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從那天開始龍潛就正式進入了幫會骨幹們的視線裏,唐雲天照唐嘯的吩咐把他帶進了他們的世界裏。

唐嘯身處洛杉磯的這段時間裏,和唐雲天有過幾次聯係,第一次唐嘯打電話回家的時候他正巧和唐雲天在吃晚飯,唐雲天接了電話說了幾句便讓他接,他盯著話筒看了好一會兒才生硬地說“沒有什麽要緊事和爸爸說”拒絕了接唐嘯的電話,唐雲天看著他,小心翼翼地照實回複過去,掛完電話又對著弟弟說,“爸沒怪你。”

說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潛意識裏,他心目中的父親一直是強大威嚴的,說話做事都要小心不能做錯,不然就會遭來不留情的嗬斥,但他差點忘了,這些小心翼翼都和最小的弟弟無關。

父親向來是寵著他,寵到毫無底線的地步,隻不過不想接他的電話而已,父親怎麽可能怪罪。

他完全不必多此一舉為小弟操這份心。

龍潛坦然地接受著這份特殊,但也下意識地避開和唐嘯的接觸,無論是見麵或者僅僅是聲音。他不可能這麽快就忘了那天晚上唐嘯對他做的事,那讓他感到非常羞恥,同時也明白地意識到唐嘯是個太過強大的男人。

有時候人們遇到強者會被挑撥起與之決鬥的無上野心,但正如唐嘯所說,龍潛也知道自己一直從心底畏懼他,他那種於溫和中展露出來的殘忍簡直凶悍得要人命。

傻子才會飛蛾撲火,龍潛向來很惜命。

龍潛要進入唐家的權力中心並不是逢場作戲,誰都知道唐嘯說得話都不可能是戲言,當初強行把他帶回來已經讓內部骨幹猜測紛紛,但隨後那場宴會上,唐嘯又把後續所有事交給了唐雲天,自己則帶著小兒子回家了,似乎又更看重大兒子的意思,他不明確的態度讓猜測的結果是對半開,也就是唐家當家在兩個兒子裏選哪一個都有可能。

但這次他們會聚在一起是因為幫會裏有情況發生,暫時也沒人再把這種困惑放在臉上,反倒是個個麵容嚴肅的樣子。

那天龍潛被叫到書房裏去,剛踏進房門就看見那一眾人物一致的表情,唐雲天站在窗邊,轉頭嚴肅地看著他。

他一看這種莫名緊張的氣氛,就不由地頓了頓腳步,問:“發生什麽事了?”

唐雲天的臉部肌肉鬆動了一下,但英俊的臉上布滿了後悔和內疚,半響他才道:“爸爸在洛杉磯遇襲了。”

龍潛驀地愣在原地。

“……嚴重嗎?”他問。那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一定非常難看,難看到嚇人,因為唐雲天三步兩步就走到自己麵前,抱著他拍了拍他的背,又說,“你別擔心,別擔心,爸爸沒事,沒受傷……”

龍潛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瞪著眼睛一動不動看著他,“那是怎麽回事?”

唐雲天懊惱地皺起眉頭。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有一個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想和唐家聯手作一筆大生意,那人叫傑克·李,是個中泰美三國混血,他的名字甚至連龍潛也聽到過,據說他是個魁梧得像泰山一樣的中年男人,性情極其暴躁,最重要的是,他在緬甸有大批種植園,在巴西有數個毒品生產和加工基地,是眾所周知的首屈一指的毒品販子。

傑克·李先和唐嘯麵談過,牽涉毒品唐嘯自然地拒絕,沒料到那人又輾轉找到了唐雲天,唐雲天秉承家教,深知毒品走私是幫派裏的大忌,也是一口咬死不會與他合作,不料在最後,他不知道是鬼迷了心竅還是怎麽的問了傑克·李一句,假如真的合作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說,得到豐厚利益的同時也不用承擔太大的風險。

就這一句話險些要了唐嘯的命。唐嘯信奉的那句話:不要讓別人知道你在想什麽。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傑克·李不蠢,如果唐嘯拒絕但他的兒子有這個意向,他完全可以除掉唐嘯然後扶持他的兒子上位,那以後唐家就是他最佳的合作夥伴,從此中國境內的巨大市場就是他的。

唐雲天悔恨得幾乎快飲彈自盡,他多嘴的一句話差點害父親在異國送命,但即便如此,電話裏,唐嘯也隻是平淡地對他說,這件事的善後交給他去處理,卻連一句責問的話都沒有。

龍潛凝神看著唐雲天,眉峰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說,“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啊。”

唐雲天一愣,隨即想起,曾經確實有發生過這麽一件事,也是與毒品有關,那是第一次——他的小弟展露鋒芒。

他輕輕地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快被懊悔折磨得失控的情緒,回到桌子旁,掃視了一回書房裏的人,問:“我們唐家是絕對不會牽扯進毒品走私的,但傑克·李也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打發掉的人物,你們說說該怎麽辦?”

龍潛並沒有仔細聽那些骨幹們都提了一些什麽意見,他隻是走到窗戶邊雙臂環胸地靠在窗台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麵。

不論是唐雲天還是幫會裏的骨幹,他們所表現出來的已經和數年前所不同,數年前唐嘯因為同樣一件事遇襲的時候,他們紛紛嚷著要去殺了那混蛋,而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個拚暴力的年代,更需要動得,是腦子。

大家思考的同時,書房裏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而安靜。

每個人都在預想著萬一這件事處置不當將會引來什麽後果。

不管是什麽後果,隻要不是完美地解決的,唐家將要承擔的後果都分外嚴重。

唐雲天突然注意到兀自靠在窗台上的三弟,他的樣子顯得非常懶散,甚至還帶了點兒漫不經心,仿佛根本不在思考這件事,而是在悠閑自在地欣賞著外麵的風景。

唐雲天原本應該感到憤怒的——照理說。剛才聽到父親遇襲的時候他分明也表現得非常恐慌和無措,此刻他如果表現得更積極一點似乎才對得起父親對他的特別寵愛,但不知道怎麽的,唐雲天隻覺得自己心裏湧起了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他不停地想,這樣就好了,阿潛隻要這樣驕傲任性地做他的小少爺就好了,他這樣被父親捧在手心裏養著護著長大的寶貝,如果一輩子都不需要牽扯進這種黑暗的世界裏何嚐不是一件好事。

很久,唐雲天盯著他看了很久,久到龍潛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轉過頭回望過來,甚至還朝他大哥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你們討論出結果了嗎?”他輕鬆地問書房裏的所有人。

“……”每個人都愁眉苦臉狀,有人開口,“這件事還是需要從長計議,一時半會兒想出來的方法恐怕也會有疏漏的地方。”

“這樣啊。”龍潛摸著下巴想了想,每個人的視線都投向他,雖然情勢緊迫,但他們看著沐浴在淡金色的陽光下,佯裝皺眉思索的小少爺時卻不約而同地想:他真的長得太好了,似乎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像在誘惑別人,而他自己渾然不覺,簡直在叫人快去犯罪。

“大哥,你還記得那一年爸爸被周元偷襲我說得那個主意嗎?”龍潛倏地抬頭看著唐雲天。

唐雲天頓了下,想起來,“難道你想讓我約他見麵,派人突襲他?”

龍潛點點頭,又輕笑了聲:“而且那個突襲他的人……是我。”

唐雲天猛地一怔,上前兩步怒斥:“別開玩笑了,就算真的要這麽做,我也不會讓你去做!”害怕幾乎是立刻清侵襲而來,導致他的語氣迅速激動起來,連嘴唇都在發抖,“要是你出了點閃失,要是爸爸知道了,他不會饒了我,也不會饒了你!”

“是啊,小少爺,這件事絕對不能那麽莽撞,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其他骨幹們紛紛附和唐雲天,到不是他們要討好唐雲天,實在是……每個人都知道唐嘯有多重視小少爺,簡直把他當成心肝在疼著,誰敢眼睜睜地看著他去做這種危險的事?

“大哥,你別這樣說,是爸爸要我來幫你做事的。”龍潛慢條斯理地說,“難道大哥你也是從一開始就成了幹部嗎?你不也是從最粗的活開始幹起才一直到今天麽?還是說,大哥你不把我當一家人,不想我真的幫家裏做點事,隻給我一個掛名閑職任由我去玩?”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了,連唐雲天也一時呆了呆,嘴巴張合了幾下,不知道該怎麽借口。龍潛一句話堵了他的嘴,他如果肯定,那就意味他擺明了不想弟弟跑來幹涉幫會裏的事,不想他跑來和自己爭位置,就算他真的這麽想的,他也萬萬不能說出口。

而他如果否定,就得依弟弟所說讓他幹點實事,偏偏這個弟弟精明得很,他如果說這方法可行,一定會用十足的理由去解釋,直到讓人接受為止。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讓我想想,阿潛,你得讓我想想。”唐雲天歎了口氣說,“但你到時候必須給我足夠的理由相信你可以萬無一失。”

龍潛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點頭說:“我知道了,我先走了,一會兒我會給爸爸打個電話。”

說完,他微笑著朝書房裏的所有人擺擺手,淡定地離開了書房。

書房裏的幹部們走了一些,留了一些平時和唐雲天走得近的,有一位四十出頭的男人小聲地問他,“大少爺,你真要這麽做?”

唐雲天轉身握起拳頭砸了下桌子,那天生暴躁的脾氣讓他控製不住地發火:“我的好弟弟話都說到那種份上了,你們到是給我找個理由說不行啊!要我承認我不願意他來我和爭位置?你信不信爸爸他會拿槍打爛我的頭?!”

他的弟弟甚至斷了他打電話過去詢問父親意見的機會,因為他不會知道他的弟弟先打電話給父親會說些什麽。

其實龍潛沒打算和唐嘯說什麽,他隻是順手撥了唐嘯的號碼,撥通了想想似乎又無話可說,剛要掛斷,那邊已經傳來了唐嘯的聲音,洛杉磯那邊正是深夜,很顯然,唐嘯是被他的電話吵醒的。

“阿潛?”唐嘯的直覺比野獸還要靈敏,明明用得是家裏的電話,平時和他通話的隻有大哥,但偏偏唐嘯一瞬間就叫了他的名字。

“……聽說你在那裏遇襲了。”龍潛沉默著,許久才憋出一句生硬的關心,如果那可以算關心的話。

“沒事,我沒事。”唐嘯的聲音帶了些沉啞,從話筒裏夾雜著茲茲的電流聲簡直性感得要命,讓龍潛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晚上一遍盡情地玩弄著他一邊咬著他耳朵低語的撒酒瘋的男人。

那一刹那,他說不清自己突然產生的情緒是什麽,隻是差點扔了手裏的話筒,每次在唐嘯麵前他都佯裝勇敢,其實軟弱得不堪一提,沒想到現在隻是聲音都能讓他為之變色。

他努力不讓自己屈服於這一點點懼意,聲音卻不免帶了些顫音:“我知道你沒事,不用你再多說一遍。”

對於他倔強的無禮,那邊傳來非常明顯的輕笑,但又非常縱容地連語氣都放柔了下來:“阿潛,我很快就會回家。”

龍潛頭皮發麻地撇了撇嘴,故作淡定哼了聲,“是嗎?知道了。”接著他又說,“爸爸,我已經決定幫著大哥做事了,你不會阻止我對不對?”

“不會。”唐嘯應道,隨即沉默了會兒,說,“你終於舍得叫我爸爸了?”

“是,我本來就是你兒子,你是我父親。”龍潛挑了挑眉,非常自然地回答。

這回,那邊安靜的時間久了一點兒,以致於龍潛以為信號不好通話已經被中斷時,那邊的男人又低沉地說:“是,我記得你是我兒子。”

那語氣非常認真,這本來就是關乎血統的值得認真的事,但那一瞬間,龍潛莫名地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猛地躥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