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不合適吧。”

馮興說:“這裏是戰區,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有子彈飛過來了,萬一傷著您——”

“不要緊,我就在附近轉轉,不去遠處。”阮惜時道,“剛才我在外麵看到了不少受傷的百姓,我想去幫幫忙。”

“那些百姓都沒事的!”馮興趕緊說道,“他們都是輕傷,自己養養就好了,哪裏需要傅夫人您屈尊降貴給他們治療啊!”

“我懂醫術,在百姓麵前我就是醫者,醫者救人不分貴賤。”阮惜時認真的看著他說。

馮興噎了一下。

倒是在不遠處那位年紀大一些的魏軍醫,聞言多看了她一眼。

窗外的陽光落在阮惜時的側臉上,將她光滑白皙的臉頰覆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可是——”

“馮師長。”阮惜時打斷他的話,眸光落在他臉上,“總統之前特意交代過,一定要保障百姓的財產和生命安全,我相信馮師長一定也是這麽想的吧?”

馮興臉色青一陣紅一陣。

他對上阮惜時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的有種被將了一軍的感覺。

他還是頭一回碰到這麽牙尖嘴利,偏偏又堵得人說不出話來的女人!

他好一會才憋出一句:“那我陪您去吧。”

話音還沒落,便有士兵過來找他:“馮師長,貴客來了,您要不要過去一下?”

馮興下意識看向阮惜時。

“馮師長有事情要忙,就不用陪我了。”阮惜時善解人意的說,“我就在附近,不會有危險的。”

她正好不想讓馮興跟著。

馮興猶豫了一下,約莫是那個貴客很重要,他還是放棄了陪同阮惜時:“您一個人不安全,我還是派人陪您一起。”

他說著就揮手找來了幾個沒受傷的士兵。

阮惜時見狀,也沒有再拒絕。

馮興這才同士兵離開了。

他走了之後,阮惜時讓那幾個士兵挑了一些止血帶之類的常用物,才出了門。

身後幾個士兵跟著她。

阮惜時走到大街上,就聽到低低的哭聲不斷傳來。

一眼看去,便見路邊到處都是受傷的百姓,地上的血漬已經幹涸了,結成了一塊一塊的瘢痕。

阮惜時見到對麵就有一個婦人抱著懷裏的孩子,雙目無神,一臉麻木的盯著前方。

走近之後,阮惜時才見到她嘴唇一張一合,憑借著超乎常人的耳力,阮惜時聽到了她低喃的話:“兒子,我的兒子……”

兒子?

阮惜時看向她懷裏的男孩。

不看不知道,一看阮惜時心頭驀的一震。

懷裏的孩子已是麵色發青,身上的衣服也都浸透了血,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阮惜時趕緊蹲下了身子;“大娘,您孩子受傷了?”

婦人卻根本沒有理會阮惜時。

她的雙眼一點光都沒有,好似已經心死,對外界沒有一點反應。

阮惜時抿了抿唇,從包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一顆藥丸來放進男孩口中。

男孩喉管幾不可察的動了動。

阮惜時心頭一鬆。

本來還擔心男孩怎麽吞下這顆藥,沒想到他還有一絲意識。

婦人仍是沒有反應,甚至於阮惜時一個陌生人給自己的孩子喂藥,她都沒有看一眼。

阮惜時又輕輕掀開男孩的衣服,看見腰間有一處傷口,應該是被利器紮傷的,血都已經凝結了,看上去有些可怕。

阮惜時又從包裏掏出一瓶藥粉,輕輕灑在了傷口上。

藥剛灑上傷口,男孩身子忽的動了動,唇齒間發出一聲細微的呢喃:“疼——”

婦人抱著孩子的手跟著一抖。

像是被解了穴,婦人緩緩低下頭,看向懷裏的孩子,那雙如死水般波瀾不驚的瞳孔驟然一縮。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懷裏的孩子睜開眼。

“媽媽,疼……”

孩子艱難的張口。

他的嘴唇已經幹裂了,一動就有血流出來。

但這抹鮮血卻像是燎原的火星,令婦人的雙眼猛然迸發出神采!

“兒,兒子,你醒了?”

婦人呆呆的看著懷裏的孩子,幹瘦的臉頰動了動,像是哭,又像是笑,神情極為怪異:“你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媽媽……”

孩子又出聲,這下聲音清晰的傳進了婦人的耳朵裏。

婦人這才反應過來,臉上驚愕的神色瞬間被狂喜所取代,一把緊緊摟住了孩子:“兒子,我的兒子,你沒事了!你沒事了!!”

眼淚順著她幹枯的臉流淌下來,孩子被用力摟緊懷裏,發愣了幾秒,也跟著哇的大哭出聲!

母子倆抱在一起痛哭。

阮惜時看的心中有些酸澀。

過了會,婦人才慢慢緩過勁來。

她鬆開了兒子,轉頭看向阮惜時,忽的踉蹌著爬起來,跪在地上就衝著阮惜時直磕頭:“神仙啊,多謝神仙救了我的兒子!”

“您別這樣!”

阮惜時趕緊扶住她:“我不是什麽神仙,我隻是懂一些醫術而已。”

“神仙,您就是神仙!”

婦人抬頭,淚痕斑斑的看著阮惜時。

她的表情不再麻木,枯槁的臉似乎也變得生動起來:“剛才我兒子都已經不行了,是您救了我兒子的命!”

“他隻是失血過多,我給他服用了歸元丸,幫他提氣而已。”阮惜時說道,“他的傷口還沒有包紮呢,您先起來吧。”

她扶著虛弱的婦人靠回牆壁坐著,剛要去掏包裏的紗布,四周卻一群人湧了過來!

“醫生,求求您也救救我母親吧!”

“還有我丈夫,求您救救我丈夫!”

“還有我,我也受傷了——”

耳邊嗡嗡作響。

跟著阮惜時的士兵看情況不對,立刻過來撥開人群:“你們想幹什麽!讓開!”

幾個百姓被推倒在地上,然而卻有更多的百姓湧了過來,拚命的推搡著:“醫生,我丈夫真的快要不行了,求求您了——”

阮惜時在人頭躦動間,瞧見了一張張被血汙覆蓋的臉。

他們有妻子、有丈夫、有孩子、有母親。

他們看著阮惜時的眼裏,生出了一絲希望的光。

好似被一隻手用力抓住了心髒,阮惜時薄唇微抿,站起身:“你們別急,慢慢來……”

然而話音沒落,後頭的人卻猛然朝前一擠,最前頭的人站不穩,朝著阮惜時就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