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嶽之思

司馬遹見楊研並不說出,便是稍稍心安,隻是楊研神色頗為古怪,眼睜睜地隻是不停地說‘我不該罵他的,怎麽辦?’,又拉了賈後的衣袖,道:“你是皇後,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你告訴我,怎麽辦?”賈南風也是目瞪口呆,她聽得太醫稟報道是楊研一直未曾哭泣排解,長久以往恐有損身體,因此詔她來談話,多提潘墨想使她感觸,見她竟無動於衷,又引她來潘墨常住室中令她觸景傷情,誰知如今見她這樣子竟是癡瘋之狀,突地想起她以前便曾瘋過,心裏也是暗暗一驚,隻想本是好心不料弄巧成拙,若是楊研真的從此瘋了,潘嶽豈能不恨?雖心裏吃驚,神色表情不變,隻宣太醫來看,又盯住楊研,仍然隻是以平常語氣道:“你若瘋了,全族誅滅。”說罷,不再望她轉身而去。隻有楊研呆呆立在那兒,白著一張臉,眼珠呆滯,仍在喃喃說道:“我不該罵他的,怎麽辦?” 形容可憐,司馬遹忍不住流下淚水。在一旁相陪,等著太醫來了仔細看過楊研,開了些定魂安神的藥物,遣車把她送回府去了。

司馬遹卻是知錯,回到東宮便把那日潘嶽所寫書表取出閱讀,隻見表中所述,皆是事實道理,沒有不真切的地方,看過之後有如醍糊灌頂,便是恍然大悟,渾身通透。一遍尚且不足,又重新細細研讀,從此便番然悔悟,痛改前非,隻依照表中所奏行來,撤了宮裏市集,約束言行,又詔杜錫、江統等人回宮誠心求教。遠了平時常在自己身邊阿諛奉承的那一幫人。過了些時日,聽聞潘嶽已回京,便忙親寫書信邀請,書信送出隻在宮中焦急等候,一時等到回信卻是潘嶽道是妻子病重,不能相離。司馬遹一片誠意,決定親去潘府拜訪,

當司馬遹來到潘府時,潘嶽正擁了楊研聽她細細說話,她說:“我活這五十年,被你寵愛了五十年,你並沒有拂過我的意,這一次你也要依我,我不許你做傻事,咱們還要奉養母親。”她說:“檀哥哥,我不能陪你了,可這不是我的錯。”她說:“我不願意與你分離,我想在奈何橋上等著你,你三年不來等你三年,五年不來等五年,十年不來便等十年。好不好?”

裴頠、賈模自從聽了老臣張華勸告,憂懼之餘,裴頠隻能找到賈後的母親、自己的親姨廣城君郭槐,言辭懇切地陳說禍福,讓老夫人申誡賈後善待皇太子。賈模也多次麵見皇後賈南風,陳說禍福。

卻說潘嶽連失稚子愛妻,他的心情也許從這時的文賦能看出一二。

安仁縱有詩將賦,一半音詞雜悼亡。(唐。薛濤)

隻有安仁能作誄,何曾宋玉解招魂。(李商隱)

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筆,淋漓傾注,宛轉側折(陳祚明《采菽堂古詩》)

安仁情深,抒寫新婉(黃子雲《野鴻詩的》)……

雖然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紅顏薄命,天妒仙侶,但從好的一方麵來說,對後人來說,楊氏辭世離開了所一生深愛且又一生深愛她的潘嶽,很難說不是一件好事。若非如此,又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出現‘悼念亡妻’這一文學題材的文賦?又要等到什麽人才能首開‘悼亡’先河?這一個最美麗最深情的曆史使命由千古第一美男子來完成不是最圓滿不過嗎?

潘嶽的‘悼亡詞’可能不是最被後人所熟知的,但他是曆史首推的第一人,是他在根本無人涉及的領域開始寫下一篇篇情深意切、**無盡的‘悼亡’詩詞,甚至因為他的詩,導致後世把悼亡詩也限製在了悼念妻子的範疇裏。

潘嶽也是悼亡作品流傳最多的,在楊研過世後的近一年裏,他的主要文作都集中在‘悼亡’這一範籌。也許他的悼亡詩也是作得最好最深情的一個。潘嶽所做‘悼亡詩三首’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曆。幃屏無髣髴。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悵怳如或存。回遑忡驚惕。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隻。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春風緣隟來。晨溜承簷滴。寢息何時忘。沉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莊缶猶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