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異才劉徽
陶侃便領了他們進去。裏麵昏暗,氣味渾濁,且地上垃圾成堆,碩鼠橫行,竟無插腳處,到得裏麵卻是一大片沙土鋪在地上,顯然屋主甚為看重這片沙土,其餘閑雜東西都丟置一旁,這片沙地在這屋裏倒顯幹淨,上麵畫滿了稀奇古怪的圖案。又堆滿了無數的竹簽木籌,有一個須發淩亂,且已灰白,身上衣服也髒破不堪的老伯坐在地上隻顧低頭繼續專心而畫,計算手中木籌,並不理他們。
陶侃對那老伯道:“劉兄,我今天帶了幾位朋友來與你認識。”便把潘嶽等人一一介紹。
潘嶽見陶侃直呼那人為‘兄’,若不是陶侃無禮,便應是那人其實並不年長了。卻見那人抬起頭來,打量著麵前這些人,臉雖消瘦滄桑,果然無甚皺紋,卻一臉茫然,搖頭道:“沒聽說過。”
陶侃且對潘嶽等人道:“這位劉徽,精研算術。現在正在研究的是‘割圓術’。”
潘嶽卻見沙地之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正圓,圓內接正六邊形開始割圓,正六邊形內邊數倍增切割,一直到中間細微之處幾乎看不清楚邊線。
陶侃卻對那劉徽道:“劉兄上次割圓共割192邊,不是已經算出徽率3。14?現在正在研究‘牟合方蓋’(計算球體體積方法)嗎?今日為何又在此割圓?”
劉徽道:“192邊還不夠,這幾日我已經分割到3072個邊,算出3。1416,更精細一些。”
陶侃自行帶潘嶽等人去看劉徽手稿,但見手稿寫在形形色色紙上,有的甚至寫在竹片,樹皮之上。想是酷貧,買不起白紙。卻見幾部著作分別寫著‘九章算術’,‘九章重差圖’,‘海鳥算經’‘割圓術’‘方程術’等等。以潘嶽之聰穎,也隻看得懂前麵遍乘,通約,齊同三種基本運算原理,再看下去,便覺複雜,頭大起來,看不明白了。隻覺這世上果有形形色色,不同的奇人。
當下幾人告辭出來,劉徽也自隨他們,並不相送。潘嶽等人又自與陶侃告辭分別而去。當下潘嶽便問陳壽,為何不應約前往陶侃府中一述。
陳壽道:“陶侃其人,我也聽友人說起過一些,他倒是頗有才學,文武雙全,隻是他家中赤貧,父親早死,靠母親紡紗養活和求學,聽聞去年冬天當地孝廉去他家做客,因倉促間無以待客,他母親截了長發方換得酒菜,又砍了屋中木柱做柴,方招待過去,此番我們若四人同去,豈非要把他家茅屋也吃掉不可。”
向鬆與那少年年紀差不多,心裏頗為戚戚,便道:“那我們何不資助於他?”原來他們都見到陳壽剛才悄悄塞了銀錢在那劉徽床鋪。
陳壽道:“聽聞他母子二人性格倔強,不肯受人資助。”
梁柳對潘嶽道:“安仁,你京中友人甚多,如此人才,能否舉薦?”
潘嶽如何不知?見那陶侃目光如炬,觀察入微,又沉穩鎮定,舉止有度,若是為官,必定是福澤一方的好官,若是為將,亦必是羊祜之流。然其時仕族門第之風,不知要葬送多少這種寒門有為子弟,當下苦思良久,自知無法可想,也隻好默默搖頭。
陳壽等人又何嚐不知?亦是搖頭歎氣。
卻說這日,潘嶽正在陳壽處一同修史,梁柳卻連聲嚷著奇事跑了進來,氣喘籲籲,也不及坐下,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便道外麵傳聞洛陽才子潘嶽被人殺死於江邊。潘嶽,梁柳俱皆稱奇,向鬆便也進來,原來他竟跑去看了,道是隻剩一具無頭屍體,頭被人割了去,皆道那便是洛陽才子潘嶽。
潘嶽倒奇,道:“既然無頭,怎麽認定是我?”
向鬆便訥訥道:“我看那人身形,倒象是那日郭象的樣子。”
因其時潘嶽才名已盛,他若揚州被殺,必定不算小事,亦必驚動地方然後傳播。潘嶽來揚州後本欲隱世與陳壽一同修史一段時日,然一同出遊之時,連一陌生少年文人也能認出自己,現在卻又發生這一件事,此時已知隱世一事乃並非由己意所能決定,至少目前已不可能,當下便寫了拜貼投揚州刺史時弘,以便說明那無頭死屍並非自己,免得引起眾人誤會。
時弘見是他,自然是忙往裏請,問他幾時來的,又嗔怪他不早來見,又道正在尋訪他。潘嶽便道,才來也不足一月,本隻欲和陳壽一處修史,又不知時刺史如何得知自己來到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