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母子鬧翻
外邊忽然穿來錚錚作響的琵琶聲,郭慶雲“呼”的一聲站了起來,拉著明媚便往外邊走:“柳十,咱們去瞧瞧,聽說這張福記裏頭請了好的樂師,有時候還是女的,生得十分美貌。”
明媚笑了笑:“上次我來的時候已經見到過了,不過如此而已。”
郭慶雲見她不感興趣,甩了手自己往外辦走了去,明媚微微一笑,向柳明卿眨了眨眼睛:“五堂兄,你不跟去瞧瞧?”
柳明卿白淨的臉瞬間就紅了一片,可依舊還是站起身來,將包間的門簾挑開,斜著身子走出去了,明媚瞅著柳明卿的背影直樂:“喬景鉉,你瞧瞧他們兩人,分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可我那五堂兄偏偏還要裝傲嬌的模樣。”
喬景鉉點著頭附和:“可不是?我與明卿相識了這麽多年,他便是個悶葫蘆,分明心裏頭想著,可嘴裏卻不說出來。”他討好的湊過臉去:“媚兒,還是我好,是不是?”
曼青坐在嚟硌巴身邊,一隻手被他抓著,聽著明媚與喬景鉉在討論柳明卿與郭慶雲的事情,心中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不由得微微有幾分感歎。自己若不是姑母出事,也是好人家的女兒,現在也該定親了,可一朝風雲變,家中變故,親人都不在人世,自己也沒有個主張的人,最後還落到了這個韃靼人手上。
“你別討好賣乖。”明媚白了喬景鉉一眼:“你不是要與三王子說話?你繼續與他說說,我與曼青聊聊。”明媚見著曼青那副尷尬的模樣,知道她是個害羞的人,如何能這樣坐在嚟硌巴身邊?朝曼青招了招手,曼青趕緊掙脫了嚟硌巴的手坐了過來。
“曼青,咱們出去聽琵琶。”明媚拉著曼青的手從裏邊走了出來,就瞧見郭慶雲與柳明卿並排伏在欄杆上往下邊那個平台上看。郭慶雲不住的伸手在指指點點,柳明卿在旁邊站著,偶爾點頭應和一句。
“十小姐,那郭家小姐真是開朗。”曼青感歎了一聲:“瞧她那模樣,真是快活,世上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她擔心一般。”
“這世上本來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不是?”明媚望著曼青那微微蹙起的眉頭,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我瞧著那韃靼的三王子很喜歡你,都不要你用美人計了,他早已經入了局。”
曼青臉上瞬間飛起了紅雲,她垂首低聲道:“十小姐,你取笑我。”
“我可不是取笑你,我在說真心話,你且看看她……”明媚望了一眼平台上坐著的那個樂師,是個女子,裏邊穿著大紅色的紗衣,外麵披了一件白狐裘衣,這打扮倒也很顯眼。隻不過明媚卻怔了怔,總覺得那女樂師有什麽地方不對,努力想了想卻怎麽也想不出來。
“她怎麽了?”曼青瞧了瞧那位女樂師,有些莫名其妙。
“她都淪落為賣藝之人了,可依舊還是那般快活,你瞧她眉眼之間帶著笑,仿佛不知道這世間愁為何物。”明媚喟歎了一聲,點了點曼青的手指:“你生得這般美,心地又如此善良,如何不會有個美好的前景?”
“十小姐,我沒有你說的那般好。”曼青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裏流了出來:“雖然九小姐肚子裏那個孩子不是我動的手腳,可卻是我慫恿了二皇子妃,她才起了那心思,我是已經造下了殺孽。”
“曼青,你不要這樣想。”見曼青似乎鑽進了牛角尖,明媚隻能勸慰著她:“即便你不慫恿那二皇子妃,她肯定自己也會動手的,你以為她不會嗎?”見曼青驚愕的抬起頭來,明媚朝她微微頜首:“為了她的地位鞏固,她自然會想辦法。”
“小姐,可我還是覺得難受,九小姐估計是好不了,聽院子裏的下人們說,她已經瘦得像一根枯柴,臉色蠟黃,沒有剛剛進府的那般美豔了。”曼青有些悲傷,想起了當時在柳府裏見著柳明珠,生得很是精致,一張臉就如描出來的一般,眼睛水汪汪的,紅唇就如園中的鮮花,沒想到現在變成了殘花敗柳。
“那是她咎由自取,與你沒有幹係,你不必自責。”明媚聽著曼青描述柳明珠,心中也有絲絲顫動,可是轉念一想著她曾經做下的各種事情,就硬著心腸不去同情她。這世間,總不能枉做好人,有些人從來不會知恩圖報的。
“是這樣嗎,十小姐?”曼青的眼裏閃過了一絲光亮:“我都以為老天不會放過我了。”
“老天如何不會放過你?看他不是賜了你一位多情人?”明媚取笑著曼青:“若是你能嫁給嚟硌巴,那你便是三王妃了!”
曼青的眼神暗了暗,低下頭去:“十小姐,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我隻是一個丫鬟。”
“這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他真心喜歡你,向你求娶,你便嫁。”明媚笑著拍了拍曼青的手:“別將自己看得太輕了。”
說話間,那台上的女樂師已經站了起來,明媚忽然間瞥見了一道寒光從她腰間閃過,電石火光之間,她似乎想出了什麽來:“郭小九!”
郭慶雲正在那邊拉著柳明卿說說笑笑,聽著明媚喊她,趕緊跑了過來:“柳十,你有什麽事情?”
“你瞧那個女樂師,可發現有什麽不妥當?”明媚指著那襲白色的狐裘:“一個落魄到酒樓來賣藝的樂師,能穿這麽昂貴的狐裘?我方才見她腰間似乎藏了兵器,肯定身份特殊,要不要跟去看看?”
郭慶雲立刻來了精神,奔到柳明卿那裏扯了他便走,一轉眼兩人便不見了蹤影。明媚擔心著有什麽變故,趕緊與曼青回了包間,想告訴喬景鉉外邊的事情。
走了進去一看,嚟硌巴與喬景鉉兩人正在相談甚歡,說的正是過幾日要舉行的太子冊封儀式:“嚟兄,你自己好好想想,若二皇子要求你在太子冊封儀式上配合他動手,你們可有幾分勝算?”
嚟硌巴摸了摸耳朵邊上的銀耳環,心中默默的輪了一輪,大陳的皇位之爭現在看起來也已經非常明朗化了。大皇子早就不在競爭者之列,隻有二皇子還依靠著蕭國公府有些實力。
最近聽說徐玟琛書房裏的燈一直亮到深夜,看起來是緊鑼密鼓的在布置了。早兩日還喊他過去說起過這件事情:“三王子殿下,就快到生死決戰的關頭,這一戰完畢,我便可以派軍跟著你打回韃靼去。”
徐玟琛拍著胸脯向他保證過這事情,嚟硌巴但是就有些半信半疑,隻是口中應承著。自己這才隻帶了幾百人逃了出來,這在大陳龐大的禦林軍麵前簡直是不堪一提。二皇子希望自己在太子冊封大典上出手暗算三皇子,他原來倒是有信心,可自從遇見了喬景鉉郭慶雲柳明卿以後,他方才驚覺自己這個韃靼第一勇士實在是徒有虛名。
現在喬景鉉竟然主動顯示了誠意,這讓他又喜又憂。能不和這群可怕的人做對手,這當然是喜事,可他本來就是逃到大陳來找二皇子結盟的,現在卻要和別人暗算他,從道義上邊自己都不算是個正人君子,所以嚟硌巴看著一桌子美味,卻覺得嘴裏寡淡。
喬景鉉見嚟硌巴猶豫,也知道他心裏所想,笑著對他說:“嚟兄,我也不逼著你現在就表態,你回去好好想清楚再說,你想清楚了,可以直接來英親王府找我,也可以去鎮國將軍府找我表妹……”見柳明卿橫著眼睛看著他,趕緊又加上一句:“或者去柳太傅府找柳家五少爺。”
嚟硌巴點點頭道:“那好,容我想上一想再做回答。”
知道這事對於嚟硌巴可謂至關重要,喬景鉉也不逼他,笑道:“嚟兄,我們就等你傳來的消息了。現在不去想這些事情,就咱們兄弟幾個喝酒、吃菜!”
“喬景鉉。”見他們兩人商談完畢,明媚皺眉道:“郭小九與我五堂兄去追蹤這張福記的女樂師了。”
“為何?”喬景鉉一驚,將杯子放了下來:“可是有什麽蹊蹺?”
明媚點了點頭:“不錯,等他們回來便知道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邊有一陣喧嘩聲,喬景鉉推開窗戶往外邊一看,下麵是張福記的後院,有兩個女子鬥在一處,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其中一個穿著翠綠色衣裳,正是郭慶雲,柳明卿負手站在一旁掠陣。
“穿白色狐裘的就是那個女樂師!”明媚伸手指了指那個女子:“果然她是會武功的。”
喬景鉉朝嚟硌巴一拱手:“嚟兄,我暫且失陪。”
嚟硌巴點了點頭,轉眼又往下邊看了過去,那穿著狐裘的女子,他曾經在徐玟琛的書房那邊瞧見過一次,那這張福記,肯定與徐玟琛跑不了關係。嚟硌巴暗暗捏緊了拳頭,看來徐玟琛其實一點都不信任自己,竟然派人來暗地跟蹤。
樓下的打鬥已經停了,那個女樂師已經被郭慶雲捉住,反剪著雙手塌在了地上,狐裘上邊有一個灰褐色的腳印。嚟硌巴見著那女子被擒,這才微微放下心來,朝對麵一個隨從吩咐了一聲:“關了窗戶,我們趕緊吃飽了回二皇子府。”
“小九,你的拳腳功夫真是精進了。”喬景鉉走下樓去時,郭慶雲已經將那女子踩在腳下,正吆喝著讓柳明卿去找繩子來捆人。那女子掙紮著喊叫:“你們怎麽能如此膽大妄為,這是天子腳下,難道可以隨便捉人的不成?”
郭慶雲笑著摸了一把她的臉:“好個伶牙俐齒的美人兒,可本小姐就是愛隨便捉人,你又怎麽樣?”
“你!”那女子怒目相向,白色狐裘掙開了一點,露出裏邊大紅色的紗衣,襯著白色的肌膚,就如那細致的瓷器。她一雙眼睛瞄向喬景鉉,楚楚可憐:“這位公子,你給奴家說句公道話!”
郭慶雲見著那女子眼睛水汪汪的朝喬景鉉身上瞟,分明就存了勾引他的意思,氣得都要跳起來,從身上摸出了一塊帕子,猛的塞到她嘴裏,將她的嘴巴堵了一半,見還沒夠堵住,朝明媚一伸手:“柳十,拿塊帕子給我。”
明媚笑吟吟的走上前去,將自己手腕上那隻鐲子的機關撥開,小針露了出來,她將針調到了一個位置,那裏裝的是讓人昏睡的藥:“還拿你的帕子去堵她的嘴,豈不是浪費?”明媚拿著針重重的紮了那女子一下,竟然敢向喬景鉉送秋波,也讓她嚐嚐被紮的滋味。
見著那個女子昏睡了過去,郭慶雲驚訝的望了明媚一眼:“柳十,原來你也是會下重手的。”
明媚昂了昂頭:“那是自然,要看是什麽人,是不是惹惱了我。”
這時柳明卿已經尋了繩子過來,見那個女子已經昏睡在地上,有幾分驚訝:“小九,你點了她穴道?”
郭慶雲一怕腦袋大叫了起來:“啊喲,我都忘記了,分明可以點她穴道的,為何要拿帕子堵她的嘴?”
喬景鉉在旁邊聽了眯眯的笑:“小九,小九,嗯,喊得可真親切,又自然。”
柳明卿握著繩子站在那裏,忽然臉紅了紅,方才他怎麽就很自然的將“小九”那兩個字喊了出來,一點都不覺得尷尬。
“你們倆好好審問下她,我先送媚兒回去。”喬景鉉望著明媚微微的笑:“你若是還不回去,你祖母與母親都會著急了。”
今日出門,還是郭慶雲纏著柳老夫人才將她放了出來,否則明媚還被關在柳府裏邊。柳老夫人與杜若蘭都讓她安安心心在府裏頭備嫁,學些針黹女紅。柳老夫人歎著氣道:“雖說可以請繡娘來府上將東西都弄好,可到時候總要裝模作樣的繡幾樣嫁妝才是。”
大陳舊例,定親以後,男女雙方便不能私下見麵了,就是有什麽正經事要找,都是要有長輩在場。雖說這規矩對喬景鉉完全形同虛設,他想什麽時候見明媚的麵,就直接逾牆而過,反正基本上都是晚上,沒有誰看見他。
可是今日一早,喬景鉉心中便想著明媚,她也有好些日子沒出來過了,天天關在柳府裏頭,肯定悶得慌,於是跑去了鎮國將軍府,找了郭慶雲,讓她死纏活磨的要柳老夫人允許明媚出來一趟。
柳老夫人怎麽不知道郭慶雲來找明媚,實際上是喬景鉉的主意?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了一句:“看在郭小姐的一份熱情上頭,那便準媚丫頭出去走走,隻是要快去快回,否則下次我便不再準她出去了。”
喬景鉉聽了郭慶雲的轉述,將柳老夫人的話記在了心裏,這可是明媚的祖母,千萬不能得罪,得罪了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為難事情呢。
喊了一輛馬車將明媚送了回去,到了府門口,喬景鉉俯下身來,掀開側麵軟簾對著明媚低聲說了一句:“我晚上來找你。”
“瞧你,不是才見過麵,為何晚上又要過來?”明媚白了他一眼:“實在是有些做得過了些,人家未婚夫妻在成親前都不能見麵的。”
“媚兒,我現在一閉眼,眼前全是你的模樣,仿佛一刻都不能離了你,真恨不能快些將婚期選定,將你娶回來便好。”喬景鉉朝明媚苦兮兮的端了一張臉:“今晚我來沉香閣,你別趕我出去!”
明媚朝他微微一笑,下了馬車,款款走進府去,喬景鉉騎在馬上,望著明媚的背影,隻是傻乎乎的笑了起來。
“世子爺,總算是找到你了!”身後傳來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喬景鉉轉臉一看,就見自家府裏的一個仆人,上氣不接下氣的奔了過來,一隻手按著肚子,一隻手不住的拿著衣袖擦汗:“小的將京城都快跑遍了,後來想著還是來柳太傅門口等等看,總算沒想錯!”
“你找我作甚?”喬景鉉有幾分驚奇,這下人是外院的,不是自己的長隨,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麽事。
“世子爺,王妃讓小的找你回去,說是有急事呢。”那下人總算是勻過氣來:“是寶珠姑娘出來送的信。”
喬景鉉聽說母親有事情找,趕緊揚鞭打馬,一路狂奔了回去,剛剛到府門口,就見他的長隨站在那裏與門房說話,見著他過來,眼前一亮,快步走上前來:“世子爺,你可算回來了!王妃已經派人來催了好幾次,說是有十萬火急之事找世子爺,你快些去主院!”
喬景鉉聽得心驚,將踏雪的韁繩扔給長隨:“你且去給它喂草。”說完大步奔了進去,到了主院大堂,便見英王妃一臉凝重的坐在中間,心中更是忐忑,不知出了什麽事情,走上前去行了一禮:“母親,有何急事?”
英王妃端正坐在大堂主座上,手中捧著茶盞,正在回想著這大半年來的事情,鉉兒被皇上免職,跑到玉門關去從軍,件件皆是和這位柳家十小姐有關,定然是她八字不旺夫才有不好的事情接二連三的發生。
不對,不是不旺夫,是克夫!英王妃想到這裏,心裏似乎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的鉉兒擔任的是禦前帶刀行走,雲驍衛暗衛,過的就是刀頭舔血的日子,以後他肯定還會上陣帶兵打仗,哪一樁事情不是危險的?這柳家十小姐竟然是個克夫的八字,自己便是拚了命也不能同意他們這樁婚事!
見喬景鉉奔到麵前,英王妃恍若回到了他年紀小的時候,喜歡到處跑,讓自己去尋他,現在兒子雖然聽說自己找他便急急忙忙跑了回來,可若是他成了親以後,還不知道跑去哪邊呢!
“鉉兒,你老實告訴母親,這八字批文可是真的?”英王妃拿出了那張八字批文,手都在發抖:“你和母親說實話,可不許騙我!”
喬景鉉奇怪的看了一眼英王妃道:“母親,這是我派楚風去段監正那取了回來的,自然是真的,難道還會有假?”
“鉉兒,你莫非以為瞞住母親就可以了,你真糊塗啊!”英王妃生氣的把那批文一擲,那頁紅紙便在空中打了個旋兒,似乎要落到地上,卻被喬景鉉伸手接住,還小心翼翼的擦拭了一番,生怕它沾上半點灰塵。
“鉉兒你……”英王妃看著喬景鉉這舉動,氣得手直發顫,那柳家十小姐真是個狐狸精,竟然把鉉兒迷得七葷八素,連自己的性命都罔顧了!“你不要以為母親不知道原來那批文的內容!柳府那個十小姐克夫啊,你難道就想這麽輕輕巧巧的隱瞞過去嗎?鉉兒,母親實話告訴你,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你娶了她!”
喬景鉉皺起眉頭看了看英王妃道:“你又聽了誰的閑言碎語?我和媚兒分明是八字極為相配,天造地設的一對,哪來的什麽克夫之說?真是無稽!就算萬一媚兒和我八字不和,多出點銀子給段監正,叫他幫著改命便是,這又有什麽要緊?”
“有什麽要緊?”英王妃抬起手來微微顫顫的撫了撫胸口,隻覺得一口氣閉在喉嚨口,半天都吐不出來:“難道這還不要緊?她克夫,克夫是什麽意思,你難道不知道?”
“母親,你是在咒我嗎?這也是誰告訴你的?媚兒怎麽會克夫,她肯定是旺夫的命,段監正的批文上說得明明白白的!”喬景鉉把批文伸到英王妃眼皮子下邊:“母親,你看,四句批文多吉利,多喜慶,哪裏寫著克夫了?”
英王妃見喬景鉉死活講不通,一心想著要娶柳家那十小姐,不由得一口氣化作了滿眶的眼淚珠子,飛濺了出來:“我怎麽就生下了你這個造孽的兒子!誰家裏還能找出第二個如此忤逆的兒子出來嗎?京城貴女這麽多,不拘隨便挑個合意的便是,為什麽一定要選那個克夫的女子!”英王妃哭得哀哀切切,不時還拿著帕子擦著眼睛,偷偷的從帕子裏溜著看兒子一眼。
“母親,你就少來這一套了,我和你原來就說清楚了,我隻娶柳明媚,別的女子,我看都不會看上一眼。也不知今日你為何突然說起她克夫,克夫又如何,你想要你兒子命大,就趕緊花錢讓段監正去改命!”說罷,他小心翼翼的把那張八字批文揣到了懷裏:“這批文現在便由我收著,我怕母親看著不順眼會把它撕了!”喬景鉉看了英王妃一眼道:“希望母親體諒兒子的心意,不要一意孤行,最後弄得母子離心!”
“鉉兒!”英王妃怒喝了一聲,也不裝著抹眼淚了,手帕子拿在手裏,緊緊的捏成了一團:“你為何要一意孤行?克夫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跟你性命相幹!”
“若真是八字不合,被媚兒克死了,我也心甘情願!”喬景鉉頓了頓足:“母親,你又是聽信了誰的挑撥?快莫要說了,我與媚兒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什麽克夫不克夫,都是那些嫉妒的小人在造謠。”
見著英王妃臉色沉沉,喬景鉉也懶得與她多說,拱了拱手道:“母親若沒有其餘的事情,那兒子便告退了!”
看著喬景鉉旋風似的出了大堂,英王妃放下手中的帕子,驚愕的看著他的背影道:“鉉兒,你真的為了那個女人,連命都不要了麽?”
寶珠在一旁見著也是傷感,夫人和世子爺之間現兒可真是越來越說不上話了,那位柳府十小姐日後要是進了門,恐怕也難過日子呢,夫人對她這麽大的成見,保不定每天都會挑鼻子挑眼的。
“寶珠,你倒是說說看,他怎麽就能這樣不顧我的心情呢?”英王妃無助的把雙手一攤:“我這不都是為了他好嗎?”
“夫人,奴婢倒是認為您且聽世子爺的話罷。估計柳府也是花了重金讓段監正改了命的,段監正改命是京城一絕,您也該放心,這婚事應當也無大礙。”寶珠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慢慢勸解,反正不是有句老話兒?這婆媳就是天生的死對頭,兩個人永遠都在為搶一個男人而戰鬥。為了不讓英親王府這把火燒得太旺,她也隻能未雨綢繆的勸解下英王妃了。
“改命,改命,若是萬一沒有改好呢?哪有天生就八字相配的好!”英王妃猶在嘮叨,但聲音明顯小了些:“唉,兒子大了就管不住了,一門心思都在向著外人了。”
“夫人,不會這樣的。方才你說有急事找他,他可不就立刻跑了回來?”寶珠扶著英王妃站了起來:“過兩日便是高老夫人壽辰,夫人也該想想準備些什麽禮物送過去,先想想這事兒罷。”
英王妃被寶珠這麽一說,倒也記了起來:“瞧我這記性,被鉉兒氣糊塗了,卻忘記這重要的事情了!快來幫我挑挑看,哪些更合適。”
高老夫人便是英王妃的母親,去年高太師病逝,高老夫人便與大兒子住在一起,過幾日便是她的大壽,英王妃自然是要去拜壽的。寶珠這話已經成功的把她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備壽禮上邊,看著英王妃滿腦子都在想著壽禮的事兒,寶珠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心想著等英親王晚上回來,再慢慢勸解著,夫人這心結說不定也會打開了。
主仆二人好一陣議論,該送些什麽去高,總覺得這也不成,那也不就,因為高老夫人今年六十五,算半個整生,也該是大場麵,恐怕京城勳貴都會去,自己若是禮物送得輕了,少不得叫人看了笑話去。
“夫人,王側妃過來了。”就聽外邊有丫鬟通報。
英王妃一皺眉:“她來做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傳。”
王側妃穿著一身翠綠色織錦衣裳,扶著丫鬟的手慢慢的挪了進來,那種翠綠,生生的把人的視線逼成了一片模糊,感覺到自己來到了一塊菜地裏一般。英王妃見著她那身打扮,不由心生嫌惡,這種衣裳,也虧得她還挑著往身上穿。
這王側妃,與她年紀差不多,可一點都不顯得老相,衣裳總愛挑那些鮮豔的,沒由得讓英王妃瞧著氣悶,真恨不能給她套個麻布袋兒才好。
王側妃向英王妃行了一禮,臉上堆出勉強的笑容:“今日求見王妃,確是有一事相求。”說到這裏,抬起頭來看著英王妃,臉上露出了一絲兒期盼:“過兩日便是高老夫人壽誕,老爺和夫人定會去高府罷?”
“這還用問嗎?”英王妃驚詫道:“難道還有母親壽辰,女兒女婿不回去賀壽的不成?”
“夫人……”王側妃鼓著眼睛,神情熱切的望著英王妃,好半天才遲遲疑疑的開口道:“那能不能把焰兒也帶去高府?”
英王妃臉上輕蔑的看了王側妃一眼,這一眼,瞅得王側妃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紅,實在不好再說一句話,心中隻是在埋怨著喬景焰,為何一定要她來求英王妃將他帶去高府。
“母親,高老夫人今年壽誕廣宴賓客,想來柳太傅府家的六小姐也是會去的。”喬景焰臉上全是盼望的神色:“好久都沒見過她了,兒子想去見見她。”
“不是已經給你定下親事了?”王側妃有些心中不忿,這柳家六小姐竟然是個庶出的,雖然後來柳府將她變成了記名嫡女,可怎麽樣也改不了她庶出的身份。王側妃深深懊悔,沒有先將柳太傅家中幾個孫女的情況摸清楚,竟然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個庶出的,還被英王妃譏笑了一番:“我覺得柳府六小姐很不錯,配焰兒也是剛剛好。”
她不就是在譏笑庶子配庶女?王側妃恨得牙癢癢的,可又找不出什麽理由來反駁英王妃,隻能漲紅了臉皮聽她說風涼話。後來柳府的十小姐與喬景鉉定親,總算是替她報了一箭之仇。這柳十小姐的母親,原先是貴妾,後來伏了正妻,怎麽說這位柳十小姐也算不得純正的嫡女,比那柳六小姐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聽說那柳家十小姐溫柔嫻淑,又生得美貌,實在是與世子爺相配。”王側妃有一次陪著英王爺與老王妃用膳,英王妃與喬景鉉在場,她好不容易得了機會,言語裏夾槍帶棒的譏諷了一番:“眾人都說她運氣好,若不是前頭那位柳四夫人是得了急症病故了,也輪不到她變成嫡女,能嫁到咱們英王府來。”
見著英王妃那黑得像鍋底的臉色,王側妃便暗暗的覺得舒爽,沒想到那喬景鉉還朝她笑了笑:“側妃說得是,十小姐溫柔嫻淑,又兼才貌雙全,世間難得。”
“鉉兒!”英王妃沉下臉:“用飯的時候,食不言寢不語。”
老王妃挪了挪肥碩的身子,笑眯眯道:“王側妃這話可沒說錯,我覺得那柳家十小姐與鉉兒挺相配,柳太傅家的小姐都是好的。”在她的眼裏,隻要家世不錯,生得容顏亮麗就足夠了,反正娶哪個女人進門都是生孩子,隻要孫子喜歡,庶出與嫡出的有什麽要緊?英親王府也不靠著聯姻來增強自己的實力。
被老王妃的話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幾日都沒有去老王妃那邊請安,英王妃一直在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情,直到今日從柳大夫人那裏得了這個消息,當時便將她的魂給驚飛了。等找著喬景鉉回來,好心相勸,沒想到他竟然死活不認,一心隻想娶那柳明媚,氣得她上氣不接下氣,這會子王側妃又鑽出來了!
見著王側妃似乎有些不服氣的神色,英王妃嗤嗤笑道:“看他去年做下的事情,我還敢帶他出府做客?真怕他丟了我們英親王府的麵子!”
王側妃聽著英王妃這話,臉色兒變得蒼白,但瞬間又平靜了下來:“王妃,焰兒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了?那是旁人誣陷他的,王妃你自己又不是沒有見著,現在焰兒不還是好好的在為朝廷做事情?”
“你也好意思開口說這話!”英王妃勃然大怒:“還不是人家看在咱們英親王府的麵子上邊給他料理了,你自己心中又不是沒有數!”
王側妃坐在那裏沒有吭聲,心中想著,自己大抵是不能完成兒子的托付了。瞧著英王妃那神氣活現的模樣,她有幾分氣惱,冷著聲音道:“王妃,這嫡子庶子,都是要算主母名下的,焰兒養成了這樣,還不是王妃素日裏不管不問的結果?莫非王妃還脫得了這管教不力的幹係?”
英王妃氣得七竅生煙,拍著椅子的扶手道:“王側妃,你竟然敢來於我頂嘴,今日是非要我來動家法不是?”
聽了這話,王側妃有幾分害怕,她素日裏得了英親王的寵愛,倒有些沒有將英王妃放在眼裏,隻是英王妃也不是個吃素的,將那內院收拾得整整齊齊,自己根本伸手不進她那一畝三分地,也隻能在自己的院子裏纏著英親王,吹吹枕頭風罷了。
看著王側妃那模樣,英王妃心裏升起一種快意,這個喬景焰算是養殘了,除了溜須拍馬,沒有一樣是拿得出手的。他成天好的就是鬥雞走狗,文不能念詩書,武不能動刀槍,就是一個蠟樣銀槍頭,中看不中用。
“王妃,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王側妃有幾分懨懨的模樣,沒精打采的站了起來,她知道自己來求英王妃,估計是不會成,隻是見喬景焰求自己求得急切,這才跑了過來,沒想到還是被英王妃欺辱了一番。
“你且站著。”英王妃見了王側妃那樣子,忽然心裏頭有了一個主意,本來,帶喬景焰去也是應該的,畢竟庶子也好,嫡子也罷,其實都是主母名下的,帶著他與鉉兒一道出去,還可以給鉉兒做個反襯呢。
“王妃?”王側妃有幾分驚愕,不知道英王妃喊住她做什麽,心中有幾分害怕,莫非真要拿家法懲治她?
“也罷,我便帶他出去一次,隻是你得向他交代清楚,絕不能胡亂行事,少不得丟了我們英親王府的臉麵!”英王妃瞧了瞧楞在那裏的王側妃,心裏有些說不出的快意。瞧著王側妃那模樣兒,分明就是在心虛害怕,看來她也隻是個外強中幹的貨色。
“你務必要和他說清楚,若是惹了事兒,別怪我不給他麵子!”英王妃拿起茶盞,慢慢的喝了一口,不過是多帶一個人,有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那我便謝過王妃了!”王側妃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來,朝英王妃頜首行了一禮,扶了丫鬟的手走了出去,那翠綠的衣裳就如碧波般蕩漾了起來,一點點的往前邊去了。
“她那兒子如何能跟我的鉉兒相比?帶了去剛好讓別人看看,庶子就是庶子,不過是個側妃生的,畢竟上不了台麵!”英王妃唇邊露出一絲笑容:“這小婦養的,還想叫我拿出來裝門麵不成?我自有鉉兒在呢,她那焰兒豈不是剛好去做陪襯?”
英王妃想著幾日後的場景,心裏頗有些快意。高府賓客滿滿之時,自己帶著鉉兒和那庶子一起去給母親祝壽,人家少不得說自己賢惠,對待庶子和嫡子一個樣兒,同時也可以讓別人看看,庶子怎可與自己的鉉兒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