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惠,咱們家跟別的人家不同,你慢慢就會知道了。在爸爸看來,工作並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他要求我們不是為了工作而工作,而是為了生活而工作,咱們家每個人都要以大局為重。他不希望我們太過傾心於工作,報的希望越大,一旦破滅了,受的傷害也就越大,知道麽。對咱們來說,即使一個公司沒了,隻要人還在就行!咱倆來印度已經一年多了,該回去看看了,國內已經變化很大了,我又說不過你,隻好這樣了!”國康看躲不過,就隻好詳細的解釋。

“可那也不用這樣啊,你說話我還能不聽麽,搞得像算計人似的。”柳惠風還是有點兒氣憤,感到自己受到了欺騙。

“不這樣你能回去麽?你呀,按爸爸的說法,就是像詠琪媽媽一樣的工作狂,一旦工作起來,什麽都不顧了。”國康笑著說道。

“那為什麽不再等等呢,我估計再有幾個月就結束了,我們再在這裏等兩個月,就兩個月,行麽?”柳惠風試圖說服丈夫,她沒有把握改變北京的意思,那麽就隻好從丈夫這裏找突破口了。

“這我可做不了主,爸爸肯定不會答應,這裏生活太苦了,大家都不放心。”國康徹底打消妻子的意圖,在他們家,雖然爸爸聽媽媽們的,可是大家都知道,媽媽們對爸爸才是真的言聽計從。

國康夫婦終於告別了印度的親人,在38年11月中旬搭乘孟買到北京的班機,轉道曼穀,回到了北京。在飛機上看不出來社會的變化,但是一下了飛機,兩人還是感到氣氛的不同來。雖然航空業還沒有完全恢複,乘客和班機還比較稀少,但是離開了機場,尤其是接近市郊,就能感覺到和印度的明顯差別來。北方的天氣雖然已經非常寒冷,但是大街上車輛已經多了起來,沿街的許多酒店和商鋪都已經營業,一種忙碌的氣氛已經漸起,雖然還是顧客稀少,但既然已經開門營業了,那就說明經濟已經開始複蘇,消費也漸漸有了起色。“春江水暖鴨先知”,而商人對商機的敏感性也是非常直接的,一有風吹草動,他們最先知道!當然,不管從哪方麵看,如今的街市已經大不如前了,開業是開業了,可以就關門的還是很多,不時的看到一家家關門的酒店,一些大廈依舊黯淡不見燈光……

對於這些還沒有營業的商家,一般來說,有兩種解釋,其一就是還在等待,其二就是倒閉了或者是無力開門營業,等著時機出手,存留資金意圖東山再起!十家酒店,至少就有五家還沒有營業,十家商鋪,也至少有兩三家關著門,電視新聞上都說國內已經進入了經濟恢複期,今年的上漲幅度還比較大,可是國康兩個人還是有些不太確信。當然,他們知道,同樣作為首都,北京和新德裏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那就算是經濟恢複了吧,可是,這至少也說明了經濟危機還沒有過去,社會還沒有完全走出經濟危機的陰影。西園和北京的其他地區相對不同,沿路的別墅裏,除了偶爾有幾家寂靜無聲之外,大多數還都有不少的生機,而李家大院更是生機勃勃。

國康已經有將近兩年時間沒有回家了,以前也曾長期離開過家,可那是在國內,也並不覺得想家;而今,他分外的想見到爸爸媽媽們和其他的兄弟們,想聽聽媽媽親切的關懷,想聽聽爸爸有些嚴肅的訓斥……可是見到了他們卻又說不出話來,心裏有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一句“爸爸”!爸爸明顯的老了,而媽媽們也都不再年輕,在一刹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僅僅叫了一聲“爸爸…媽媽”,就在也說不出話來了,眼眶已經濕潤,聲音有些哽咽……二十多年來,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有這麽想他們!

“這麽大的人了,還哭鼻子。就快當爸爸了,不怕侄子們笑話你?”看到兒子的模樣,李夢澤心裏也是一陣翻騰,每一個兒子和媳婦從印度回來,他都有類似的感覺,這些都是他的後代,是他這一生的驕傲,可是總是禁不住的挪鬱他們,“惠風啊,不怪我了吧!印度是不錯,可也不能不顧家呀!”

可惜,李夢澤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人打斷了,在李家大院能有這麽大能力的人不多,可是也真不少,某人就隻好一邊呆著了,也行,該說得都已經說完了。他和夫人們分工非常明確,往往是他唱黑臉,幾位夫人就扮紅臉,而且總是在他扮完了黑臉之後,才出場扮起紅臉來。這種狀況經曆的多了,他們都已經熟悉了,大家都知道,爸爸往往說不對的地方,提出要求,媽媽們接著就給他們解決問題,誰不小心劃破了手指頭,一個媽媽就馬上領著去包紮,誰和人打架了,媽媽就領著去給人家道歉,很難在爸爸麵前討到好,卻總能在媽媽麵前撒嬌。

一回到家,國康就有點兒發怵,他不是怕爸爸,也不擔心嫂子們對付他,讓他害怕的是那些侄子、侄女和外甥們,好家夥,幾個會跑得馬上圍了上來,“十四叔、十四叔”的扯著衣服叫,有些還沿著褲腿往上爬,慌得他趕緊一個個的抱一下,親兩下,忙活了半天,才掙脫開來。李家小一輩的,大多比較害怕他們的爸爸,也不大招惹叔叔們,可是這一次,分開的時間太長了,老虎久未發威,大家忘了個一幹二淨,加上有前麵幾個作鋪墊,所以一個個的放開了膽子。有幾個的動作幅度還特別大,可憐的國康,一個一個的應付著,在家的那些嫂子們,看到他沒有求救的意思,都故意的視而不見,連女傭們都站在一邊不幫忙;柳惠風有點兒心疼,卻被嫂子們拉住問寒問暖,關心的抽不出身來,令她有心也無力。在北京還沒有住上兩天,李夢澤就把他們趕回了南京,這些人情他非常看中,應該說親家比他們還想念孩子們,畢竟是人家的女兒嘛!

國內經濟確實比印度恢複的快多了,這從他們的出行經曆上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兩人乘坐北京至上海的高速列車,一般來說,乘坐火車旅行是李家人習以為常的事情,遠途旅行的交通工具依次為火車、飛機和汽車,隻要時間不緊張,隻要乘火車比較方便,他們都習慣乘坐火車,對於這一點兒,約定的解釋就是“人多”。同印度不同,國內的運輸業運轉狀況比較好,雖然乘客明顯比以前少了許多,但是由於人口基數很大,乘客還是很多的。同時由於政府儲備資金比較雄厚,雖然運輸業損失也比較大,可是錢多好辦事,在“發展經濟應該優先搞好交通”的方針指引下,對鐵路、和公路尤其是鐵路係統進行了大規模注資,國有鐵路公司財大氣盛,一直在強力運營。乘客的多少最能反映出經濟的現狀,手中沒錢或者是朝不保夕,誰還有心情去遠行呢!因此,夫妻倆人強烈的感受到國內和印度的不同來。火車沿途經過無數個城市、小鎮,這些城鎮雖然還沒有複原,生機已經顯現出來,即使隻是走馬觀花式的一閃而過,兩人的心情也逐漸的愉悅起來;但是過了徐州,尤其進入了蘇南之後,柳惠風的心情開始緊張起來,一種無名的壓力讓她有些不安起來……輕輕的撫著女人的肩膀,國康無聲的安慰著近鄉情更怯的女人!

南京柳氏也知道女兒和女婿已經從印度回來了,知道他們很快就要回到南京來。此時的柳華山可以說是百感交集,一年多來,不,應該說是三年多來,他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榮耀,突然到來的經濟危機,使得辛辛苦苦支撐了二十多年的柳氏地產頃刻間煙消雲散,失敗雖然早就有所預感,可是真的到了一無所有的時候,卻還是接受不了。柳氏地產頃刻間的煙消雲散,成為經濟危機的犧牲品,使得他失去了引以Z慰的公司,使得他們失去了棲身的豪宅,也使得他失去了多年的親朋好……以前,柳氏地產雖然艱難,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還大一些,也沒有人輕視柳氏,整個南京市,就是在長江三角洲地區,乃至富商雲集的上海市,人們還把他柳華山當作一個人物,還對他當麵奉承。不管怎麽說,他覺得自己還是一個人物,在地產界還有他這一號;親朋好友們圍著他轉,這也讓他高興,大家還認得柳氏嘛,大家看得起柳氏嘛!可是,柳氏一垮,柳氏地產一走,馬上就人走茶涼,連豪宅也被銀行征去抵債,一家人棲息無所,要不是夫人積蓄了一些錢,能不能安定下來還說不定呢!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了,親朋好友卻連個問候一聲的都沒有,他柳華山人還沒有走,怎麽茶就涼了呢,萬一哪一天,他這把老骨頭不在了,是不是柳氏的子孫連看一眼的人都沒有了。閑來無事,他一直鬱鬱不歡,這世道也真的讓他寒了心,連先前主動想結成親家的幾個朋友也一下子沒了音訊,看來柳氏是真的完了,真的讓人給忘記了!有時候,他也自我安慰,危機這麽嚴重,大家日子都不好過,自保還不一定行呢,何況自己也搬了家,可能親戚朋友們都不知道吧?可是等了很久,還是沒有一個人理會他們,嚐試著打了一兩個電話,就徹底的心涼了;可是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李氏又闖入了柳氏一家的生活!

華山自然知道仙女的富有,也知道西星公司的財大氣粗,久在商場,他對這兩家公司還是比較熟悉的。在中國,從事地產的人不會不知道西星,不管從哪個方麵來看,西星都是一號大個頭公司;而關心西星,就不能不去關注仙女。在地產界,所有不把西星和仙女連在一起考慮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東林集團遭西星打壓的時候,被仙女吃掉了東林電子,雲山集團也是遭西星打壓的同時受到仙女的欺負;而黃埔和東方等大房地產公司更是忘記了仙女而被狠狠的羞辱了一通,這都已經成為業界共知的事情了。當然,關心仙女的人,也都的關注著西星,這也是有先例教訓的!仙女和西星背後的李氏有多強大,有多富有,人們也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柳華山對國康,這個李氏的第十四子曾經起了某種幻想。當李國康來到柳氏新居的時候,柳華山內心禁不住一陣狂喜,似乎命運再次垂青他們了!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西星公司雖然強橫霸道,招惹了眾多強硬對手,卻幾乎從來沒有過分招惹過柳氏地產,不管對方是不屑與自己過招,還是不想趁人之危,說心裏話,他對西星公司還是很感激的,因為如日中天的西星公司完全可以吃掉柳氏,一點兒一點兒的擠垮和分吃柳氏,那樣,可能也撐不到經濟危機了。所以,盡管各大商家對李氏不滿,他還是很願意與對方交善的,但是李氏毫不猶豫的拒絕,讓他徹底的涼了心。一年多前,李夢澤拒絕投資柳氏地產,滅絕了柳華山所有的東山再起的念頭,當萬分之一的希望都破滅了的時候,一個人還能不絕望嗎?說心裏話,如果他們沒有遇到李國康,沒有去求李氏,那麽李氏投資不投資,他們都不介意,但是女兒親自去求,卻遭到了斷然拒絕,這樣一來,一家人都不由自主得恨起了李氏,連帶對李國康也憤恨起來。他們也知道不應如此,可是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微妙,因此就有了柳風遠和李國康的動手動腳。

讓老人家吃驚的還在後麵,他的女兒竟然真的喜歡上了李家的兒子,她的傷心,她的憔悴,以及隨後的種種表現,都讓他吃驚、擔心和憂慮。從內心裏來說,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的,不管懷疑也好,也不管生氣也罷,這個年輕人確實非常優秀,為人隨和,講禮貌,談吐優雅,一點兒也沒有紈絝子弟的毛病,根本不象富貴人家的少爺,這樣的年輕人,尤其是出身高貴的年輕人,非常少見。當然,他之所以憂慮,也是因為知道這個年輕人的不好招惹,當他憤怒的時候,即使是久經風雨的自己也感到不寒而栗,那種決絕的氣度,讓人禁不住地為之心寒;可是當女兒真的和他交往了,柳華山又一次感到了憤怒。

李國康和柳惠風談戀愛這件事,雖然未曾張揚,但還是在小範圍傳開了,雖然消息傳播的並不很快,但是當他們兩個人離開上海,尤其是二人結伴遠赴印度之後,南京市的許多人都知道了。柳華山過去的親朋好友都打電話來問詢,個個非產關心的樣子,還不住的為他們出主意,什麽“機會難得了”,“李家有錢了”,以及“別上當受騙,被有錢人玩弄了”……各種各樣的關心都有,有時候,連柳華山自己都有點兒忐忑不安了!他的久已沒有來往的姐姐親自來到“柳氏新居”,對著弟弟仔細叮囑,“咱家丫頭小,不懂事,別讓有錢人給騙了,有錢人可壞了,尤其是李家,好色的很。惠兒可是我從小看大的,咱們可不能吃虧”,說得柳夫人都擔心起來,不斷的催促丈夫和兒子拿主意,沒辦法,柳風遠隻好到網上下載李氏年輕人的個人生活資料,待到一家人沒有找到一個有私生活不良記錄的,才算安下來一半心。但是自此以後,柳氏新居就很快的熱鬧起來,久未走動的親朋好友紛紛來電話問詢,甚至親自上門來關心老朋友的生活,請老朋友喝早茶,甚至熱心的為柳風遠介紹工作;尤其是當大家證實了柳惠風的婚姻後,登門拜訪的更是絡繹不絕,隻是再也沒有人為柳大少爺介紹工作了,讓急需掙錢養家糊口的柳風遠給氣的直想罵人!

柳華山一家的生活費現在全靠柳夫人的積蓄來支撐,由於家產全部被銀行征去抵債,除了柳少夫人“帶過來”的一些“嫁妝”,什麽都沒有留下,就連現在住的房子都是租來的,又由於沒有收入,生活相當拮據,甚至連擺擺架子都不能了,更不用說什麽汽車之類的代步工具了。可以這麽說,除了被人請了幾頓免費飯之外,他們沒有從李氏得到一點兒確切的好處,當初柳惠風嫁給李國康,李夢澤親自打電話詢問親家生活上有沒有困難,可是柳華山愛麵子,死撐著說“沒事兒”,自此以後,李家再來電話,就再也沒有提過經濟上的事情了,隻是通報一下柳惠風他們在印度的情況以及“禮貌上”的邀請柳家人“到北京小住”,更沒有提過為柳風遠介紹工作的事情。這讓柳家人恨不得,罵不得,當然,牢騷話說了不少。柳家眾人對他們的親家已經死了心,那些親朋好友見到柳氏一直沒有什麽動靜,根本沒有“一人得道,仙及雞犬”的痕跡,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關心柳家了,甚至一邊嘲笑柳家,一邊在罵“一毛不拔”的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