻是何意;三則自己並未虧心,無端端為何突然會有心生懼意之感;想到此處,因王彌之事到縣便知,又那程據若許天性如此,本是無意,隻是自己多心。因此這二事先不去想它,便一心想自己究竟從何時起變得這般謹慎膽小,與自己往日性情全然不合,如此一路百思不得其解。到得傍晚,車馬駛進河陽,一路之上便是桃林處處,馬車自桃林中穿行,抬眼又見到桃林映照下美麗天空中騰起的縷縷坎煙,令人神怡,便把所有煩思俱皆拋下,不多久望見自家府院,閣樓上窗戶開了,有人影晃動,也不知是誰,不由心中便生出一股親切喜悅,潘嶽因此心想,定是以前年少氣盛,不怕死便無懼,現在有妻子家庭,隻求平淡生活,自是與以前大不相同。

潘嶽回到河陽,得陶侃告知,那謝老漢得了金銀賞賜倒沒什麽,王彌卻也並沒鬧事,隻是率了自家家丁和一些願意隨他的青年一夜間離鄉而去,也不知投什麽地方去了。潘嶽聽了,便知此事不妙,那王彌若是在本縣鬧事還好,此番一去,恐怕會反,遂遣了官差出縣去追,隻是哪裏還追得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