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陰謀詭計

“柳十,柳十,起來沒有?”明媚剛剛醒來,屋子外邊就傳來郭慶雲的呼叫聲,隨之而來的是窗欞上啄剝作響:“柳十,起床啦起床啦!”

明媚輕輕笑了笑,郭慶雲可真是積極,這麽一大早的便來催她起床了。

“八哥八哥,快跟我說,二姑娘懶死了!”郭慶雲在走廊上逗弄著八哥鳥說話,明媚聽得又好笑又好氣,將門拉開走了出來:“郭小九,你在誹謗我!”

“喲,你總算是起床了!”郭慶雲走了過來,抓住明媚的手搖了搖:“快些,咱們去軍營那邊去。”

前日裏邊,經過郭慶雲請求,明媚在玉門關找了一份“臨時工”,那就是去軍醫所義務看診。每天早上郭慶雲就會帶她去軍營那邊,晚上兩人一起回來。郭慶雲找哥哥們研究軍事方麵的問題,而郭慶雲就幫著那兩位老軍醫給將士們看診。

第一日過去的時候,兩位老軍醫見著明媚都有些不相信,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家,如何就能給人看診了?高大夫指了指一張椅子道:“柳小姐,你且坐在那裏罷。”

是鎮國將軍安排過來的,自己當然也得客氣些,免得她回去向鎮國將軍說閑話,高大夫決定讓明媚坐到一旁休息便是,有病人也不必她動手,這柳小姐瞧著便是金尊玉貴的主兒,如何能讓她與那些全身汗臭的兵油子接觸?

明媚剛剛坐下沒多久,便來了一位士兵要看病,高大夫去營地巡視了,孫大夫正在屋子外邊熬著藥,那士兵大大咧咧的闖了進來,見著明媚坐在那裏,不由得一愣:“大夫、大夫去哪裏了?”

“我便是大夫。”明媚朝他微微一笑,豔豔容光讓那士兵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你哪裏不舒服?”

她長相這般美,聲音這般甜,那士兵走到明媚麵前,隻覺得自己腦袋暈暈乎乎,一雙腿也發軟,不由自主坐了下來,伸出手放在桌子上,哼哼唧唧道:“大夫,我肚子好痛,現在頭也疼了。”

明媚伸出手來給他搭脈,孫大夫這時掀開門簾從後院走了進來,見明媚正在給人診脈,趕緊走了過來,擦擦手道:“柳小姐,我來罷?”

“沒事,我來這裏就是給你們幫忙的。”明媚笑了笑,望著那士兵道:“請將舌頭伸出來。”

那士兵趕緊將舌頭伸了出來,就像一條喘著粗氣的狗。

孫大夫在旁邊見著直搖頭,這些士兵素日裏來看病時,一個個高聲大叫,今日到了這柳小姐麵前,竟然溫馴成了一隻小綿羊。他暗暗搖頭,想聽聽看明媚究竟有何結論。

“你舌苔厚重,脈象低沉,有傷風之症。”明媚朝那士兵笑了笑:“這病不打緊的,像你這樣的男子漢,隻需喝得兩劑湯藥便好了。”

那士兵聽著明媚讚他是男子漢,笑得眉眼都不見了,連連點頭:“請小姐開藥。”

明媚提起筆來,龍飛鳳舞的開了一張方子,孫大夫在旁邊看著連連點頭,這位柳小姐開的方子實在老到,一看便是老大夫手筆。這柳小姐年紀輕輕,為何有這般修為,實在是讓人吃驚。

那士兵接了方子,朝明媚行禮道謝,拖著一條腿走到旁邊屋子去抓藥,走到門口還戀戀不舍的回頭望了一眼,見明媚笑微微的坐在那裏,心情大好,隻覺得自己的病都已經好了一半。

“柳小姐師從何人?這方子實在老到。”孫大夫坐了下來,收斂了小覷的心思。

“我師父是錢不煩,也不知道孫大夫聽說過沒有。”明媚笑著答道:“我自三歲開始便跟著他學醫,至今已有十多年。”

“難怪,我看柳小姐開的方子是極適合的,還在疑惑,這樣一說便明白了。”孫大夫摸了摸胡須點了點頭:“錢不煩的大名如雷貫耳,我卻沒這個福氣跟著他學醫,今日有幸見到他的徒弟,也算是緣分。”

高大夫回來聽孫大夫一說,也收起了輕慢的心思,讓明媚與他們一道給士兵們看病。觀察了兩日,高大夫與孫大夫心中都是讚歎,別看這位柳小姐年紀輕輕,可給人看病的眼光卻格外犀利,一般的小病,那是藥到病除,遇到厲害些的病,把把脈,問下情況,都能迅速找準病因,對症下藥。

而且柳小姐容顏姣好,說話溫柔,士兵們來看病的時候她不僅不嫌棄他們,反而是笑臉相迎,那些士兵們覺得她和氣又醫術好,所以越來越多的將士們都來找她看病,有些甚至沒病裝病,有事沒事都喜歡往軍醫所跑,弄得高大夫和孫大夫哭笑不得。

“柳十,你索性穿個麻袋去軍醫所好了。”郭慶雲瞧著明媚穿了一件淺碧色的素絲棉襖,外邊撘了件白色起暗金點子的鬥篷,挽了一個如意髻,簡簡單單的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子,瞧上去精精致致眉目如畫:“你穿得這般精致,少不得又有一群人跑你那邊去看病。”

明媚無奈的笑了笑,昨日確實有不少士兵跑過來,有些分明就沒有生病,隻是過來湊熱鬧的,她也不好板著臉將他們趕出去,還是高大夫與孫大夫出來喝止,那些人才陸陸續續的回自己營地去了。

“我再去給他們幫幾日忙就算了。”明媚搖了搖頭:“我想了個好法子,今日與高大夫與孫大夫去說說看。”

兩人用過早膳,走到前堂與郭大夫人說了一聲,帶了丫鬟走了出去,郭大夫人望著兩人手挽著手,臉上露出了一絲困惑的神色,口中輕輕道:“為何雲兒還與這柳小姐這般親昵,她也真是心寬!”

十一月初的清晨,玉門關已經很是寒冷,策馬而行隻覺耳朵凍得有些涼。明媚將鬥篷上的帽子反過來戴上,毛茸茸的帽沿將她的臉藏了起來,隻露出了一小半,一雙黑亮亮的眼睛顯得更大了些。

“柳十,這樣一來,你的臉可不見了。”郭慶雲伸手拉了拉明媚的帽子:“為何我的這張臉還有這麽多露在外頭?”

明媚抿嘴一笑:“用刀子削了點就不會這樣了!”

身後追風趕月都嗤嗤的笑了起來:“姑娘,你的臉本來就比柳小姐的要大一圈,自然是遮不了這麽多。咦,喬世子怎麽來了?”

聽到“喬世子”三個字,明媚隻覺一顆心砰砰的跳了起來,抬頭一看,就見喬景鉉正站在軍醫所門口。他穿著一件寒鐵盔甲,一張臉板得緊緊的,手中拿著一條鞭子,看樣子剛剛操練了過來。

“表哥,你怎麽過來了?”郭慶雲走到喬景鉉麵前,不懷好意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來看柳十的,對不對?”

喬景鉉點了點頭,走了過來,一把拉住明媚的手:“媚兒,我都沒想到,那些人竟然這般無聊,可真讓我生氣!”

明媚莫名其妙的望著喬景鉉,見他眉頭皺得緊緊,額頭上還有汗珠子一顆顆的冒了出來,不由得有幾分愕然:“喬景鉉,你這是怎麽了?”

高大夫掀開門簾站了出來,朝明媚笑了笑道:“方才一早就來了兩個軍士等著柳小姐過來看病呢,我喝孫大夫說給他們看病,他們都不願意,後來喬世子過來了,就強著讓他們到我們這裏看病……咳咳……”高大夫臉上露出了尷尬神色:“這兩人其實都沒什麽毛病,喬世子生氣了,用鞭子抽了他們一頓!”

“喬景鉉,你怎麽能抽人!”明媚有幾分緊張:“他們會不會去告你?”

“告就告唄!告到鎮國將軍那裏去我也有理,他們竟然偷懶出來溜達,耽誤了操練的時間,這理由便已經足夠我來抽他們了!”喬景鉉摸著鞭子抖了抖,一張臉上似乎結了嚴霜一般:“我今日要到這軍醫所站上半日,倒要看看哪些人沒病裝病!”

他是英親王府的世子爺,鎮國將軍說起來還是他的表姨丈,況且他還占著理,誰去告狀都沒用。喬景鉉冷眼看了看幾個縮頭縮腦往這邊走過來的士兵,輕輕哼了一聲,竟然敢借著生病的由頭來偷窺他的媚兒,他們都是吃飽了撐著不成!

那幾個士兵走到軍醫所門口,見著喬景鉉站在那裏,點頭哈腰道:“喬世子,怎麽會在這裏?”

喬景鉉用馬鞭指了指幾個人:“你們要來看病?”

“是,是,是。”幾個人努力的咳嗽了兩聲:“小的喉嚨疼得很。”

有一個摸著額頭道:“頭暈腦脹的,一個早上都沒得力氣。”

還有一個扶著那個膜著額頭的說:“我是送他過來的。”

喬景鉉抖了抖馬鞭,嘴角露出一絲冷冷的笑容來:“我現在來試試你們到底有沒有生病,若是我的鞭子抽出來,你們躲過去了,那邊是沒有生病,去領二十板子,如果沒有躲過我的鞭子,那說明真生病了,就可以進去看病了。”

那幾個士兵聽了都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喬景鉉:“喬世子,這麽一說,不管我們有沒有生病,反正是要挨鞭子?”

“你們說呢?”喬景鉉望著他們,鼻子裏邊哼了一聲:“沒病裝病來軍醫所,你們是自己找打!”

那幾個士兵瞧著喬景鉉的鞭子高高舉起,唬得“嗷嗷”的叫了兩聲,轉身便往後邊跑了去,郭慶雲看著他們落荒而逃的模樣,笑得揉了肚子追著喊:“你們快些回去說說,若是想要挨打的,隻管裝病來軍醫所這邊便是!”

那幾個士兵跑得飛快,頭也不敢回,跑到很遠之外才停下來,驚魂未定的望了望軍醫所那邊,見喬景鉉站在那裏,手中依舊拿著馬鞭,不由得互相瞧了瞧:“奇怪,喬世子為何今日跑軍醫所來了?難道……他看上柳小姐了?”

“我看八成是這樣。”另外一個人耷拉著眉毛道:“算了,咱們也別去想著這碼子事情了,柳小姐確實美貌,可也值不得去挨上一頓鞭子。”

三個人垂頭喪氣的往軍營裏頭走著,路上見著有同道中人,不免好心的勸誡了一番,那些裝病想去軍醫所的士兵聽了也打消了去挨鞭子的念頭,軍醫所這才得了空閑。

“幸得喬世子過來,這下總算是清閑了,要不是昨日那人多得……”高大夫無奈的搖了搖頭,也怪不得士兵們想過這邊來,他們成天見著的都是男人,好不容易來了個女人,還是個美貌的小姐,如何不想過來瞧瞧?

喬景鉉笑嘻嘻的坐在椅子上,看著明媚在伏案寫字,探頭去看了看,見那張紙上寫著“培訓計劃”四個大字,不由得有幾分奇怪:“培訓計劃?這是什麽意思?”

明媚沒有搭理他,停下筆望了望高大夫與孫大夫:“高大夫,孫大夫,我覺得你們這軍醫所人手還少了些,若是打仗,勢必有不少傷員,人手太少又怎麽才能讓他們得到及時的救治呢?”

“真打起仗來,會抽調一些人過來幫忙,但他們也隻能打打下手,隻能我們辛苦些了。”高大夫也是搖頭:“可畢竟學醫的人太少,而且學醫之人泰半會開藥號行醫,養家糊口,哪像我們,在這軍隊裏一混就是幾十年。”

“那你們休假怎麽辦?不可能天天在軍醫所啊。”明媚心裏補充了一句,妻子兒女都需要你們,一個家怎麽能少得了丈夫和父親?

“人少的時候我就和孫大夫輪流休假,若是戰時,那就沒有時間了。”高大夫眼裏有一種與有榮焉的神色:“能夠報效國家,這也是高某人的心願!”

明媚點點頭,看著那兩位老大夫,心裏不禁油然升起敬佩之情,她舉起了手裏的紙道:“高大夫,孫大夫,你們有沒有想過培訓一批士兵,讓他們學會一些粗淺的醫療知識,到打仗的時候也不會手忙腳亂可以幫上些忙呢?”

“培訓計劃……”高大夫和孫大夫麵麵相覷:“這個倒是沒有考慮過,將軍要我們駐守軍醫所,我們便在這裏做了幾十年,收過幾個徒弟,可都陸陸續續的走了。”

明媚瞧了瞧兩位老軍醫沒有出聲,看起來大陳的軍隊機製還不是很完善。前世看的戰爭片裏邊,部隊有衛生兵,文藝兵之類,對於一支軍隊來說,至少得要有衛生兵吧,這樣才能更好的保證士兵受傷時能得到更好的救治。

喬景鉉從明媚手中抽過那張紙,看著那四個字,忽然笑了起來:“媚兒,我知道你寫這四個字的意思了。”

他還真是反應敏捷,明媚瞟了喬景鉉一眼,心中讚了一聲,還算是個聰明孩子。見郭慶雲也將腦袋湊了過去看,她笑著解釋道:“高大夫孫大夫,我覺得可以這樣做,玉門關駐紮的軍隊裏頭,每五千人抽一個出來,定期到軍醫所接受一些粗淺的醫學知識培訓,回去以後他們再去培訓,每一千人裏抽出一個人來培訓,到了行軍打仗之時,有熟悉醫術的人協助自然就能盡量減少士兵死亡人數,你們覺得怎麽樣?”

郭慶雲連連點頭:“柳十這個法子好,我也覺得軍醫所隻有兩位大夫,太少了!”

“還可以這樣,培訓以後便進行一次考試,若是在醫學方麵有些靈氣的就跟著高大夫和孫大夫繼續學醫,其餘的就各自回去,隻需一旬來培訓一次。”明媚的眼睛裏頭閃閃發光:“這樣的話,咱們玉門關的軍隊裏可就有充足的人手能幫著兩位大夫了。”

“媚兒,你這主意甚好,咱們等於又多了八十個大夫!”喬景鉉也在計算著,若是按照明媚這個主意,每五千人裏頭就有一個可以精通醫理,這玉門關四十萬大軍便有八十人能通醫理,這便是一個了不得的數字了。原來也聽父親說過,打仗時很多士兵並不是當即便陣亡了,而是因為沒有得到良好的救治而喪生的,如果是培訓了八十人出來,相信這人手也是相當充足了。

“而且,”明媚的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喬景鉉:“那些受了培訓的人還可以回去把學到的東西教給同一個營帳裏的將士,例如中箭以後不能直接拔,例如假死時應該如何做複柳手術等等,這樣,就能讓玉門關將士們的自保能力得到提高,側麵也是對大陳戰鬥力的提升。”

聽著明媚的話,喬景鉉連連點頭:“媚兒,你這主意甚好,我去和鎮國將軍說說看,讓他考慮下。”望了望明媚那雙黑寶石般的眸子,他感歎道:“媚兒,你怎麽這般聰明,腦袋裏裝了這麽多奇思妙想?”

郭慶雲在旁邊撲哧一笑道:“表哥,你不要把我當做不存在好不好?要說這些能酸掉牙齒的話,等我不在的時候你再說給柳十聽!”

“我說的可是真話,又不是在阿諛奉承,有什麽不能說的?”喬景鉉橫了一眼郭慶雲,哈哈一笑:“我看你大概是在想著柳明卿了!”

“表哥,你別老是提柳小五!”郭慶雲氣哼哼道:“你自己有了心上人就不管你妹子了?還不快些去將柳小五替我捉了過來,呆頭呆腦的,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在信裏頭說一句好聽的話兒!”

“喲,他都給你寫信了,還要如何?”喬景鉉笑著站起身來,戀戀的看了明媚一眼:“媚兒,小九,我去營地了,你們好好聊著。”

“瞧我表哥可真是緊張你。”郭慶雲在明媚耳朵邊上小聲的說著話,旁邊高大夫與孫大夫互相瞧了一眼,心中暗道原來這柳小姐竟然是喬世子的未婚妻,幸虧這兩日沒有得罪他,兩日暗暗抹了一把汗。

有了喬景鉉過來鎮場,軍醫所裏今日來看病的人明顯少了很多,明媚也閑著沒太多事情,早早的便與郭慶雲回去了。

剛剛跨進大門,門邊上那個管事婆子便躬著身子笑道:“九小姐,大夫人在前堂等你和柳小姐過去呢。”

“她又是閑著沒事情好做了,就會拿我訓話。”郭慶雲扭了扭身子:“我這不十七歲都還沒有,她便這般著急,日日嘮叨著我的親事什麽的,聽了耳朵都起繭子。”郭慶雲拉住明媚的手道:“咱們回自己院子逗八哥兒玩去。”

那婆子苦著臉道:“九小姐,該不是這事情,你且去前堂看看罷。”

明媚又好氣又好笑,心裏知道郭慶雲是想躲著郭大夫人,怕她亂點鴛鴦譜,伸手掐了她一把:“你若是不去,怎麽知道你母親想將你許給誰?”

郭慶雲驚跳了起來,“啊喲”了一聲:“柳十,你說得對,咱們快些過去瞧瞧!”

那婆子望著郭慶雲火急火燎的走了,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那柳小姐說了什麽?怎麽小姐立刻就跑了?”

一路穿過寬闊的石板路,郭慶雲拉著明媚邁進了前堂。郭大夫人正坐在那裏,手中捧著一幅繡品在看個不歇,聽著外邊腳步聲,抬起頭來,瞧著郭慶雲和明媚並肩走了進來,不由得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影兒,伸手對郭慶雲招了招:“雲兒,你且過來,看看這幅繡品如何?”

郭慶雲走了上去瞥了一眼,就見那幅絲織品上邊繡著孔雀開屏,寶藍色的尾翎上邊有著燦燦的圓圈,一個個點綴在上邊,就如寶石般。“母親,你喊我過來看這些,不如讓柳十來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竅不通。”

明媚走了過去瞧了瞧,笑著道:“這繡品實在是精致,用的針法都有十餘種,飛針繡、亂針繡、挑繡……這繡娘真是心靈手巧。”

郭大夫人瞧了瞧明媚,見她侃侃而談,眉毛挑了挑:“柳小姐知道得真多。”再看了看她穿著那白色起暗金花紋的鬥篷,更襯得她唇紅齒白,臉色粉嫩,而自己的女兒卻穿了一件秋香色的騎裝,又沒打扮什麽,被這柳小姐比著,顯得肌膚黯淡無光,整個人仿佛就是從鄉間鑽出來的野丫頭一般,心中更是憂慮了幾分。

“明日你和柳小姐就別去軍營了,我請了玉門關守備夫人過府說話,你們來作下陪客。”郭大夫人淡淡的說了一句,將那繡品收了起來:“雲兒,這繡品便是她府上的繡娘繡的,我還想向她借了這繡娘過來給你做幾件精致衣裳呢。”

郭慶雲扭了扭身子道:“母親,那個涼關守備夫人,說起話來扭扭捏捏的,聲音好像是從嗓子眼裏掐出來似的,和她那身材太不相稱了,我可不愛看她那方臉,我不管,才不浪費時間來陪著她呢!”

郭大夫人聽到這話,眉毛皺到了一塊兒:“雲兒,你鬧得越發不像話了!你也該學著打理家事了,要學會如何待客,以後你用得上!”

明媚見郭大夫人不喜,拉了拉郭慶雲的衣角道:“你就少去軍營一天罷!”然後向郭大夫人行了個禮兒道:“如有要明媚幫忙的,夫人隻管開口,明媚任憑差遣。”

郭大夫人看著明媚這般彬彬有禮,不由一愣,想著明日的計劃,忽然間便猶豫了起來,這柳小姐瞧著也是個心地良善的人,若真是這般下手,總怕就要毀了她一輩子……實在有幾分不忍心。

她坐在那裏,捏著手帕子,臉上有了幾分遲疑之色,郭慶雲見了以為郭大夫人準備應允了她的請求,歡叫著撲了過去:“還是母親好,知道我不想留在這裏陪客!”

瞬間,郭大夫人的心又硬了起來,雲兒還是那般懵懵懂懂,隻知道打獵玩耍,一點淑女風範都沒有,如何能找到好婆家!自己堂妹說了,喬景鉉是非柳家十小姐不娶,若是沒了這柳家十小姐這障礙,兩家親上加親是沒有問題的。

郭大夫人端起茶盞慢慢的喝了一口,為了雲兒的幸福,自己又怎麽能心軟!她朝明媚微微笑道:“還是柳小姐賢淑,我們家雲兒已經被我們慣得不像話了!雲兒,你還是多多向柳小姐學學罷,明日便不要去軍營了。”

郭慶雲嘟著嘴答應了一句,拉著明媚轉身便走了出去。郭大夫人看著兩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口,這才鬆了一口氣,身子靠在椅子背上,閉著眼睛想了想明日的安排。她仔細在腦海裏過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可心中還是忐忑不安,心中仿佛有十五個吊桶一般,七上八下落不到底。

“左守備夫人的帖子送出去沒有?”郭大夫人閉著眼睛問了一聲,身後的那個婆子應聲答道:“夫人,送出去了。”

“你去派個人到軍營裏與喬世子說一句,明日中午讓他過來用飯。”郭大夫人笑了笑,既然網拉開了,自然要將魚都一網打盡,如何能遺漏下那條大魚?

“夫人安好。”忽然耳邊響起了方慶薇的聲音,郭大夫人唬了一跳,睜開眼睛,就見方慶薇穿了一件淺白色繡碧色風荷的裙襖站在麵前,窈窕無雙。

郭大夫人坐直了身子,皺了皺眉頭:“慶薇,你那邊的事情可都安排妥當了?千萬別到時候掉鏈子。”這方慶薇走路怎麽便沒有聲響?自己都沒聽到腳步聲,她便站到自己麵前了。

方慶薇淺淺笑著,向郭大夫人行了個禮:“大夫人,我已經布置好了,明日絕不會有問題。”她的手中拿著一塊素白的帕子,與她身上的衣裳顏色有些類似,若不是上頭繡了一朵桃紅色的芍藥,還真看不出手中捏著帕子。

郭大夫人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看了看方慶薇,她突然笑了一笑:“慶薇,你的算盤倒是打得精,平白無故的,柳太傅家的孫女當了你嫂子,你還能攀上喬世子做貴妾,真是一箭雙雕哪。”

聽到郭大夫人這麽一說,方慶薇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了,手中的素絲帕子飄飄飛飛的落到了地上,她也不敢彎腰去撿,隻是低頭戰戰兢兢的回答:“還請夫人憐惜!”

“你自請為妾,可知道要將主母看做是天?凡事都要聽主母的,休想打著小算盤來算計!”郭大夫人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方慶薇,嘴唇邊露出一絲冷笑:“若是讓我知道你有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方慶薇眼中漸漸的浮現出一絲淚影來,她吸了吸鼻子,啞著聲音道:“慶薇承蒙鎮國將軍府庇佑,這才能平平安安的長大成人,做人要懂知恩圖報,怎麽能不顧恩情?慶薇一定會好好的服侍著九小姐,絕不敢起半點非分之想!”

“這話是你心裏話便好,隻怕你是放在嘴邊說說罷了。”郭大夫人瞥了方慶薇一眼,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來,這個方慶薇能想出這樣的點子來算計柳明媚,指不定以後她便會想著算計自己的雲兒。可是不管怎麽樣,先用了她的法子再說,隻要柳明媚沒了做英親王府世子妃的資格,那自己的雲兒便能如願以償嫁給喬景鉉了。

至於這個方慶薇……郭大夫人心中暗暗盤算,先讓她給喬景鉉做貴妾又如何,若是不聽話,一帖藥下去,還有她調皮的時候?她身子本來就弱,得病死了也不會有人懷疑。郭大夫人朝方慶薇笑了笑:“慶薇,你身子弱,趕緊回去歇著罷。”

方慶薇應諾了一聲,從地上撿起手帕,慢慢的挪出了前堂。外邊暮色已經一點點的上來了,很快就把整片天空吞沒,天際是一片模糊的紅色與灰藍交織,遠方嫋嫋的煙霧讓那混雜的顏色越發的模糊。方慶薇抬眼望了望四周一片,心中也逐漸的模糊成了一片。她歎了一口氣,自己這般做究竟是對還是錯?

眼前仿佛浮現出喬景鉉的臉來,俊眉朗目,笑得很是溫和,她將手捏緊了些,心中暗暗對自己道:“我沒有做錯,錯的是他們。”

當走過郭慶雲的院子時,方慶薇聽到裏邊傳來郭慶雲和明媚的歡聲笑語,越過了院牆,直直鑽到她耳朵裏邊來,讓她的心忽然間難受了起來。方慶薇恨恨的甩了一下帕子,一種惡毒的神色從她眼眸深處升了起來,讓她看上去就如月夜出沒的精怪一般,看上去恁般磣人。

第二日,玉門關守備左夫人真的如約前來了,她昨日接到帖子還疑惑了下,不知道為什麽鎮國將軍府郭大夫人會請她過府敘話。鎮國將軍駐紮在玉門關,玉門守備等於是他的下屬,雖然掛了個守備頭銜,可在鎮國將軍麵前,這個職位就完全是個虛職了。所以左夫人接到鎮國將軍府的帖子可是一陣思量,不知道郭大夫人約她做什麽。

等及到了將軍府,左夫人發現卻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兒,郭大夫人前些日子見左夫人穿的衣裳上邊刺繡不錯,想問她借府上的繡娘來繡點東西,順便和左夫人說說閑話兒。左夫人見沒什麽事涉及到夫君身上,也鬆了一口氣,陪著郭大夫人閑話,心裏還感慨鎮國將軍府就是客氣,借個繡娘都還要下帖子請自己過府敘話。

吃飯的時候,郭大夫人在廳裏擺了幾桌,用屏風隔開,女眷這邊是郭慶雲、明媚和方慶薇作陪,男子皆在外邊用飯。

席間氣氛倒也和諧,左夫人是一個會說話的人,說起話來妙語連珠,明媚心裏頭暗道,郭慶雲不是說這位左夫人說話很拿腔作勢?現在聽著也不是這麽一回事兒。轉臉瞧了瞧郭慶雲,她正在伏在桌子笑個不歇,完全把那“食不言寢不語”拋在腦門子後邊。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這位左夫人?”明媚輕輕在郭慶雲耳邊問道:“怎麽這會子又數你笑得罪歡!”

郭慶雲笑嘻嘻的拉了明媚在一邊咬耳朵:“我是說那左夫人說話與她這身子配不上,你瞧瞧,她這般肥碩,說話的聲音卻是從嗓子眼裏冒出來的一般,十分不協調,你自己聽聽便知道了。”

明媚仔細聽了下,果然像郭慶雲說的,那左夫人是在捏著嗓子說話,頗有些做作,不由得微微一笑,這笑容展開,就如春日裏的花朵一般,看得左夫人也楞了楞。

左夫人是個伶俐人,見著明媚氣度不凡,大家出身的氣質那是怎麽樣也掩飾不了的,心裏知道或許便是他們所說遠道來的柳太傅家的千金。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越看越覺得耐看,不免心中讚歎。這時又觸及到了旁邊一道目光,似乎有幾分哀怨,瞟了過去一瞧,旁邊坐著一位小姐,尖尖瘦瘦的臉,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可那形容氣度瞧著卻有些小家子氣。當下心裏便想著,這莫非便是那故去的方知府的孫女兒,寄住在鎮國將軍府上的?顏色倒是生得美,身份也算勉勉強強能配得上左家,不如問問郭大夫人,看她有沒有許配人家,若是還沒找到婆家,自己也可以將她求了去做庶子媳婦。

庶出的兒子,也就配這種出身的媳婦了,左夫人心中覺得喲就幾分痛快,素日那姨娘每日裏頭都在怨著自己不給她那兒子留意,今日可算是留心了。主意打定,左夫人向郭大夫人笑道:“夫人,你倒是好福氣,這麽多花一般的姑娘天天陪著你,看著都舒服。”

郭大夫人見左夫人眼睛瞟著方慶薇,又說出這樣的話來,都是做慣當家主母說慣場麵話兒的,一聽她這話便知話裏有話,笑著說:“可不是呢,現在的小姐們,比我們那時候會打扮,個個生得貌美。”

“我今日來,一路上聽著喜鵲兒叫得歡,心裏琢磨著是不是有喜事,到了郭大夫人府上房知道,原來竟真是有喜事!”左夫人笑眯眯的盯著方慶薇不放:“這般美貌的小姐,真是飽了眼福!”

“這喜鵲兒叫,定然是有喜事了,就不知道是落在什麽事情上邊?”郭大夫人也笑著回答:“左夫人不如說來聽聽,也好讓我跟著高興高興?”

“這事兒大庭廣眾裏不好說,等著用飯以後,咱們兩人再細細說說。”左夫人點了點頭:“若是現兒說這事,指不定年輕小姐們都會害羞!”

方慶薇聽到這話便臉色一紅,垂了頭坐在那裏,也不敢看郭大夫人那邊,莫非這左夫人的意思,是要她們中間的誰去做媳婦?肯定不會是郭慶雲,小小的一個守備府,還想來攀鎮國將軍府這門親事?也不會是柳明媚,她是柳太傅的孫女兒,親事如何能由郭大夫人說了算的?想來想去,也隻有是自己了。

一想到這裏,方慶薇便心中一陣發涼,低著頭不敢再抬起來,若郭大夫人答應了左夫人,那又該怎麽好呢?正在疑惑擔驚的時候,一個丫鬟氣喘籲籲的走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對著方慶薇道:“方小姐,不好了!你院子裏那個麻雀突然病得厲害,捂著肚子在床上打滾呢兒!”

方慶薇聽了這話“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手扶著桌子邊,似乎有些六神無主:“麻雀病得厲害?我出來之前她還好好的呢!”

“我也不知道,剛剛我過方小姐院子找麻雀給她去送東西,就聽著裏邊有動靜,走過去瞧了瞧,就見麻雀在床上打滾,直嚷著肚子疼。”

“她是不是吃錯了東西?”出於醫者的本能,明媚開口問了一聲。方慶薇驚喜的轉過臉來:“我倒是忘了這一碼子事了!柳小姐,你擅長醫術,能不能請你過去幫麻雀看看?”

明媚最是見不得人受病痛煎熬,連忙答應了一聲:“好,我去瞧瞧。”

“柳十,我跟你一起去。”郭慶雲跳了起來就想往外邊走,但卻被郭大夫人喊住:“雲兒,你且坐坐再去,我還有話和你說。”

聽到母親這般說,郭慶雲嘟了嘟嘴坐下來:“有話便快說,我去看柳十給人診病。”

“這有什麽好看的!”郭大夫人臉色不虞:“人家看見生病的避開都來不及,你倒好,偏生要湊上去!”

明媚朝郭慶雲笑了笑:“你便安安心心坐著吃飯罷!我等會馬上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