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好,謝謝,我知道了。”我無力地掛斷又一個電話,桌上擺著的早餐都失去了吸引力。
付一鳴幫我介紹了好幾個兼職,最後那些工作人員還是拒絕了我。大概是陸之緯的酒吧被查封這事件在整個城市引起了高度關注,誰也不敢再來做第二個陸之緯,我想要找個掙錢的地方難上加難。
我失望地靠在沙發上發呆,過了一會兒,門突然被用力敲得砰砰作響。
“林若溪,快給我開門!”門外傳來秦晟的聲音。
我快步走過去開了門,擔心他的聲音再高一點,鄰居都會被吵醒。
秦晟毫不客氣地走進來,環視了一圈屋子,壓低了聲音問:“叔叔出門了?”
我有氣無力地點頭:“出去找工作了。”
“還沒找到工作?”秦晟驚訝地跟在我後麵。
我在餐桌前坐下,拿了一個包子給他:“對啊,他沒找到工作,我也沒找到兼職,再這樣下去,我們家要喝西北風了。”
秦晟嫌棄地把包子推回到我的手邊,嘴上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其實我來就是想問問你,你要是實在缺錢,先從我這裏拿點應急。”
“從你那裏拿錢?”這回輪到我驚訝了,“我怎麽可能拿你的錢!你辛辛苦苦在酒吧駐唱攢了那麽久,你還想做歌手呢,那些可都是你的‘夢想基金’,我走到絕境,也不能用你那份錢啊。”
秦晟揚了揚眉:“你傻啊,你現在缺錢,我現在又不缺錢。你總有機會還給我嘛。”
我低頭啃著已經變冷的包子,搖著頭不再說話。
秦晟氣得捶了我一下:“林若溪,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死板了?你要是沒錢,接下來真想坐吃山空不成?好歹周轉一下啊,停水停電那滋味,很爽嗎?”
秦晟最後一句話直接戳中我的痛處。
我們的確不可能忍受一個月水電氣全部停掉的日子。這麽多年下來,因為母親癱瘓和我的學費支出,再加上家裏收入本來就不高,一分錢也沒能攢下來,每學期父親都要為了我的學費而頭疼,現在的確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我咬著牙,無言以對。
“不然這樣好了,你先拿點錢去應急,等你有錢了還我就是。而且一點點而已,對我攢的那筆錢來說,不算什麽。”
我嘴裏一片苦澀,但是不能再拒絕。
“謝謝。”我憋了半天,最後隻擠出了這樣兩個字。
我是真的感謝他。
我問遍親戚,沒一個人肯借錢給我們家;身邊朋友也沒有多餘的閑錢。就算他們有,我也不會開口。到最後隻有一個秦晟,軟磨硬泡地幫我。
讓我怎麽不感動?
“那你晚點跟我一起去取錢。”秦晟打了個哈欠,推開椅子起身,“我昨晚沒睡好,先回去補覺了啊,等會兒我來找你。”
“好。”我將最後一口包子吃下去,猛地灌了幾口水,飽腹的感覺讓我舒心了很多。
如果未來連飯都吃不上,那我……
我苦笑。
02
病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穿著Z高校服的女生先後進了病房,手裏都拿著探望的禮物,一見著莫礫就笑著問她還好嗎。
這幾個女生跟莫礫關係不錯,莫礫在她們中間一直是領頭的。
她們在病房裏坐下來之後,互相對視了幾眼,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莫礫,有件事,我們在想要不要告訴你。”
“什麽事?”莫礫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她拚命壓製住自己,臉上不露出慌張的神色。
“最近,青河……好像和那個叫林若溪的走得比較近。”一個女生小聲說。
莫礫的臉色“唰”地就變了,臉上的嫉恨再也掩飾不住,她咬著牙問她們:“青河和林若溪走得很近?”
“是啊。”女生小聲地應著,看見莫礫的臉色有些可怕,她頓時不敢再往下說了。
莫礫重重地呼出幾口氣:“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女生連忙搖頭:“不謝的,我們都知道這件事。”
“都知道啊?”莫礫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陰沉起來。
都知道啊,那青河和林若溪是走得有多近了呢?
她的手指緊緊地攥住被子,指骨都泛著青白色。
幾個女生見她的模樣不對勁,都不敢久待,連忙找了個借口,匆匆走了。
等她們一走,莫礫就馬上拿出了手機,撥通了青河的電話號碼。
“喂?”電話被接通,那頭傳來了青河清冷的聲音。
“青河,你好幾天沒來看我了。”莫礫也不記得自己在青河麵前演過多少場戲,她已經習慣偽裝,在青河麵前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哀傷與委屈,用來獲得他的憐惜。
她相信,這一次,依舊是這樣。
然而下一秒她臉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
“最近很忙。”他回答得很冷淡。
莫礫的臉色扭曲,瞬間便偽裝不下去,她冷笑:“忙?忙著和林若溪聯絡舊情嗎?”
那頭的青河極不喜歡她這樣的口吻,對林若溪充滿了嘲諷,他冷冷地反駁她:“莫礫,我們本來該分手的。”他提醒著她那天早上的事。
“青河,你真的這麽狠心嗎?”她的眼眶發紅,聲音帶上了幾分哽咽。
“要上課了,有空再說。”青河掛斷了電話。
莫礫惡狠狠地瞪著手中的手機,開始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撥著青河的號碼,跟入了魔一般。
“你不要再打電話,我在上課!”青河憤怒地接通,低聲吼了一句掛斷。
莫礫又發了短信過去,質問如果躺在病**的是林若溪,是不是他就不會這樣無情?
莫礫密集的攻勢將青河逼得越發煩躁。青河也不知道掛斷了她多少次電話,最後他忍無可忍將她拉入了黑名單。
之後幾天,莫礫沒見到青河的身影。
靠在病**的少女臉色蒼白,眼裏還有著一絲愁緒。
拿著藥進來的護士看了看她,頓時心生不忍。
“傷口又疼了嗎?”護士溫柔地問她。
莫礫轉過頭,一臉哀傷地問護士:“我男朋友今天來了嗎?”
護士搖搖頭,心裏更加覺得她可憐了。
莫礫失落地低下頭:“我知道了。”就在她低下頭的那一瞬間,臉上的表情猙獰得可怕。
青河,你去哪裏了呢……
護士很快給她換好了傷藥,留下她一個人在病房裏。
半個小時之後,莫礫換上日常的服裝,偷偷摸摸從醫院溜了出來,她在醫院門口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報了青河家的地址。
出租車很快將她載到了目的地,她的臉色不再那麽蒼白,甚至還多了一些得意的笑容。
她走進那棟居民樓,慢慢地往上爬著樓梯,不久之後,她停在了熟悉的門牌號前,抬手敲門。
“來了。”裏麵傳出溫和的女聲。
門被人從裏麵打開,莫礫探了半個頭進去,衝著裏麵的中年女人禮貌地微笑:“阿姨,我來這裏等青河。”
03
下課鈴響起,我的目光跟著老師一起往外走,一下子就瞥到了站在門口等候的人。他穿著白色的T恤,手裏攥著什麽東西,時不時地往教室裏看過來。
我嘴角一翹,放下手中的筆,快步走出了教室。
“青河。”我喊了他一聲。
教室裏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外麵這個大帥哥,見他等的人是我,教室裏掀起了一陣議論熱潮,隻是我沒心思去在乎那些。
青河攤開手掌,我才看見他手裏有一把鑰匙。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將鑰匙塞進我的掌心,明明表情淡漠,卻讓我生出了一種溫柔的錯覺:“我中午要到學生會去開會,得麻煩你去一趟我家,幫我拿兩本書。”
“好,沒問題。”我收起手掌,“不過,阿姨在家嗎?”清河媽媽要是在家,我得買點禮物,順便拜訪一下。
“我也不清楚,如果我媽不在你就拿鑰匙開門吧。”青河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肩,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過去。
他交代完事情就離開了,等青河一走,教室裏頓時炸開了鍋。
托青河的福,我再走進教室的時候,那些對我避之不及的女生,有兩個竟然湊上前來,雖然張嘴問的話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林若溪,你是要跟莫校花搶男友嗎?”
我臉色冷淡地看了一眼問話的女生,就在她以為我會回答她的時候,我轉頭就走,留下一臉愕然的她。
“裝什麽裝。”
不大不小的聲音從背後傳進我耳中,我淡淡地笑了笑。
我回到位子上坐下,付一鳴的臉色不大好:“你怎麽跟青河認識?我都不知道……”他的語氣很低落,聲音降了好幾個調,像蚊子哼哼。
“我和他是初中同學。”我誠實地回答,隱瞞了我曾經喜歡過他好幾年的事實。
付一鳴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了許多,他將他的筆記本放到我的手邊:“你昨天不是說筆記沒記全嗎?我先把我的借給你。”
我拿著那個筆記本,覺得它重逾千斤。
中午放學,我拿著書包,揣好青河給我的鑰匙,坐公交車去了他家。我擔心清河媽媽在家,拿鑰匙直接開門不像樣,所以站在門前,先敲了敲門。
大約等了十幾秒鍾,門從裏麵打開了,我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莽撞地拿鑰匙開門。
“青河回來了?咦?”清河媽媽看見是我,頓時愣了愣。
我正要開口,卻聽見客廳裏又傳出一個聲音:“阿姨,是青河回來了嗎?”
是莫礫。
這個聲音是莫礫的!
我頓時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從心底來講,我一點都不希望在這裏見到莫礫。莫礫來這裏,就好像是正牌女朋友去男朋友家串門,而我……什麽都不是。
“是若溪吧?”清河媽媽盯著我看了兩眼,突然驚喜地一把摟住我。以前我和青河還是朋友的時候,沒少來青河家裏。
清河媽媽連忙將我拉進去,這個時候我再走也來不及了。
“若溪怎麽來了?”清河媽媽熱情地問我。
我沒有去看沙發上坐著的莫礫,對著清河媽媽禮貌地笑笑,低聲說:“我來幫青河拿書。”
清河媽媽驚訝出聲:“若溪也在Z高讀書嗎?怎麽沒聽青河說起過。”
我尷尬地回答:“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青河也在Z高的。”
“哦。”清河媽媽拍了拍我的手臂,拉著我在她身邊坐下,將一個果盤推到我麵前。大概是太久沒見了,清河媽媽對我竟然比對莫礫還要熱情一些。
莫礫盯著我的目光讓我如坐針氈。我想要不是清河媽媽在場,莫礫肯定會跳起來好好羞辱我一番。
“阿姨,書房在哪裏?”我不想跟莫礫待在一起,隻能將這個借口拿出來。
清河媽媽跟著我起身,指了指一個房間:“你先去拿書,阿姨做兩個菜,你和莫礫一起在這兒吃午飯,等會兒你再幫阿姨帶點吃的給青河。”
“好。”我笑了笑,轉身進了青河的臥室。
我找到青河需要的那兩本書之後,回過身卻見莫礫已經站在了臥室門口,我剛好對上她不善的目光。
我臉色冷下來,當做看不見她,直接繞過她往外走。
莫礫跟著我一起轉身,還伸手來抓我,我條件反射地想要掙脫,她歪了歪頭,看著我突然一笑,借著我掙開她的力道順勢倒了下去,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將那條受傷的腿故意壓在下麵,她痛得尖叫了一聲。
廚房裏的清河媽媽立刻衝了出來,將莫礫扶起來,驚慌地問:“哎呀,沒事吧?”
看著這一幕,我再也生不出多餘的情緒,冷冷地看著莫礫演戲,隻覺得曾經與莫礫最要好的那幾年都是笑話。我從來就沒有看清過她的真麵目!
莫礫虛弱地靠在清河媽媽的懷裏,弱弱地說:“若溪不小心撞倒我了,我的腿好疼啊……”
清河媽媽急得方寸大亂,連忙轉頭讓我給青河打電話。
我轉身去打電話的時候,有一瞬間又對上了莫礫的目光,我看見她眼裏得逞的笑意,還有輕蔑的神色。在她看來,我大概是她隨便一個手指頭都能對付的角色。
我不想對付她,也不會報複她,哪怕她曾傷害過我。我能做的,隻是隱忍和原諒。
我和莫礫終究不一樣,注定我會失去更多。
我歎氣,迅速撥通了青河的號碼。
之後,青河和清河媽媽一起陪著莫礫去了醫院,而我一個人放下了那兩本書,慢慢走在路上,隻覺得生活真的如同戲劇一樣。
會演戲的人,勝利得輕易;不會演戲的人,敗得可憐。
04
青河看著莫礫被推進了急診室,轉過身就看見了媽媽一臉焦急的神色。
“莫礫怎麽會在家裏?”他皺著眉問。
清河媽媽不明所以,隻將莫礫的話轉述了一遍:“她說來等你。”
“她的腿明明沒好,怎麽又到處跑?”青河不冷不熱地說。
清河媽媽責怪地瞥了他一眼:“那也不能怪莫礫,剛才是若溪不小心把莫礫撞倒了,莫礫的腿受傷了。”
“會不會是……”會不會是莫礫故意裝的?青河張了張嘴,對上媽媽關心的目光,他又說不出來這句話。
“好了,我下午還有事,你啊,就留在醫院好好照顧莫礫,這段時間也別亂跑了,上完課就多來看看她,人家拖著病體還要來家裏等你,你好意思嗎?”清河媽媽囑咐了幾句,先一步離開了醫院。
青河無奈地在外麵的長椅上坐下,想到等一會兒又要麵對莫礫,他就覺得格外煩躁。
他和莫礫之間,別說愛情,就連那點友情……也快要磨光了。
……
“不用等我,最近很忙。”
死死地盯著短信內容看了很久,陶朵朵麵無表情地放下手機,拎起沙發上的包往外走。
陶樂在她背後幸災樂禍地笑道:“我看你也不用去找了,直接答應我的條件算了。”
陶朵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難得沒有將陶樂罵回去。
她在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一個陸之緯經常去的會所地址。
陶朵朵跟陸之緯舉止親密,從來沒有瞞身邊任何人,她跟著陸之緯一起出入各種場所,就連這家會所對她的麵孔也極為熟悉。但是今天,她剛剛走到門口就被攔了下來。
“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竟然還敢攔我?”陶朵朵一直壓著怒意沒有發作,此刻麵對不識相的保安,她立刻變了臉。
保安低聲說:“是陸先生吩咐的。”
陶朵朵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她拿出從父親那裏偷拿的會所金卡:“現在我能進去嗎?”
幾個保安為難地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將她放了進去。
陶朵朵不再遮掩自己臉上的怒氣,直接朝陸之緯慣用的包廂走去。
包廂外守著兩名服務生,看見她走過來,伸手就要攔她。陶朵朵性子極烈,二話不說就將那兩個服務生推開,抬腳踹了一下門,裏麵的人自然被驚動了。
“出什麽事了?”陶朵朵聽見了陸之緯的聲音,下一秒,包廂門就被打開了。
陸之緯和陶朵朵麵對麵地站在包廂門口,兩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到了極點。陶朵朵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狼狽過,她恨恨地看著包廂裏的另外一個人,正是上次在咖啡廳裏被她撞見的女人。
這兩個人是瞞著她來約會?
陶朵朵臉上揚起一抹冷笑:“之緯,你是不是應該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陸之緯一點也不驚慌,淡淡地說:“如你所見,她是家裏安排來和我一起吃飯的,你不要胡鬧。”
他又說了和上次被撞見時一樣的話——你不要胡鬧。
她這樣叫胡鬧嗎?
陶朵朵恨得咬牙,但是為了不像上次那樣鬧得不歡而散,她隻能壓著心底的怒氣,問陸之緯:“為什麽你家裏要這麽做?”
陸之緯皺了皺眉:“你也知道,我最近損失很大,幾家連鎖酒吧都被查封了,生意也不景氣,我一直都是家裏人照顧著,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去惹惱我家裏。”
陶朵朵臉色冰冷,喃喃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都是她的錯,是她為林若溪出頭,才會惹得莫礫報複,才會害得陸之緯的酒吧被查封,才會害得自己跟陸之緯變得越來越疏離。
她不想失去陸之緯……
“你快走吧,我還有事,沒空陪你。”陸之緯冷淡地在她麵前關上了包廂門,再沒有昔日情濃甜蜜時的模樣。
陶朵朵心裏難過得要命,她指尖微顫著撥通了通訊錄裏的號碼,在響了兩聲後,那頭很快被接起,同時還傳來了一個得意的聲音:“我就說,你遲早還是會答應我的條件。”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陶朵朵咬著牙,忽略掉心裏那點背叛林若溪的負罪感。
“當然。”
陶朵朵走出了會所,來到一個小報刊亭前,掏出一張錢遞給報刊亭老板:“請給我一張電話卡。”
她知道,這一步踏出,她就沒資格回頭了。
05
老師手中的粉筆頭砸中了一個又一個打瞌睡的人,全班時不時發出一聲聲哄笑。
我打了個哈欠,抬手撐了撐眼皮,總算讓自己的視線清晰了一些。
“你們要好好複習這半學期以來學的內容,馬上就要期中考,別都一個個顧著打遊戲,到時候考不好,當心開家長會的時候哭爹喊娘……”老師的聲音慢慢被下課鈴淹沒,他拿起教案走出教室。
教室裏騰地就熱鬧了起來,沒有幾個人將老師的警告放在心上。
我也是其中一個。
我清楚自己的水平在班上不過中遊,全校排名的話,我的成績就更難看了。不過幸好,我的父親一向也不怎麽關心我的成績,所以就算是開家長會,他也不一定會願意來。我為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愧。
我翻著一本從圖書館借來的遊記,上麵有中英文雙譯,我一點點地看著,企圖用潛移默化的方式來將那些複雜的單詞塞進腦子裏。
我身邊的付一鳴居然比我緊張得多,他碰了碰我的手肘,離我很近,然後問:“若溪,期中考你有底嗎?”
這段時間付一鳴對我實在太好,我對他的態度不得不溫和許多。聽見他問我,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排斥。
“我的成績就這樣了,我自己心裏也有數。”我淡淡地說,隻要我努力一點,至少可以爬到中上遊去,等到畢業的時候,我總能考上一個好學校。
付一鳴連忙輕咳一聲,安慰我:“我沒有鄙視你的意思。我就是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給你補課?”
“補課?什麽時候?”我沒有拒絕。
“每天放學後,或者每天早上都可以。”付一鳴臉上閃過一絲喜色。
“嗯……”我思考幾秒鍾,“好。”
付一鳴很積極地將他的英語單詞本遞給我:“你今晚可以回去看看這個,明天我就先給你補英語。”
“好。”我被付一鳴過分的熱情嚇了一跳,不過看著他臉上莫名冒出來的笑容,我又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點頭說好。
“呃,若溪,是不是你的手機在響?”付一鳴突然出聲提醒道。
我愣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我的課桌裏還塞著一部手機。那天我在青河家待了一晚沒有回去,第二天父親塞給我一部二手手機,讓我以後方便聯係。
當時我還很詫異,完全沒想到父親心思這麽細膩,也沒料到我們的關係會有如此融洽的一天。
我將手機從課桌裏拿出來,隻見上麵顯示有個陌生號碼發來了一條短信。
我疑惑不解地點開短信,正想著是不是什麽垃圾短信,卻看見一句簡短的話——
“我是莫礫,明天晚上,我在××酒店301房等你。”
莫礫?
好好的,她給我發短信幹什麽?
我冷冷地給她回過去:“有事?”
很快手機又振動起來,我點開新消息一看。
“我想跟你談談青河的事,你難道不想嗎?”
我看著上麵的字,有一瞬間的呼吸加速。
我退出短信界麵,轉頭一臉歉意地對付一鳴說:“抱歉,我明晚有點事,就改到明早補習吧。”
“沒問題!”付一鳴答應得很爽快。
我將手機重新收起來,心裏頓時又煩亂了起來。
青河,莫礫。
兩個人名不斷在我的腦海裏糾纏。
難道莫礫叫我過去是要跟我做個徹底的了結嗎?
想到這裏,我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我一點都不想再和莫礫繼續鬥下去。
上課鈴很快響了起來,我無暇再去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隻努力地將視線全都放到黑板上。
06
我跟隨著人潮慢慢走出學校,付一鳴走在我身邊,他問我:“你要去哪兒?”
我報出那個地址,口氣難免帶上了一絲無奈:“我都不知道要怎麽過去。”
付一鳴點點頭,二話不說拉著我避開人流,走到了校園牆外的一個角落裏。他從背包裏掏出紙筆,“刷刷刷”很快就在上麵寫清楚了路線,怕我還不明白,他還給我畫了幅簡易的地圖,上麵標注了幾個我熟知的地方,不至於走丟。
我接過那張幾分鍾間就被黑色水芯筆填滿的紙,忍不住對著付一鳴露出一個笑容:“謝謝。”
付一鳴重新背好書包,跟我揮手再見。
我一個人擠在人群裏,走到公交車站台前等著下一班車的到來。
好不容易抵達酒店前的時候,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手機裏還有付一鳴發來的信息,大意是問我有沒有走錯路,我簡短地回複了,有些局促地走到了酒店門口。
我清晰地看見酒店的招牌上方掛著五顆鮮豔的星。我有點懷疑自己穿成這副模樣,會不會被酒店的保安趕出來。不過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才發現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保安隻是簡單地打量了我一眼,看著我進去了。漂亮的迎賓小姐走過來問我,是需要訂餐還是需要訂房間,我努力忽略掉心中不樂意和陌生人接觸的感覺,低聲報出了房間號。
之後就有服務生過來,帶著我上樓。
三分鍾之後,我站在了301房外麵。
我伸手正要敲門,卻發現房門竟然輕輕一碰就自動打開了,服務生已經離開,我無措地前後看了看,隻能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希望我沒有走錯房間。
這個時候已經快接近八點了,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但是房間裏居然沒有開燈,我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味道,但是想到莫礫要和我談的事情,我隻能皺著眉,壯著膽子繼續往裏走。
走了沒幾步,我突然察覺到有人從後麵接近我。
“誰?”我的聲音透著幾分驚慌。
我其實很害怕這樣漆黑不見光芒的環境,它會讓我不斷回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
我心底苦笑,大概莫礫要給我一個下馬威了。
然而下一秒,我的猜想就被打破了。
有人從背後抱住了我,我措手不及,根本沒反應過來要掙紮,身後的人湊到了我的脖頸間,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他鼻息間噴出的熱氣,他曖昧地貼在我的耳邊,令我本能地感到惡心。
“你是誰?放開我!”我慌亂地大喊,同時奮力地掙紮。一些不好的記憶浮上了我的心頭,恐懼很快將我淹沒。
難道是我進錯了房間?
我急得滿頭大汗,腦筋飛快地轉動著,卻想不到可以擺脫身後這個人的辦法。
我聽見“啪”的一聲,房間裏的開關被身後的人打開了,燈突然間亮了起來,我趁機狠狠踩了他一腳,趁著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我掙脫開他,同時我也看清楚了這個企圖侵犯我的人的模樣。
“你……你是陶樂?”我看著麵前男生那張滿是痞氣的臉,隻覺得心一點點涼了下去。這張臉我曾經在陶朵朵的手機裏看到過,她當時用很不屑和厭惡的語氣說,這個人是她組合家庭裏的哥哥。
“你想做什麽?”沒等他開口承認自己的身份,我就忍不住崩潰地對他大叫起來。
按理來說,我跟他並沒有什麽交集,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是莫礫嗎?難道莫礫還要害我一次才肯放手?
他卻看著我,慢悠悠地笑了起來:“你最近名氣很大啊,你說我想對你做什麽?”
我一下子就聯想到了宣傳欄裏貼的那些東西,臉色忍不住變了,雙手更是不自覺地攥緊了褲腿。我知道自己在害怕,我強裝冷靜的模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顫抖:“你不能放過我嗎?看在陶朵朵的麵子上,我跟陶朵朵是朋友……”
這是我唯一能夠拿出來的依仗了,不管有沒有用。
說完之後,我的心跳得更加厲害,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想要緩解一下喉嚨的幹澀。
我沒想到陶樂竟然看著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他朝我伸出了手,竟然是要來解我的衣服扣子:“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我也不過是拿錢辦事。”
看著他臉上的冷笑,我驚惶到了極點。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力氣,隨著他將我推倒在沙發上的動作,我順手抄起桌上的煙灰缸,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砸了過去。
“啊!”陶樂痛呼一聲倒下去,我瞥了他一眼,滿臉鮮血,刺得我眼睛發疼。我再也不敢看下去,直接從他身上跨過去,發了瘋似的往外狂奔。
逃出去!
逃離這個地方!
我滿頭大汗地衝了出去。
07
我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慌不擇路。
“快點!快點!”我闖進電梯裏,焦急地看著上麵的數字一個個變換。
我沒敢回頭去看,也不知道陶樂有沒有追來,我隻知道一旦我被追上了,我會遭遇更可怕的事情。陶樂不可能原諒我拿煙灰缸砸了他。
“叮”的一聲在我耳邊響起,電梯門打開的那一瞬間,我如釋重負。
“好的,希望這次我們合作愉快。”一個男聲傳入我的耳中,同時我已經直直地撞了上去,那個人被我撞得一個趔趄,不過他順手抓住了我。
“林若溪,你怎麽回事?”他抓住我的肩膀,看著我,微微皺眉。
我抬起頭,看清了他的臉,麵前西裝筆挺的青年可不正是許久不見的陸之緯。
我能相信他嗎?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裏閃過了千百個念頭。最後,我隻能緊緊抓著他的袖子,結結巴巴地說:“後……後麵……”
“後麵怎麽了?”陸之緯追問。
我搖搖頭,並不想說出陶樂要對我做什麽,這種事情說出來實在是太恥辱。
陸之緯見我支支吾吾半天說不清楚,又看了看我臉上驚慌的表情,他轉頭對其他幾個隨行的人說:“抱歉,我這位朋友出了點事,大家先到樓上去玩,我遲一點再過來。”
“行,那我們先去樓上等陸少。”那幾人很快進了另一台電梯。
陸之緯無奈地叫來服務生,將我們帶到了一個臨時休息區。
我坐下來之後仍舊控製不住渾身瑟瑟發抖,陸之緯看了看我的樣子,最終沒多問,他拿出自己的手機問我:“你報個電話號碼吧,我讓你朋友來接你。”
我腦子裏一片混沌,連一個號碼也記不起。我哆哆嗦嗦地從兜裏掏出手機,遞給陸之緯:“隨便……隨便打給誰吧……”
我的手機裏並沒有存上幾個號碼,我想了一圈也想不出有誰能夠在這個時候來接我。
那一瞬間我才發現,原來我竟然孤單至此。
陸之緯接過我的手機,挑了挑眉,迅速調出通訊錄,幾秒鍾後,他突然抬起頭看著我,語氣訝異:“你認識青河?”
我小幅度地點著頭:“嗯。”
陸之緯直接撥出了號碼:“那我打給他吧。”
我不知道陸之緯為什麽那麽問,他撥通電話以後,對那頭說的話更令我迷惑不解。
“青河,我是陸之緯……先別掛電話,你好好看看號碼。嗯……林若溪是在我這裏,不過她好像出什麽事了……我們現在在××酒店……嗬,態度別那麽糟,我好歹也救了你朋友……”
幾分鍾之後,我看著陸之緯掛斷了電話,將手機還給我。
“你……認識青河?”我抬起頭,茫然地看著他。
陸之緯勾了勾嘴角:“我是他哥哥。”說完他並沒有多做解釋的意思,我也不好多問。
我的腦子裏塞滿了許多陌生的東西,我陡然間覺得,我好像對所有人都一無所知。莫礫是這樣,青河也是這樣。
陸之緯陪著我在休息區等了十幾分鍾,然後我就看見穿著一身休閑裝的青河臉色嚴肅地快步朝這邊走來。直到走進休息區,看見我的那一刹那,他臉上的表情才得到了緩解。不過這個緩解也隻是短暫的,他的目光很快瞥到了一邊的陸之緯,緊接著我就看見他的臉色變得更加冰冷了。
“若溪,你沒事吧?”青河在我麵前蹲了下來,他臉上的表情仍舊冷漠,但是他看我的目光充滿了關心。
我總算覺得內心溫暖了一點,忍不住輕輕舒了一口氣。
“沒事了。”我眨了眨眼睛,才發覺自己的眼睛格外酸痛。
青河注意到我的動作,抬手撫了撫我的眼皮,聲音冷了下來:“你怎麽會來這裏?剛剛出了什麽事?誰欺負你了?”
我很難得聽到青河一口氣對我說這麽多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從前,我們從未經曆過分離。
我足足愣了好一會兒的神,青河神色複雜地收起了滿腹的疑問,我想他大概以為我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所以暫時不願意開口,他安撫了我一陣,直到陸之緯出聲提醒他。
“既然你們認識,人就交給你了。”陸之緯有些失望地看了青河一眼。
我不清楚陸之緯和青河的關係,隻見青河轉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無比生硬地道了一聲謝。
而後陸之緯發出了極輕的一聲笑,口氣輕描淡寫地說:“陸家一直在等你們母子回家。”
我看著青河露出受了侮辱的表情,更加冷硬地看著陸之緯,回他一句:“我隻有一個家,一個親人,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也不要找我母親。”
陸之緯輕笑一聲,並沒有應青河的話,他將我交給青河後,很快就離開了,休息區裏頓時隻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走吧,我送你回去。”青河的心情被陸之緯攪得十分糟糕,一時也不再來問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鬆了一口氣,心裏總算不用糾結要不要在他麵前說莫礫的壞話。
我起身想要跟著青河一起往外走,誰知道剛剛站起來就腳一軟,差點摔倒在青河腳邊。
青河連忙扶住我,微微皺眉,說:“我扶你出去。”
我點點頭,心底的恐懼已經消散了不少。
青河扶著我出了酒店,迅速攔下了一輛出租車,他一直將我送到了家門口才離開,我和他都有些神情恍惚,也都沒顧得上問對方的事情就匆匆別過了。
我爬上樓梯,剛剛走到屋子外,正要低頭掏鑰匙開門,視線卻陡然凝固了。
我的衣角上還沾著一點血跡。
我打了個激靈,後怕的感覺慢慢又襲上了我的心頭。我匆匆推開門,進浴室好好衝洗了一遍才出來,仿佛這樣我就可以忘記之前在酒店房間裏陶樂給我造成的心理陰影。
我不知道也害怕知道……陶樂被我一砸,會變成什麽樣。我擦幹淨身上的水滴,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08
“陸先生請。”服務生為陸之緯推開麵前的包廂門。
陸之緯走進去,臉上還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個人恰好從他身後走過去,陸之緯回過頭看著那個人,不由得皺起了眉。
是陶樂……
林若溪的事跟他有關係?
“陸少,事情都處理完了?”包廂裏的人熱情地招呼著陸之緯進去。
做生意的都喜歡在飯桌上先往死裏灌酒,沒多久陸之緯就被灌得有些醉了,就在這個時候,他放在褲兜裏的手機一陣振動,他掏出手機一看,正是助理發來的短信。
剛才他讓助理去查清楚陶樂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他也好將這件事的真相告訴青河。
陸之緯在看到短信內容的一瞬間,腦子清醒了不少。他摩挲著手機屏幕,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陶樂對林若溪欲行不軌,竟然是陶朵朵縱容的?
陶朵朵在搞什麽鬼!
陸之緯惱怒地關掉手機,又重新投入新一輪的推杯換盞之中。
09
窗外的知了聲充斥著我的耳朵,汗水不知不覺地從我額頭上滴落下來,我越發地心浮氣躁,連一個字都看不進腦子裏去。
我忍無可忍地將筆甩到桌上,無力地趴下去,腦子裏亂哄哄的,什麽都聽不進去。
付一鳴在旁邊已經用擔心的目光打量我很久了,但是他又不敢來觸我黴頭,隻能欲言又止地望著我,半晌,他忍不住遞了水到我麵前,問我:“喝點水?也許會好一些,夏天都這樣,又困又煩躁。”
“不。”我也不知道我是在拒絕他前麵一句話,還是在反駁他後麵一句話。
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我已經連續幾個晚上沒有睡好了,因為隻要一關掉燈,我就會感覺黑暗之中有人悄悄地接近我,並且有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脖頸上,令我忍不住產生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
但是我跟誰也不能說,我不想再親手揭開自己的傷疤,那樣的記憶讓我覺得回憶起來都會難過。
我趴在課桌上,將後背對著付一鳴,做出了拒絕的姿勢,付一鳴張了張嘴,最後隻能黯然地轉過頭去。
古板的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寫寫畫畫,轉過身來時,就要抽人起來回答問題。
我眼神飄忽地看著黑板的方向,直到數學老師一聲“林若溪”將我的神魂勉強喚回了一些。
我站起來努力地辨認著黑板上的字跡,但是就算我將它們都看清楚了,我也根本不會做,我沉默地站在那裏。
數學老師最討厭的就是在他的課上走神的學生,他的臉頓時拉長,眼看著就要發火,付一鳴突然站了起來,將我按下去坐好,我聽見他對老師有條有理地辯解道:“老師,林若溪的身體不大好,這兩天又感冒了,為了不落下課程才強撐著來了學校,我估計她剛才連黑板上的字都看不清呢。”
付一鳴數學成績在我們班排第一,他是數學老師的驕傲,見他站起來說話,數學老師臉上的表情好了許多。
“那林若溪同學就好好休息吧,這道題,誰來答?”
一場風波就這樣被付一鳴化解了,班上的其他人不由得頻頻朝我投來打量的目光。因為之前宣傳欄的事,我在學校早就出名了,但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付一鳴對我這麽好,所以看向我的目光都充滿了好奇,還有些女生甚至帶些嫉妒。
我歎了一口氣,心頭不知道為什麽更加沉重了,原本要對付一鳴說的“謝謝”,我也覺得沒有力氣說出口。
要平靜地生活真的太艱難了。
我的眼眶忍不住泛酸,脆弱在這一刻陡然籠罩了我。
我不禁想,假如我身邊沒有一個願意為我解圍的付一鳴怎麽辦?付一鳴現在對我好,是因為他現在對我有好感。可是以後呢?以後我就隻剩下一個人,也許還會遭遇麻煩的事,但是我隻能陷在淤泥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來越絕望。
“很好,付一鳴同學回答得很好,他的解題思路非常正確!大家來看……”數學老師滿意地讓付一鳴坐下來。
付一鳴微笑著坐下來的同時,順手塞了一張字條到我的手心裏。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展開字條,隻見上麵寫著他張揚飄逸得有些難以辨認的字。他已經很久沒有在我麵前寫這樣的字了,我幾乎可以猜到他寫下這張字條時,情緒上的波動如何之大。
但是能怎麽回複他呢?
我看著純白的字條上那一行字:若溪,馬上要期中考了,你怎麽還走神走得這麽厲害?你到底出什麽事了?告訴我吧,也許我可以幫你。
我蜷了蜷手指,最後將字條揉成一團,直接扔到了腳邊的垃圾袋裏。
旁邊的付一鳴臉色微變,然而他還是按捺著怒氣,拿起筆又寫了一張字條給我。
“我不希望你什麽事都要找秦晟幫忙。”
字條直接攤開在了我的手肘邊。
我隻看了一眼,依舊把它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袋。
其實誰也幫不上我,心理醫生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才治好我,結果酒店這一出輕而易舉地擊潰了我。我才知道,原來我什麽都沒忘記,說什麽記憶模糊了都是假的,隻不過是我一直在逃避,所以將它們深深壓在心底。
莫礫。
莫礫……你真狠。
我埋下頭,幾乎要咬破嘴唇。
“若溪……”我聽見付一鳴失望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我沒看他,我也不敢看他。
付一鳴那雙眸子裏總是盛載了太多令我豔羨的東西,越是這樣的時刻,我越不敢看向他的眼眸,我害怕兩相對比我會覺得更加難過。
“若溪……”他又叫了我一聲,輕得幾乎聽不到。
我低著頭,麻木地盯著麵前的課本,腦子裏的思緒已然放空。
之後我沒有再聽見付一鳴對我說一句話,我努力讓自己的心緒寧靜下來,我告訴自己,熬過去就好了。
放學鈴聲跟手機振動聲幾乎同時響起,我單手收拾著書包,另一隻手將手機掏了出來。
“我在教學樓後麵等你。”
看到短信之後,我臉上的表情不自覺地放鬆了很多。短信是青河發來的,想到這一點,我心頭壓著的陰霾似乎都一下子輕了不少。
“若溪……”
我提著書包快步朝教室門口走,隱隱約約聽見付一鳴似乎在背後叫了我一聲,隻不過等我回頭去看的時候,隻看見他緊緊閉著的嘴唇和複雜的臉色。想到青河還在教學樓後麵等我,我看了看付一鳴,還是加快了腳步。
離宣傳欄事件過去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雖然我在學校裏仍舊免不了被人打量,但是已經不再有那麽多人耗費時間在我身上,我很少再聽到有人當著我的麵說難聽的話,也很少再碰見有人肆無忌憚地指責我。
我隨著放學的人潮一起往教學樓下走,很快我就繞到了教學樓後麵。
教學樓後栽了很多高大的綠色植物,再加上本來就處於背陰麵,所以光線尤其暗,平時也很少有人走到這邊來。
我走過教學樓的拐角,轉到背後去,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杏花樹下的青河。他穿著白色的襯衫,背對著我,身影挺拔清瘦。我的心裏還是忍不住生出多年前第一次見他時那種心中悸動的感覺。
“青河。”我輕輕叫了一聲,有些害怕打破這樣安靜的氣氛。
青河轉過身來,他眨了一下眼睛。
在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我發現他的眸光似乎有一瞬間的溫柔,也許是被噩夢侵擾得太過厲害,我的心不爭氣地軟弱了起來。我對上他的目光,差點鼻子一酸流下淚來。
我快步走到他的麵前,剛剛壓下了鼻酸的衝動,卻聽見他突然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但是其中的關懷讓我覺得分外熟悉。
他問我:“若溪,還好嗎?你的臉色很難看。”
我壓不住心底對溫暖的渴望,更壓不住心底生出來的委屈,我對莫礫的憎惡慢慢化作了心底的一股酸楚,我再也壓不住這些情緒了。
我抬頭望著他的側臉,直到感覺到臉上一片冰涼,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樣看著他哭了。
青河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的眉毛並不濃,皺在一起的時候常常讓人有一種想要將其撫平的衝動。
我看著他皺眉的動作,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我想要控製的,卻怎麽也控製不了。
青河臉上寡淡的表情終於有了鮮明的變化,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想要將我攬入懷中卻又遲疑了。他略略帶著急躁,問我:“若溪,到底怎麽了?那天在酒店,誰欺負你了?”
我抓住他的衣袖,直接撲進了他的懷抱,我渴望很久的懷抱,那一刻,我的眼淚流得更厲害了。
“青河……青河……”
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也許我已經失去了最初哭泣的初衷,但是越與他貼近,我就越想要哭泣,將那些傷痛、那些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我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他的名字,語不成句。
“若溪……”
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我恍惚聽見了一聲歎息,極輕的,就在我耳邊,讓我的心不自覺地揪了起來。
我曾經愛慕許久的這個人,他並沒有變,但是我變了,莫礫變了,我再也無法回到過去純粹喜歡他的時光,我再也無法對著莫礫說出我那些戀慕的小心思,哪怕我已經知道莫礫是個多麽可惡的人,但我沒辦法像莫礫一樣,理直氣壯地去拆散他們。
我隻配擁有一刻的歡愉,僅僅這一刻。
……
我趴在青河的懷裏,那一瞬間,仿佛忘卻了所有。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踩到樹枝的聲音,“咯吱”一聲,極為短暫,我從青河懷裏抬起頭,啞著嗓子問:“有人來了嗎?”
青河沒說話,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抱著我的手也沒有鬆開。
我有些貪戀這個懷抱,最後也閉上了嘴。
哪怕有人看見我們的動作,跑去向莫礫“告密”,我也不想鬆手。
我頗為心酸地想。
“青河。”我不知道自己在懷裏待了多久,我終於感覺到腳酸腿麻的時候,才出聲叫了他的名字。
“我在。”我聽見他的聲音陡然溫和了好幾度,就這麽全部傾瀉進我的耳中。
青河,我喜歡你啊。
我推開他,整了整背上的書包:“我不能回家太晚,謝謝你,青河,我已經好受多了,我先回家了。”
“若溪,你……沒有什麽其他要說的嗎?”青河遲疑一下。
我迅速搖頭:“沒有了。”
我果斷地轉身,又一次背對著他走遠。
青河,我喜歡你啊。
但是,我再也不敢說這句話了。
我還是擺脫不掉過去那些肮髒的記憶,對我的未來……我自己都充滿了迷惘,我又怎麽敢再對你告白?
11
我從學校出來的時候,門口已經沒有什麽人了,我背著書包無力地走在馬路上,天邊的晚霞慢慢地蔓延開,一片殷紅……
我抬手揉了揉眼眶,迅速別過臉不再去看晚霞。
這樣的色彩,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難得一見的美景,但是對於我來說,卻隻代表著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憶起的噩夢。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一家冰激淩店外麵的時候,我聽見前方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那段路很快就圍滿了人。我朝那邊望了一眼,心中的情緒更加低落了。
我想起每年全國意外死亡的人數,不由得苦笑一聲,人的生命就是這樣脆弱,當年我也險些成為那個統計數字裏的一員。
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感覺到放在兜裏的手機振動了起來。我拿出手機,看見了屏幕上的名字——“付一鳴”,我遲疑了幾秒鍾,還是將手機接了起來。
“若溪……”付一鳴的聲音格外低沉。
我的心顫了顫,他應該受不了我的冷漠,要和我說清楚了吧。
“若溪……我愛你。”
我張了張嘴,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我沒想到他會對我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等我回過神,電話已經被掛斷了。
我無奈地收起手機。
看來他還沒放棄,我已經聽了他太多次的告白了,我本來以為每一次都隻是他的玩笑,但是沒想到他可以堅持這麽久。
我掃了一眼不遠處被眾人團團圍住的地方,不禁加快了腳步。生命這麽脆弱,而我的人生裏隻剩下父親一個親人了。
12
第幾次了?嗬。
穿著Z高校服的少年跌跌撞撞地走在馬路上。
馬路上汽車鳴笛聲、路人交談聲、店鋪裏播放的音樂聲全部交織在一起,但是他都聽不進去。
他眯了眯眼睛,似乎依靠這樣的動作就可以減輕眼睛的痛楚。
太疼了,太疼了……
他恍惚著抬起手撫了撫心髒的位置。不止眼睛疼,那裏也很疼,疼得他恨不得根本沒有跟著林若溪走到教學樓後,疼得他恨不得當場失明,裝作什麽也沒有看見。
但是他看見了!
付一鳴臉上的笑容越發慘淡,他以為林若溪還是對他有幾分好感的,所以他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地對她好,他一次又一次地告白。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林若溪,我喜歡你。
這句話已然成了他心上的魔咒,一遍一遍被他用最大的力氣鐫刻在了心上,但是這道魔咒隻是下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愛情,愛情,總是要兩廂情願才叫愛情。他以為的兩廂情願,終究不過是他自己的一腔妄想。
如果他沒有注意到林若溪的不對勁,想著要跟在她身後,再好好地向她告白一次,也許他就不會看到那一幕。原來一直都是他誤會了,林若溪跟秦晟並沒有什麽關係,真正能讓她露出與眾不同一麵來的人,是青河,Z高裏大名鼎鼎的青河。
付一鳴忍不住捶了一下路邊的牆,他究竟是哪裏不好?為什麽連她一個溫柔的側目也換不來?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食堂的那個吻,就是那個吻讓他誤以為林若溪對他是抱有好感的,但是再聯想到剛剛那一幕,他驀地反應過來,那天在食堂裏青河也在,還有青河的女朋友莫礫。所以那天,他隻是做了林若溪的臨時擋箭牌?林若溪那樣蜻蜓點水的一個吻,其實隻是為了讓青河吃醋?
付一鳴瞬間心灰意冷,再也提不起一點力氣。
多麽血淋淋的現實,讓他連一點點反駁的證據都找不到,他想要假裝說服自己,卻找不到一個林若溪對他溫柔以待的細節。
“同學,好好看路啊。”身旁有個大爺提醒了他一聲。
付一鳴如夢初醒,蒼白著臉衝大爺微微笑了一下。
下一秒綠燈轉紅燈,付一鳴失神地走了出去。就在這個時候,他聽見了一聲刺耳的,輪胎摩擦過馬路地麵的聲音,車燈的光芒那一瞬間似乎亮到了最盛,刺得他眼睛都疼了。
“追尾了!追尾了!”他聽見有人大喊。
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跟隨著這一聲喊騰空了。
一前一後兩輛小轎車撞到了一起,巨大的衝擊力將剛剛邁出去的付一鳴整個人都甩飛了出去。
這一切不過電光石火之間,他整個人都還是麻木的,四肢都感覺不到疼痛了,他身上的書包還牢牢地套在背上,馬路上的車被迫都停住了,一時間無數人從他身邊跑過。
“撞到人了!快點報警!快點打120!快!”
那些喧鬧的聲音全部擠在了他的世界裏,然而他的目光隻能望見上方那一片狹小的天空。
雲朵都很低,仿佛下一秒就要壓到他疲憊不堪的身體上來。
是要下雨了吧?
“誰都別亂動,車壓在他腰上了!快,看看他還有沒有呼吸?”耳邊傳來誰的大喊聲。
付一鳴在那一瞬間又恢複了短暫的清明,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他艱難地從書包旁邊的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然後點開通訊錄……
其實他的視線已經很模糊了,他覺得自己眼裏滿滿的都是血色,但他還是靠著記憶撥出了那個號碼。
“別亂動,你別亂動啊!”周圍有人衝他大喊。
但是付一鳴已經聽不見了,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部小小的卻又格外沉重的手機上。
“嘟嘟”兩聲過後,那頭有人接通了電話。
他的嗓子嘶啞到了極點,他喚那頭的人,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和溫柔:“若溪……”
“若溪……我愛你。”他感覺到自己將最後三個字說得很清晰了,這才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
救護車呼嘯著抵達。
“啪嗒”一聲,似乎有什麽東西掉落到了地上,但是周圍沒有人注意到,救護車上的護士們火急火燎地跑下來。
他們看著那個身上的Z高校服被鮮血染紅的少年,臉上的笑容已經凝固了,手邊還放著滑落的手機,上麵顯示著:“通話結束 32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