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曾經很多人都知道唐家的小少爺深受唐嘯的寵愛,和他的異母大哥唐雲天的關係也極為親密,然而外人卻很少有人知道,在唐家,他還有一個非常親近而且在他心裏也將對方看得很重的老人,就是陪唐老爺子打江山,又輔佐了唐嘯近十年的吳叔。
當初唐嘯猶豫是否要多一個兒子的時候,是吳叔以父子一場勸他接自己回唐家,要不然他一定在十幾年前就死在有暴力傾向的虐待狂繼父手裏。
那時候他和唐嘯之間隻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冷淡,冷淡得同在一個大屋住著卻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彼此的臉,是吳叔悉心照顧著他的一切,雖然其中不乏職責的成分,但龍潛不是傻瓜,對方是真心對他好還是因為吩咐而應付他用心一感受就能明了。
後來當他在唐家再遇到什麽事,吳叔也總是護著他替他說話,那感覺就好像把他當成了親孫子一樣……
如果說十五歲是他最為叛逆最為不服管教的一年,那同時也是他和唐嘯最為親近的一年,他就像唐嘯口中說的一樣,是個被寵慣了無法無天欠教訓的孩子,被狠狠教訓過一頓之後乖順多了。
唐嘯對他的疼愛也沒有因為他先前的乖張而減少,反而更勝以前,以致於讓龍潛在逐漸淡忘了左腿的疼痛後越來越依賴他,幾乎把父親當成了人生的全部來對待。
那天是龍潛十六歲生日,他的生日和他媽媽的忌日沒有相差幾天,他用一種試探的口吻讓唐嘯陪他過完生日再去拜祭母親的時候唐嘯隻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答應了。
這出乎他的意料,足足讓他開心了一個月。
生日的當天,唐嘯白天出去辦事,告訴他讓他等自己晚上回來陪他一起過生日,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去拜祭他母親。然而,他一個人興奮地等了半個晚上,直到淩晨三點唐嘯還沒有回來。
當時他甚至還不是很生氣,隻是覺得難過,問到了唐嘯所在地,他垂頭喪氣地上了車,三更半夜到了那個地方,想看看如果爸爸真的有非常要緊的事他就不和他鬧別扭了。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景象。
保鏢守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看見他過來臉上皆是一僵,表情古怪,他不顧保鏢虛虛地阻攔直接推開門跑進去,腳步陡然就釘在原地動不了了。
唐嘯正和他的情婦在辦那種事,那女人叫得驚天動地,簡直像是要被弄死了,但聲音裏又分明帶著愉悅。他頭一次看見他爸爸和別人做這種事,剛開始他的反應是麵紅耳赤地要躲,但他動不了,唐嘯強健的身體正爆發著不可思議令人驚懼的力量,動起來甚至讓人覺得害怕,像一頭野獸在享用大餐,看著眼前淫|靡的畫麵,於是龍潛覺得恐懼的同時忽然升起了滔天的怒火。
明明答應陪他過生日,然後早上一起去拜祭他媽媽的,這是他們頭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去拜祭媽媽,他期待了整整一個月……
他卻在這裏和女人做這種事,看著地上的套子和紙,他們是做了多久,久到唐嘯難道還沒做膩好回家陪他吃飯嗎?
床上背對著他的兩人還渾然不覺他的入侵,保鏢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怎麽辦,龍潛再也聞不下去這股糜爛的味道,發脾氣地一腳踢在腳邊的茶幾上,發出的巨大聲音總算驚動了床上的人。
唐嘯緊皺著眉轉過頭,隻看到了龍潛跑出去的一小抹身影。
平時嬌生慣養的他這回跑得太快了,快得一眨眼就不見。
這個女人是唐嘯的情婦,也是陪著他時間算久的一個,正因為時間久,她便產生了不該有的想法,以為自己在唐嘯心中多少比較特別,趁著宴會時在唐嘯的酒杯裏悄悄放了一點點東西,隻有一點點,甚至沒人察覺到……
她甚至以為即使被發現也不會如何,這不過是增加房中情趣而已……
當她說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求太多隻是求唐嘯可以在他身邊陪她一晚的時候,唐嘯險些掐斷了她纖細的脖子。
唐家小少爺失蹤了,整整六天,唐家派出去的人都無功而返,唐家當家一如既往地淡定冷靜,但日趨增加的威壓和越來越可怖的怒意幾乎快壓垮每一個人。
一個人真的要躲是很難被找到的,十天後,小少爺自己回來了,他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穿著不合身的運動服突然出現在唐家門口。
唐嘯冷冷地在主廳看著他一步步地從大門走進來,就在龍潛的腳剛踏進主廳的門時,唐嘯猛地站起來,迅速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把他的手臂擰下來,但兩人對峙著竟是沒有一個人先開口,仿佛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最終唐嘯的瞳孔猛地一縮,把孩子拉到自己跟前,強迫他抬起頭,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道,“你還知道回來!你知不知道爸爸找不到你要設想多少可能性,爸爸有多擔心你。”
龍潛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沒有人知道他回來的時候是已經消了氣的,甚至沒用地害怕因為自己離家出走而惹爸爸暴怒,但一旦兩人對上,他那不怕死的脾氣又躥了上來,衝昏了他的頭腦,“你別假惺惺了,我不相信,你說得話都是騙人的,你耍我!騙子!你根本不愛我,我還不如給你暖床的女人!”
唐嘯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握住孩子的肩臂差點要捏碎了那裏的骨頭,他的表情像是發現了什麽,又或者處於發覺的邊緣,但就在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模模糊糊的東西究竟是什麽的時候,他已經一把扛起怒目而視的小兒子,幾步走出了主廳,直到他的臥室。
所有人都不敢追上去,唯獨一個略顯蒼老的背影跟隨著唐嘯消失在眾人眼前。
龍潛直接被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唐嘯一瞬間望下來盯著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當成獵物啃食掉,那和以往吵架暴怒時都不同的視線,帶著某種殘酷的決心,危險得令人不禁想逃。
然而,沒給父子倆單獨相處的機會,一個人走進來,站在跌趴在地的龍潛麵前,隔斷了唐嘯伸手去抓的動作。
唐嘯看著垂首站在他們中間的吳叔。
吳叔也不抬頭,隻是淡淡地說:“唐爺,小少爺剛回來,您消消氣,不如讓小少爺先休息。”
龍潛驚慌地看著他年邁的背脊,唐嘯氣頭上連他都逃不了懲罰,吳叔這樣擋在他麵前……
唐嘯不語。
吳叔便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小少爺還小,不懂事。”
過了一會兒他又說:“小少爺才剛滿十六歲。”
唐嘯的眉峰劇烈一跳,視線像針一樣紮向始終坐在地上沒站起來的孩子身上,龍潛被他那眼神激得渾身一顫,莫名的駭意迅猛地侵襲了他,快得令他招架不住,腿腳都在發軟,他不由自主地避開唐嘯的視線,垂下眼瞼,方才爭鋒相對的勇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吳叔反而鎮定如常,麵不改色地抬眼看了看唐嘯,認真地說:“小少爺身體裏流著是唐爺的血,請您三思。”
龍潛隻道吳叔是勸他們不要父子相殘,沒想到房間裏詭異得安靜了片刻之後,唐嘯忽然拔槍砰砰兩槍打在離他們兩人不遠的地方,那種忍耐到極致迫不及待發泄出來的憤怒很好地傳達給在場的其他兩個人。
“小少爺,你十天不歸家,唐爺非常擔心,還不道歉?”吳叔提醒龍潛,龍潛看著還在冒著硝煙的槍口,訥訥地說,“爸爸,對不起。”
那天,龍潛幾乎是被年邁的吳叔拖出去的。他當然知道爸爸不可能真的殺了他和吳叔,且不說他,吳叔是當年和唐老爺子一起打江山的人,年紀和唐老爺子差不多,算是唐嘯的父親輩,唐嘯再如何暴怒也不會動他一根指頭。
但他非常清楚,那天唐嘯是下定決心想對他做一些事來懲罰他的,雖然他不知道具體是什麽事,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吳叔把他從爸爸的房間裏帶出來,那之後爸爸要對他做的事一定會讓他痛不欲生,那是不同於以往任何一次的痛苦,甚至有可能不是因為他離家出走,而是因為他的那句—_——“你根本不愛我,我還不如給你暖床的女人。”
爸爸當時的那種眼神他至今忘不了,像是從深淵裏出來的惡魔,帶著一種毀滅的力量,要把他撕裂才能善罷甘休。
龍潛走到吳叔麵前,叫了他一聲,“吳叔。”
吳叔緩緩轉過頭來,見是他,似乎驚訝了一下,隨即蒼老的臉上露出不確定卻又欣喜的表情說,“小少爺?!”
七年不見,他看起來比以前年老了太多,龍潛入獄的時候吳叔也已經七十出頭了,但當時的他精神太好,看起來似乎隻有六十出頭的模樣,沒想到七年而已,便徹底成了一個老人。
“恩。”龍潛就地坐在他旁邊的草地上,非常悠然地交握著雙手放在曲起的膝蓋上,轉頭看著他笑起來,“吳叔,聽說現在吳銃接了您的班,不如以後你就別叫我小少爺了,叫我阿潛吧。”
說實話,當初唐家害他入獄,吳叔跟隨唐嘯,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但對著這位老人他恨不起來,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是有血緣關係好還是沒血緣關係好了。
他們的交集是唐家,但雙方也心知肚明,有些事是隻有自己能知道的,於是聊得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而且吳叔現在退休了過得十分愜意,再提那些打打殺殺的過往也沒必要。
直到他快要走的時候,吳叔突然摸了摸他的頭發,低頭看了一眼坐在草地上的龍潛,慢慢地說,“阿潛,你不應該回來啊。”
他的聲音輕得像是自言自語,龍潛愣了一下,疑惑地皺起眉頭,“吳叔你說什麽?”
吳叔笑了起來,皺紋布滿了他蒼老的麵容:“你雖然是個任性的孩子,但也是個好孩子,可是你沒野心,那裏不適合你。”
龍潛低頭沉思。
“當初唐爺要讓你坐牢的時候是思慮再三的,”吳叔看向他,眼神忽然變得異常明亮,“但是我極力讚成。”
龍潛不解地抬頭望住他,吳叔像是在告訴他什麽,但又說得不多,憑他去猜他能猜出多少真相?
吳叔又摸了摸他,慈愛的像普通的爺爺看著孫子,他說:“從把你帶回唐家開始,我就把你當成孫子一樣看待,我真不願意看到變成那樣呐。”他歎了口氣,“隻可惜吳叔到底不姓唐。”
“吳叔,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阿潛,既然唐爺又把你找回來了,吳叔就告訴你一句話,有些事情沒有你看到的那麽簡單,大少爺是你親大哥,但也是唐家的大少爺,唐爺他——終歸還是向著你的。”
“……隻怕對你太好了,好得……結果也就不好了。”最後一句話斷斷續續的,輕得仿佛飄進了風中,迅速消散不見了。
龍潛抿了抿唇,輕輕地問:“吳叔,為什麽你要告訴我這些?”
吳叔搖搖頭,笑著不再說話。
回去的路上,龍潛邊開車邊拿出自己的備用手機撥了個號碼,吳叔那些話意義太深了,他一時半會兒完全整理不出頭緒,但至少給了他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