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失言惹病
當下,潘嶽與孫秀把酒相談。其時,自何宴而始,開始盛行文人清談風氣,文人相聚,天文地理,琴棋書畫,玄天道術,時事政治,無所不談。何宴雖已死,然清談風氣竟是愈來愈盛。那孫秀甚是殷勤,頻頻為潘嶽把盞,言語神情中甚多吹捧奉承之狀,然各人自有各人脾性,潘嶽也不甚在意,雖酒量不重,卻性子爽快,不多時,已覺醉意頗酣,然那孫秀隻是一味相勸,也不好推辭。一番談話,卻見那孫秀道:“當初安仁兄一言,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亦早有耳聞,對安仁兄神交已久,如今,相隨郎將大人來京奔喪,今日方始與你相見,安仁兄高談闊論,令人心折,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相勸一盞,又道:“在下相隨郎將大人司馬倫日久,自當要為司馬家盡忠,如今魏帝不過虛在其位,晉王欲取之而不得其法,群臣獻策,小弟不才,亦有妙計一條,做萬言策一篇呈郎將大人。”
潘嶽酒意已起,笑道:“若說此事,何須萬言,四字足矣。”
孫秀忙問:“哪四字?”
潘嶽得意,一字一頓道:“遵循祖製。”
一言甫出,孫秀尚自不解,卻聽隔壁咚的一聲,似是什麽東西撞翻在地。潘嶽本是聰明,一聽此聲,驀地明白自己業已中計,當下臉色已慘白,卻見賈充已如風般推門而入,連連笑讚道:“安仁妙計。妙。”
原來,孫秀與潘嶽飲酒而談,正是賈充一手安排。賈充久處朝政,察顏觀色何等厲害。又被晉王逼得狠了,自是處處留心,當時見了潘嶽在座微笑,神色古怪,料他定有驚人見解,然及問他,他一番思忖後卻又推辭,自是知而不言,有所顧忌。當下,便遣成濟去請來孫秀,如此這般交待一番。潘嶽向來對文士友人不設防,兼畢竟年輕識淺,果然中計。
卻說這遵循祖製,卻是指當年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其子曹丕稱帝乃由眾臣請命,漢帝擬召,言天命將帝位讓於曹魏,並三召五請後,曹丕方始稱帝。如今潘嶽之計,道隻須依此計而行,以其人之道還至其身。孫秀雖一時不明白,賈充正座於隔壁,於他們一字一言俱聽在耳裏,一聽之下,如何不明白?當下一時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竟把一張繡花軟榻也踢翻在地。
然潘嶽此時已知失言,又兼酒意猛起,唯覺天旋地轉,渾不知他們說了什麽,又不知自己應了什麽,亦不知道自己竟是如何告辭而出,當下,腦中空空,心裏茫茫。也不知如何到府,到家後便一交跌倒,人事不省。
賈充自是連夜上書,司馬炎,文武百官便依此‘禪讓’之計而行,由曹奐頒召大告天下,曰司馬三代親政,帝星移位,天命所歸,將帝位讓位於司馬。司馬炎自是堅辭不受,又有眾群臣每日請命,懇請司馬炎登位,曹奐再下召,群臣再三請命,如此三番五次,自是把戲份做足,公元265年,司馬炎登位稱帝,改國號晉,定都洛陽,封曹奐陳留王,自此曹魏滅亡。
卻說這一番變天換朝潘嶽全然不知,他自那日回家,便一交跌倒,病得沉重。潘家人渾不知何故,隻知潘嶽去賈府飲宴,回家卻已是人事不省。去賈府相詢,賈充也言不知何故,隻言飲酒過度。又親自延醫問藥,每日遣人詢問潘嶽病情,顯得甚是關心,故此潘府家人也不好再問。另現今已為平陽公主的司馬鈺茹也頗為關心,每日遣人問候,薦醫送藥。及文仕友人皆來探訪不提。然卻總是無效,潘嶽病情益發嚴重,連楊肇也一並束手無措,著實焦急,隻言此乃心病,非藥石可醫。潘家人愈發連後事也一並預備下了。
原來潘嶽自小至美至慧,一直受周圍人喜愛,從來隻被人誇獎,本是天性純良,在加上在此種氛圍中成長,竟養成了一付至純,至善,至真的脾性。凡事追求完美,不願行差踏錯半步,為人處事學問皆隻想讓人人都道一個好字。不願自己有絲毫不好處。如此心性之人,卻因為現今自己仗著聰明,一句孟浪之言,使得朝代替換,乾坤移位,自是一時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別人又會怎麽評價?研妹妹是不是會從此瞧不起自己等等。又加上這長久一段時日以來,本就因困苦於楊研之事,種下相思,寢食無常,早已是耗精費神,內虛中幹。如今終被此事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