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屍骸
杜浚沉思片刻,揣摩不透這骨逆的奧秘,稍作沉吟,卻沒有再將骨逆收入懷中,而是張口將骨逆收入了腹中丹田之中,修士一旦功達沉田,丹田開啟,便可以收入一些法寶。
對於這骨逆的神通,杜浚雖然好奇,但是卻不心急,一切待他回到玄陰之中,掌握了那法寶煉製之法,便會有了結果。
溶洞中此刻漆黑一片,幸好杜浚已是沉田小境,凝目看去,倒也得見五丈之遙。他站起身,正待尋覓離去之途,忽而心生異兆,臉色一肅,頓足,回首望著身後。
如墨的漆黑中,寂靜一片。
一息,一股磅礴的陰曆之氣蜂湧而來,如刀,又似萬箭齊發,宛若那萬頃巨水滔天而來一般滾碾而來,讓杜浚臉色巨變,肅穆之中更多了幾分的駭然,這湧來的威勢之強盛,較之那曲侯的魂幡簡直宛如皓月一般。
僅一瞬,便讓杜浚止不住的連退數十步,身軀更是連連顫動,好似遭到重擊一般,其身形在這浩大的陰曆之氣中,宛若飄絮在風,搖擺不定。
下一刻,當杜浚好不容穩住足下,抬頭望去的時候,隻見一條朦朧的身影從那黑暗中踏步而來,夾萬鈞之勢,恍惚之間,便來到了杜浚的麵前。
當杜浚看清這人影之後,忍不住的連連倒吸幾口涼氣,心中更是掀起萬重巨瀾,隻因麵前的這人,竟然就是他采摘穿腸花的那個山洞之中所遇到的那個屍骸!
屍骸靜立在杜浚麵前,身上的陰曆之氣跳躍,且劇烈的湧動,一身柳絮般的袈裟激蕩。杜浚不敢造次,先前便是這屍骸無意間所散發的陰曆之氣便讓他承受不住,何況此刻根據這屍骸散發的陰曆之氣並不像先前那般平緩,顯而易見的,此刻這屍骸正值怒火中燒。
僵持片刻,那屍骸身上的陰曆之氣越發的湧動,忽而它仰天曆嘯一聲,隨著這曆嘯,幽暗的溶洞之中頓時刮起了一陣淒厲的陰風,陰風之中更有鬼泣嚎叫。
陰風之中,杜浚頓感身軀一片寒栗,四肢好似被凍僵了一般,便是那玄陰功法所凝聚的出的、丹田中的陰寒元氣此刻也好似被凍結了一般。
黑暗中,屍骸一步踏出,便來到了杜浚極近之處,探出枯槁的手掌,一把掐住杜浚的脖子,便將杜浚提了起來。杜浚雖然有心閃躲,怎奈那屍骸頗具神通,此刻一被屍骸掐住脖子,登時讓他胸膛窒息,奮力將丹田之中元氣漸漸散布到經脈之中,方才好些。
到了此刻,杜浚哪裏還不明白這屍骸所謂何意,他心中急轉,暗道:“看這屍骸死而不亡,龜息在此,分明就是窺視那大地之脈,隻是礙於某種未知的原因,所以久久不得其願,此刻這大地之脈被骨逆……”
想到此處,杜浚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不禁又想起那句‘福兮禍兮’來,而在他的心中卻還存在著一點的僥幸,他想:“看著屍骸的作態,好似並未探知我身懷骨逆,隻是此刻如何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一念到此,屍骸掐住他脖子的手掌驀然一縮,這一縮的力道分明就是要取了杜浚的性命,直讓杜浚感到脖子上火辣一片,胸膛傳來一陣難以言表的窒悶,忍不住的便是一口熱血噴出。
這血飛灑到那屍骸的手臂之上,竟然瞬息間融入了屍骸那枯槁的手臂中。
杜浚此刻神智已然開始恍惚,心中卻是明了,別說屍骸用力一握了,便是屍骸的一個眼神恐怕都能要了他的性命,隻是這屍骸顯然怒火中燒,忍不住的要活生生的掐死他。
就在他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驀然頸脖上一鬆,那屍骸居然放開了他。他雙腳一旦落地,便踉蹌了幾步,忍不住彎身劇烈的咳嗽著,片刻,胸膛才舒暢了些,卻又抬頭驚疑的看著那屍骸。
屍骸靜默地望著他,少頃,探手虛空一抓,這寥寥一抓,竟讓杜浚‘哇’的一聲又是噴出一口鮮血來,殷紅的人血入空卻不散,反而凝成一股,飄入了屍骸的手中。
血被屍骸握在手中,慢慢的融入了屍骸腐朽的手掌之中。屍骸靜靜地看著,直待那鮮血完全融入它手掌中,它卻還是靜默著,隻是兩個黝黑的眼窩中幽光跳躍,好似在緬懷些什麽。
杜浚謹慎的看著屍骸,卻忽然發現,不知在何時,那彌漫四處的陰曆之氣消失了,帶而取之的是一股悲哀,讓他忍不住自問一聲:“這悲傷,可是眼前的屍骸?”
許久許久,屍骸揚手拋出一物,蔚藍,虛空而立。杜浚定眼一看,正是先前壓在屍骸之下的物件,此刻得見全貌,卻是一本書冊。
溶洞中,忽的起了一陣怪風,吹的那漂浮在半空的書冊嘩嘩作響,不住的翻動著,隨著這書冊的翻動,一段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入杜浚的眼簾。
狂風不止,但是那書冊卻在這狂風中靜止了下來。書冊大開,其上的書頁上卻沒有了文字,有的卻是一朵蓮花,一朵金光燦燦的蓮花。
花開四葉。
“五葉蓮花印!”杜浚失聲道,雙眼死死地盯著那書頁上的蓮花。
蓮花印,佛宗秘術,以蓮花為胎,煉製出的靈器,這靈器是介於法器與法寶之間的一種威力甚大的法器,乃與道家符寶、五行宗的五行靈粹並稱三絕,是仙道立足之根本。
要知道,這中原仙道法寶祭煉之道遵循天理循環,進境難以和魔宗相比,所有便有了這符寶與蓮花印等靈器。
此靈器有七等之說,且不說道家與五行宗,這佛宗蓮花印有七葉之分,每一葉便是一等,但是這蓮花葉卻不可提升,其葉片數量,在煉製的那一刻便已然注定。
隻是,這靈器威力甚大,傳說中,第七等的靈器已然可以媲美法寶八品中的仙品了。
仙品法寶足以撼天動地!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卻見這屍骸懷有這佛宗至聖之物,如何讓杜浚不驚?這一瞬間,便是千言萬語,也難表杜浚此刻的驚駭。
屍骸浩然而立,其勢如山,隻見它伸手對著書頁上的蓮花印虛空一劃,便讓書頁上的蓮花印散發的萬道金光忽的一凝,同時在那書頁上好似水麵一般起了一成漣漪,在這漣漪中,那蓮花印居然緩緩的從書頁中脫離了出來,化為一朵金色的蓮花,漂浮在半空中緩緩的旋轉。
這一刻,溶洞中佛宗至陽至烈之氣彌漫,狂風靜止。杜浚但覺在那佛宗之氣肆虐、照射之下,宛如身處在烈火之旁,體內的玄陰功法所鑄就的陰寒之氣竟然漸漸的消融起來。
溶洞寂靜,至陽之氣彌烈,金光之中,有一點陰寒,卻又是多麽的微不足道,那是少年依舊在苦苦支撐著。
這時,懸浮在半空的蓮花其旋轉忽的一滯,靜默了半晌,忽而迸射向杜浚,刹那間融入了他的雙眉之間。杜浚眉頭一痛,宛如雷擊一般,緊接著身體不住的顫抖起來,一股宛如掏心一般的劇痛澎湃而來。
片刻,在他的印堂之上,隱約可見一段蓮花朦朧,蓮花有光,金色,向下蔓延,摧腐拉朽一般,所到之處,杜浚先前凝聚的陰寒元氣如雪融化。
杜浚心中苦澀,昔日裏,戴真人時常和佛宗之人論道,話裏禪機一到激憤之時,僧人往往抑製不住揮發出幾分的佛宗之氣,那時那至陽的佛宗之氣倒讓舒泰無比,宛如春陽一般。
今時不比往日。
杜浚閉上眼睛,嘴角掛著一絲莫名的笑意,這笑意之中竟有幾分的解脫:“或許死了也好,與其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倒不如一死的清靜……隻是,隻是那仇,那不共戴天之仇,當如何結果,如何結果?”
一念到此,杜浚猛然睜雙眼,麵容猙獰,衝著那屍骸,放聲狂吼:“我不甘心,不甘心,這天道不公!”
這一刹那,一股濃重的煞氣從其身上宣泄而出,其恨可撼天,其怨動地。在煞氣中,有龍嘯、有龍之九子咆哮傳出。
隱約之間,可見龍之九子浮現於杜浚麵前的虛空之中,隻是那九子卻被一尊虛幻的蓮花壓在下方。蓮花旋轉,投下一圈光暈,將九子困住,任那龍子九子如何咆哮也逃脫不去。
忽而,九子猙曆的咆哮聲中流露淡淡的悲傷,九條龍子姿態悲壯,攏頭而上,九顆巨大的頭顱點在一起,竟然緩緩融成了一條蒼龍!
一見此狀,杜浚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大汗淋漓之下,心念急轉,少頃,隻留一個念頭存於心頭、響徹:“這屍骸竟然要煉化我的靈根!”
※※※
神州之中,一處未知之地,此處窮山惡水,怨氣繚繞,凶煞之氣濃烈。這一域,陰森恐怖,好似那地獄一般,即便是白晝,也不見驕陽,有的隻有無盡的黑夜。
在此域中央有一座墳墓,此墓巨大,宛如那玄陰的山脈一般,目之所極,也不能見其起始,不見其終點。巨大的墓穴之前矗立這一尊萬丈石碑,石碑死黑,無碑文,卻有四條一丈粗細的鐵鏈從石碑的四角伸延而下,在石碑居中相交。
四條鐵鏈的相合之處竟然鎖著一人!
此人頭發長一丈,衣成柳絮狀,四肢鎖在鐵鏈之上,更有三支木棒從他的雙肩以及丹田之處狠狠的釘入其後的石碑之上,這三支木棒腐朽嚴重,但是其上好似有著莫大的神通一般,使他動彈不得,需忍受著死寂空虛之苦。此刻他耷拉著腦袋,不知生死,也不知道,此狀況持續了多久了。
而循著那四條鐵鏈仔細一看,在那鐵鏈之上竟然也禁錮著不下數百人,這些人皆是衣衫破爛,須發遮體,不知道被困了多久。
遠處的天空也是陰霾一片,一個黑點慢慢的接近,臨到眼前,居然是一隻黑色的醜陋的大鳥,頭頂生著一個巨大的肉瘤,形態好似禿鷲一般。
此鳥來到那被鎖在中間的人前方,盤旋一陣,忽的上前伸出巨大的鳥嘴啄食起那人的皮肉,其嘴擺動之間,每每在那人身上撕裂一大片血肉。如此大的傷痛之下,那人竟然還是無動於衷,腦袋依舊垂搭著。
直到這人除了腦袋之外,整個身體上再無一處完好之處,零落的血肉下露出血淋淋的骨骼,這怪鳥才怪叫一聲,盤旋而去。
時間悠悠,怪鳥離去之後,這人身上居然冒起了'嗤嗤'的白氣,在白氣中,他身上的皮肉重生。
忽的,中間那人四肢猛的一震,帶動著那四條山峰般粗細的鐵鏈'哄哄'作響,好似雷鳴一般,不知何時,此人已然抬起了頭,麵容被那須發遮掩,隻是雙眼中偶然爆出一道道血光,竟有行雷之聲。
這人怔然,喃語:“這血脈……”
在那四條鐵鏈之上,那些被困之人亦是齊刷刷的抬起頭,目光生硬呆滯,隻是癡癡的望著中間那人。
許久,中間那人一掃錯愕之色,張狂大笑,衝著虛空狂吼:“既然相遇,我便送你一場天大的造化。”
一句話中,他身上的氣機竟然強大而來不少。
下一刻,幾百人同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