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劫殺

京城有幾個碼頭,其中以清遠碼頭離城最遠,因而自然比不上其餘幾個碼頭繁華。而今日,這碼頭卻委實熱鬧,就見一條大船靠著碼頭停得穩穩當當,船上掛著大紅的綢緞結成的花球,迎著風不住的旋轉著,滿眼的紅色,喜氣洋洋。

碼頭站了不少人,正不斷的有人把箱籠給搬到船上去,那些箱籠上邊都用紅綢紮著提手,一看便知這是一支送嫁的隊伍。

嫁妝差不多都搬上船以後,就聽馬車轆轆,來了好幾輛馬車,前邊那輛馬車上還裝飾著紅色的彩球,看起來裏邊坐的就是今日發嫁的新娘了。

陪嫁丫鬟打起馬車簾子,新娘子穿著大紅嫁衣,蒙著蓋頭出現在馬車門口,一位穿著淺藍色長衫的少年背起她往船上走去,不用說,這少年就是新娘的兄長。大陳的習俗,新娘出閣,不能帶走家中的泥土,所以出門、上船都是由兄長背著,以免腳下踩到了泥土。

後邊幾輛馬車上也陸陸續續的跳下了一些人,瞧著那穿著打扮,皆是富貴人家裏的夫人小姐,公子哥兒,他們臉上都帶著笑,跟著新娘子上了船。

“祝八小姐此去一帆風順,以後的小日子和和美美。”開口的是徐炆玔,這裏邊他身份最高貴,自然是他先說話。

柳明豔蒙著蓋頭站在那裏,看不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隻見她微微彎腰,算是作了答禮。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又趕著說了些長輩訓誡的話兒,無外乎是要孝敬公婆,體貼善待夫君,要賢淑,勿要爭吵。

柳明豔聽著這些話便覺得有幾分煩惱,這些天,大家都在教訓她,讓她賢良淑德,要孝順,不要與公婆夫君爭執,聽得她耳朵都起了繭子——為何她便要忍氣吞聲做小媳婦?她的手藏在嫁衣裏邊,緊緊的握成了一個拳頭,指甲險些都要掐進肉裏。

船上的人說得興高采烈,碼頭上邊那些打短工的人也議論得興致勃勃:“不知新娘子長得怎麽樣。”

“應該不錯,你沒看她那個哥哥長得挺俊的,而且這家人肯定有錢,嫁妝都是一百八十多抬,我的娘啊,這要多少錢才能打發得下來哪!要是我也能娶到這樣的娘子,老子做夢都會笑醒呐!”一個人看著那條船,口水都要流了下來般。

“你就等著下輩子吧!”旁邊一個漢子嗤嗤笑著,眼睛望著那群送嫁的人,突然眼睛都直了:“你看後邊那位公子,好大的派頭,看樣子這可不是一般人家!”

送嫁的人已經陸陸續續從船上走了下來,那紮著花球的船隻逶逶迤迤的拖出了一段水波,便朝幽雲方向去了,船身變得越來越小,逐漸的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兒。

眾人站在碼頭上目送著柳明豔乘坐的船隻慢慢遠去,徐炆玔暗自發出一聲喟歎,這相聚的時間實在是短暫,才見麵這麽一會子,馬上就要分別。他偷眼瞧了瞧明媚,就見她站在那裏,正在與身邊的丫鬟說著話,臉上蕩漾著笑容,瞧著就如那盛開的花朵一般。

“咱們回去罷。”柳二夫人瞧著那船隻已經不見了蹤影,覺得這般幹站在碼頭上委實有些枯燥無味,帶了貼身婆子便往後邊走,柳三夫人也點了點頭表示應和,招呼了柳府眾位小姐跟了上去。

“十妹妹。”柳明欣本以為自己能享受到眾星捧月般的感覺,可這會子眾人都走到了前邊,根本就沒有人理睬自己,心中滿不是滋味,緊走兩步,親親熱熱挽住了明媚的手:“你怎麽也不等等我。”

明媚望著身邊的柳明欣,暗自歎氣,自己想躲著徐炆玔,可偏偏兒這位七姐姐卻不肯放過自己,好不容易與徐炆玔拉開了一段距離,現在柳明欣這一來,他又借著機會貼了過來,緊緊的跟在自己身邊。

不尷不尬的走了一段路程,離柳府的馬車越來越近,明媚心中暗自舒了一口氣,正準備向柳明欣說句什麽告別的話兒,突然就見寒光閃過,碼頭旁邊的草叢裏躥出一群黑衣人,手裏拿著刀劍,朝站著的他們撲了過來。

柳家幾位小姐驚叫了一聲,由丫鬟拉著飛快的往馬車旁邊跑了去,柳二夫人與柳三夫人也身手敏捷得不像四十許婦人,奔跑的速度快得像兩隻兔子一般。隻不過她們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那群黑衣人拿著刀子是撲向徐炆玔這個方向。

明媚正好站在徐炆玔身邊,見著這架勢大吃了一驚,這些人看起來是早就埋伏在這裏了,他們的目標肯定是徐炆玔。

自己可真是遭了池魚之災,明媚拔足就想狂奔,卻被柳明欣拉住了胳膊:“十妹妹,我好害怕,腳發軟。”

明媚氣得頓足,這柳明欣實在是讓她無語,這個時候了,還在說什麽害怕腳發軟的話?趕緊逃命才是正經事兒。她反手抓住了柳明欣:“七姐姐,快些跑,刀劍無情!”

“別讓她跑了,她可是三皇子最喜歡的側妃,抓住她!”那邊有個黑衣人指著柳明欣大喊了起來。

徐炆玔身邊圍了一圈暗衛,他們都是經過精挑細選才派來保護徐炆玔的,身手自然不凡,暗衛們手中都拿著刀劍,與那群黑衣人站到了一處,激戰在一起,瞬間刀光劍影,寒氣森森。

伏擊的那群黑衣人原本以為他隻是與柳側妃一道出宮,想要在碼頭上對付他很是簡單。可沒想到徐炆玔竟然帶了不少暗衛,他們才發起攻擊,就不知道從何處鑽出來大批的暗衛,將徐炆玔保護了起來。

為首的黑衣人轉了轉眼珠子,便看著了那倉皇逃跑的柳明欣,他心中忽然有了主意,不是說這位柳側妃獨寵漱玉宮,三皇子殿下與她夜夜笙歌,都不去薛正妃與魏側妃的屋子裏頭。若是將她抓住了,那自然便能挾製住徐炆玔了。

那幾個黑衣人聽了頭兒的話,拿了刀子便朝柳明欣這個方向追了過來,柳明欣扯住明媚的手,走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上汗珠子不住的往下流,頭發亂糟糟的一團,根本沒有了方才來碼頭時那精致模樣。那幾個黑衣人一邊追過來一邊打量著明媚與柳明欣,心中暗自狐疑,不知道誰才是那三皇子側妃。

“該是她了!”一個黑衣人自作聰明的舉起手來指著明媚道:“瞧她這般美貌,肯定便是那柳側妃。”

若是生得不美,三皇子殿下還會這般寵愛她?那群黑衣人望了望柳明欣,誰也沒有將她與柳側妃聯係到一處去。“快些,將那柳側妃抓走!”幾個人喊叫著朝明媚撲了過來。

柳明欣見幾個黑衣人認錯了人,心中大喜,將明媚的手甩開,自己拚命往旁邊跑開,玉梨見著柳明欣這般不顧明媚安危,很是生氣,抓住柳明欣的手喊道:“側妃娘娘,你跑什麽?”

那幾個黑衣人聽了玉梨的話,猶豫著站定了身子,望了望柳明欣,又望了望明媚,難道那個丫鬟說的是真話,那瘋婆子一般的女人才是柳側妃?

柳明欣見那幾個人朝自己望了過來,慌忙擺著手道:“我不是,不是!”

她的臉上被灰塵蒙了一臉,額頭的汗水流下來,將臉上的脂粉衝得一道紅一道白的,那略微厚實的嘴唇不住的在打著哆嗦:“我……真不是柳側妃。”一邊說著一邊往明媚身上瞄了過去,生怕她會出口否認。

“不用說了,這般長相的哪裏是那獨寵漱玉宮的側妃娘娘?定然是她了!”一個黑衣人指了指明媚,身邊幾個望了望明媚的臉,都點了點頭:“對,肯定是她,抓了她過去要挾那三皇子。”

明媚見著那些人認錯人,看來自己是在劫難逃了,眼睛往四周看了看,就見自己已經沒了退路,那幾個黑衣人慢慢的向自己逼近過來。

“姑娘!姑娘!”玉梨放開柳明欣,朝明媚這邊趕了過來,她奮不顧身的攔在了明媚麵前,想用郭慶雲教她的功夫來對付那幾個黑衣人。隻可惜她學到的隻是些粗淺功夫,才一舉手便被一個黑衣人飛起一掌打暈在一旁。

“玉梨!”明媚吃了一驚,趕緊蹲下來去抱玉梨,卻被一個黑衣人抓住了手:“柳側妃,跟我走罷!”

明媚被那人拖著往前走了幾步,忽然間就聽見有人?大喊了一聲:“住手!”抬眼一看,徐炆玔已經跌跌撞撞的朝這邊跑了過來,身後跟了幾個暗衛:“主子,別過去,危險!”

那幾個黑衣人嘿嘿一笑:“果然沒抓錯人!”兩人抓住明媚,另外兩人舉著刀子朝徐炆玔那邊砍了過去。

“主子,快回來!”幾個暗衛縱身飛起,躍到徐炆玔前邊,手中刀劍不敢停歇,用力撥開那兩個黑衣人的刀子:“主子,你怎麽能離開屬下?”

“不要管我,快些將十小姐救回來!”徐炆玔見諒個黑衣人已經將明媚鉗製住,心中大為著急,指著明媚那個方向喊了起來:“快些,快去將十小姐救回來!”

“主子,先保護你安全撤離到馬車那邊才是正經事兒,柳小姐暫且放到一旁。”幾個暗衛護著徐炆玔慢慢往一旁移了過去,那架勢是準備不管明媚了。

徐炆玔見了心中大急,對著暗衛們怒喝道:“你們怎敢不聽我的話?”

幾個暗衛一邊迎戰一邊回答:“保護主子才是屬下的職責,柳小姐哪裏能與主子相提並論?恕屬下難以從命!”

這時影影綽綽,見碼頭那邊又來了一幹人馬,徐炆玔定睛一看,不由大喜,那旗號打的是京衛指揮使司,心中安穩了幾分:“那邊來的是京衛指揮使司的人馬,快些讓他們來幫忙緝拿這些歹人!”

那群黑衣人見來了援兵,知道寡不敵眾,互相使了個眼色,就見他們轉身便往碼頭後邊的小樹林裏邊跑去,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十小姐,十小姐!”徐炆玔跌跌撞撞的追了過去,那幾個黑衣人可能嫌帶著她走有些累贅,才拖著走了幾步,便將明媚扔在路邊沒管了。徐炆玔追到前邊,這才發現明媚已經暈了過去,額頭上邊撞出了一個大包。

“十小姐!”徐炆玔抖抖索索伸出手來在明媚鼻子下邊探了探,能感覺到她溫熱的呼吸,這才放下心來,兩手用力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柳府的馬車那邊走了過去。

“殿下。”柳明欣驚魂未定的跟了過來,瞧著明媚緊閉的雙眼,很是擔心:“十妹妹她會不會死?”

“閉嘴。”徐炆玔一陣心浮氣躁,轉臉望了望柳明欣,見她滿臉狼藉,那模樣實在可笑:“你回自己馬車上去。”

柳明欣從來沒有見過徐炆玔有這般凶狠的模樣,唬了一跳,不敢說多話,縮著脖子慢慢走回了皇宮裏頭的那輛馬車,畢竟不放心,掀開軟簾探出頭看了看,就見徐炆玔抱著明媚站在那裏,眼中有說不出的柔情。

難道……柳明欣的一顆心撲撲的跳了下,難道三皇子喜歡十妹妹?

不對,不對,他喜歡的人是自己,因為明媚是自己的妹妹,又已經被賊人打暈,他才會如此擔心的。

柳明欣睜大了一雙眼睛,見徐炆玔喊了暗衛過來,將地上躺著的玉梨掐醒,讓她扶住明媚上了馬車。柳明欣這才放下心來,徐炆玔若真喜歡明媚,還不會趁機占便宜?肯定會一路上抱著明媚回柳府,可他沒有這樣做,說明他並不在意她。

才放下馬車軟簾,徐炆玔便掀開簾幕鑽了進來,沉著臉吩咐了馬車夫一聲:“回宮!”

“殿下……”柳明欣見著徐炆玔一臉疲乏,有幾分心疼,一雙手伸了過來捉住徐炆玔的衣袖:“殿下,我們快些回宮去,外邊實在太危險了。”

徐炆玔望了她一眼,心中忽然有一陣厭惡,方才那群黑衣人說要捉拿柳側妃,她竟然將明媚推了出去,否認自己的身份,這才害得明媚受了傷。這一切本來該是她來承擔的,沒到卻嫁禍到了明媚身上!徐炆玔的臉黑得像鍋底一般,隻覺得旁邊的柳明欣著實可惡,將她的手甩開,他冷冰冰道:“閉嘴,別打擾我歇息。”

本想抱著明媚一路回柳府去,可顧及到她的閨譽,徐炆玔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她是柳府的十小姐,她的堂姐是自己的側妃,自己如何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傷損她的名聲?徐炆玔雖然心中有說不出的渴望,可究竟還是尚有幾分理智,硬生生將手給停住了。

她在自己懷中時,就如一片輕盈的羽毛,低頭瞧著她那緊閉的雙眸,長長的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翹起,在眼底投下了一圈淺淺的陰影。她的嘴唇就如那玫瑰花瓣一般,又紅又豔,讓他不由自主想撫摸過去——可他卻終究沒有動,畢竟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敢造次。

再瞧瞧身邊的柳明欣,一臉狼狽的模樣,哪裏比得上明媚一分一毫,真是奇怪,自己原先怎麽瞧著柳明欣有幾分明媚的影子,現兒看起來,竟是半分都不像了。

“三殿下,到後門了。”馬車停了下來,前邊的車夫畢恭畢敬的在外邊報告了一聲。坐在後邊那馬車上的劉姑姑、綠葉綠茵已經趕了過來,將簾幕掀開。

“你們先送側妃回漱玉宮。”徐炆玔坐在那裏沒有動彈。

“殿下,你要去哪裏?”柳明欣瞧著徐炆玔,心中有一絲慌亂,為何三殿下今日瞧她的神色與往日有些不對?今日到底自己是做錯了什麽?

“我去哪裏,你還要管不成?”徐炆玔的眼神冷得像冰,讓柳明欣不敢直視,她低頭應答了一聲,抓住綠葉的手跳下了馬車,回頭望了馬車廂裏的徐炆玔一眼,就見他的臉隱沒在一片陰影裏,什麽都看不清。

“娘娘,回宮去罷。”劉姑姑在旁邊瞧著這情形,歎了一口氣,柳側妃與三殿下感情可真好,即便是分別這麽一陣子都這般依依不舍。

徐炆玔冷眼瞧著柳明欣的身影消失在那彎弓似的後門,這才吩咐那車夫道:“快,去柳太傅府。”

馬車夫覺得有些奇怪,可卻沒有說多話,趕著馬車便往禦前街那邊去了。到了柳府門口,車子剛剛停穩,徐炆玔便跳了下來,大步往那門口走了過去。

門房識得是三皇子殿下,哪裏敢攔阻,徐炆玔跨進了大門,輕車熟路往內院那邊去了。

柳府的園子裏處處鳥語花香,可徐炆玔卻沒有欣賞的心思,他此刻隻是惦記著明媚,步子越來越快,才一盞茶的功夫,便遙遙的見到了沉香閣的那一脈圍牆。

“三皇子?”墨玉正坐在樹上邊,睜著眼睛往外邊看,見圍牆那處走來了一個人,瞧著那模樣,仿佛是上回陪著柳側妃來參加自家姑娘及笄禮的三皇子。她有些兒不相信,揉了揉眼睛仔細瞧了瞧,果然是三皇子殿下。

他怎麽一個人來了?身邊連一個隨從都沒有帶。墨玉有幾分驚奇又有幾分緊張,站在那粗壯的樹丫上邊揚聲往後邊喊:“快去告訴姑娘,就說三皇子殿下過來了。”

明媚此時已經醒了過來,正在對著鏡子搽藥膏,那幾個黑衣人將她隨手一扔,額角剛剛好撞到地上,很大一個包,已經青了。

“給我去煮幾個雞蛋來。”明媚梳了幾根劉海下來,仔細瞧了瞧,那劉海似乎都蓋不住那個包,不由得有幾分沮喪,那些黑衣人是眼瞎嗎?分明柳明欣的穿戴就比自己華貴了十倍還不止,可卻偏偏要來逮著她。

要去淤青,熟雞蛋是最好不過的,用煮熟的熱雞蛋滾一滾,再拿生雞蛋的蛋清調了蜂蜜,和著麵粉敷著,效果更好。

玉簫照著明媚的吩咐,打了兩個雞蛋,將蛋清挑了出來,又加了些蜂蜜與麵粉到裏邊,不住的用筷子攪拌打散,不一會兒,那碗中便糊糊的一片。

明媚正準備躺下來,讓玉簫挑著那些糊糊給自己額角敷上,就聽著墨玉在報告三皇子殿下來了,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這徐炆玔可真是陰魂不散,怎麽又躥過來了?他這會子不該是在漱玉宮裏歇息壓驚,再不濟也該是去查查今日究竟是誰來對付他,幹嘛沒事就跑到自己這閨房裏來了?

雖然心中腹誹,可見了徐炆玔,還隻得微笑著行禮:“三皇子殿下安好。”

徐炆玔低頭瞧了瞧,就見伊人如玉,隻是額頭那裏腫了一塊,雖然有頭發攔住,依然能隱隱見著青色。

無論如何,她還是那般美。

“十小姐,現在感覺好了些沒有?”徐炆玔見著明媚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麵前,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顆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邊。

“托三殿下的福,明媚現在一切都好。”明媚隻覺得徐炆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如針紮著一般,十分難受,她心裏頭轉著念頭,如何才能將他從自己院子裏趕出去便好。

“玉梨,快去向老夫人通傳,就說三皇子殿下來拜望柳府了。”想來想去,也隻有將柳老夫人抬出來了。徐炆玔貴為三皇子,做事根本不顧旁人感受,竟然不顧規矩的闖到了自己的香閨,若是傳了出去,還不知道別人會怎麽說呢。

“十小姐,不必了,我隻是來看看你怎麽樣。”徐炆玔聽說要去請了柳老夫人古來,心中也有幾分不自在,上回柳老夫人便已經旁敲側擊的說了些話,暗示他不該多來柳府,若是她知道自己直接闖到沉香閣裏,肯定又會說道一番。

“既然如此,三皇子殿下還是趕緊回宮罷,明媚現兒好得很,有勞三皇子殿下掛念。”看著徐炆玔依舊還是癡癡迷迷的瞧著自己,明媚大聲的添了一句:“三皇子殿下難道不去查查究竟是誰想要在碼頭攔截你?”

聽到這話,徐炆玔猛的一驚,確實,自己該去查查才是,那幫黑衣人是受了誰的指使,竟然敢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碼頭動手?他們身後的勢力一定不同於一般,絕對大有來頭。

“主子,我們捉了一個活口。”禦風走進屋子,向徐炆玔拱手道;“那人自稱是二皇子指使而來,但屬下卻覺得有幾分蹊蹺。”

徐炆玔轉過臉來,一雙眼睛盯住了禦風:“二皇子派過來的?”

“他自己說是二皇子派來的,但屬下以為並非他所招供的那樣。”禦風不慌不忙的將證據列了出來:“第一,這人本來可以逃脫,可他卻偏偏不緊不慢的走,好像故意讓我們捉住的那樣;第二,此人我有幾分眼熟,貌似是雲驍衛裏頭的暗衛。”

“雲驍衛?”徐炆玔皺起了眉頭,禦風原來便是雲驍衛的統領,後來喬皇後將他收為己用,派了他做了徐炆玔暗衛的頭目,所以他認識雲驍衛的人也不足為奇。

“是。”禦風點了點頭:“屬下曾經在雲驍衛裏見過此人幾麵,絕不會認錯人。雲驍衛……那可是皇上的人。”

徐炆玔臉色一變,雲驍衛!

雲驍衛分三部,天字部、玄字部和暗字部,其中天字部六百人,其餘兩部皆是三百。天字部由皇上親自掌控,玄字部和暗字部原是鎮國將軍和英王爺訓練的精銳,後來皇上要求將兩部並到一處,可依舊由鎮國將軍與英王爺各自統領,所以他們隻是有雲驍衛的編製,但卻實際上非常鬆散,並不受皇上掌控。

徐熙上回將喬景鉉宮內帶刀侍衛的職務撤了去以後,自然也想將雲驍衛的那兩部之權移到自己手中,但英親王卻先下了手先子,將暗字部的人交給了皇後娘娘。徐熙去問他要統領之權的時候,英親王笑著道:“皇上,臣已經將暗字部的人交給了皇後娘娘。皇上與皇後乃夫妻一體,這暗字部的職責是保衛後宮安全,交給皇後娘娘自然是極為妥當的。”

徐熙望著英親王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心中大呼這小舅子也太狡猾了些,喬皇後乃是英親王的胞姐,這暗字部交到她手中,還不是等於依舊被英王府把持住了權力?他望了望英親王,就見他也拿了一雙眼睛盯住自己,不免立刻有了一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上回自己明升暗降的將英親王的兵權給奪了,這一次英親王也隻是還個禮罷了。

“就這樣罷。”徐熙擺了擺手,算是默認了暗字部已經移交到皇後娘娘手中的事實。

這裏頭的變化,徐炆玔是知道一些的,暗字部歸了母親,而玄字部卻歸了祖母,雲驍衛現在麵臨著三權製衡的局麵。禦風說這人是雲驍衛的,又點明了是皇上的人,那便該是天字部裏邊的了。可是,父皇為何要暗算他?徐炆玔頓時覺得頭都懵了。

徐炆玔抬眼望了望周圍,似乎頃刻間已經黑了下來,到處都是沉沉的一片,一種危機感慢慢的將他包圍了,這批突然現身的黑衣人,到底是誰派來的?是二哥派的還說得過去,畢竟這儲君之爭,兄弟鬩牆,曆史上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可如果是雲驍衛,自己都不敢想象下去——父皇竟然要殺自己?為什麽?

“你先下去,這件事情一點風聲都不能透露出去。”徐炆玔用手揉了揉額角,隻覺得頭一陣陣的痛,他要去找母親,在他心目裏邊,母親是睿智的象征,隻要有她在身邊,他便會覺得很安穩,仿佛世界上就沒有困難了一般。

帶著沉重的心情走到了儲秀宮,正是宮燈初上的時候,主殿的抄手遊廊那處掛著紅色的燈籠,忽明忽滅的在閃著,指引著他往那邊走了過去。

喬皇後端坐在寬闊的椅子上邊,見著徐炆玔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不由得微微一笑:“玔兒,你這是怎麽了?”

徐熙早些日子囑咐手下設下陷阱謀算徐炆玔,喬皇後早已知曉,今日徐炆玔出宮,她也故意沒有阻攔,這次阻攔了還有下一次,不如就讓那徐熙自以為得手好了。喬皇後的嘴唇撇了撇,徐熙,你都病成這樣了,還想來與我爭鬥,扶了你那病怏怏的兒子上位不成?

一絲笑容從唇邊溢出,喬皇後心中很是歡暢,徐熙,這麽多年,你欠我的,總算快要到清算的時候了。她將指甲套子點了點桌麵,那是一套琺琅套子,上頭有著鎏金線條雕出的花紋來,被立著的宮燈照著,閃閃兒的發亮。

望著徐炆玔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喬皇後心中暗自隻覺好笑,兒子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與他父皇正在對弈,而且他父皇已經輸了一手棋。本來想要讓他慢慢知道自己的計劃,可現兒瞧著徐炆玔這氣急敗壞的模樣,喬皇後覺得暫時還不能透露太多的情況——兒子還沒有修煉出來,不能沉住氣,大事不宜讓他攙和進來。

“母後,孩兒今日去清遠碼頭送親,遇著一群黑衣人劫殺。”徐炆玔說得急急忙忙,心中很是焦躁:“禦風抓了一個人,那人自稱是二皇兄派來行刺的,可禦風卻說他認識那人,是雲驍衛裏的一個暗衛。”

“你雖然遭了劫殺,可卻也沒有受罪,而且京衛指揮使司的人馬也很快就趕過去了。”喬皇後將她那指甲套子舉在麵前看了看,那鎏金的牡丹花不住的閃爍著金色的光芒,投在地上,淡淡的金粉顏色。

“母後,你、你怎麽全知道?”徐炆玔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望著喬皇後,母親身處深宮,她又是怎麽知道的?

“玔兒,你別來問我如何知道了這些事情,母親隻想對你說,成大事者,必定要能沉住氣,你這般慌慌忙忙的做什麽?”她笑著將徐炆玔拉到自己麵前,指甲套子輕輕在他掌心裏劃了一個圓:“玔兒,母後會將最好的東西給你,但你千萬要沉住氣,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受人挑撥便做出衝動的事情來。”

瞧著喬皇後言笑晏晏的模樣,徐炆玔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我都聽你的,母後。”

“你回漱玉宮去罷。”喬皇後慈愛的看了徐炆玔一眼:“玔兒,魏側妃進宮這麽久了,為何你還沒有寵幸過她?”總是寵幸柳側妃一人究竟不行,若是那柳側妃肚子裏邊始終沒有動靜,那豈不是會絕後?怎麽著也得敲打著兒子去魏側妃與薛正妃屋子裏邊才是。

徐炆玔聽著喬皇後過問起他的房中之事,不免有幾分羞愧,低著頭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玔兒知道了。”

從儲秀宮裏出來,徐炆玔背著手慢慢走回了漱玉宮,他的頭腦有些沉重,對於今日的事情還是有些沒想通,父皇應該是疼愛自己的,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大婚以後還不下旨讓他去宮外建府居住。

大陳皇朝的皇子,大婚以後,除了東宮太子,一般會搬出宮外去,擇址另外建皇子府居住,既然將自己留在宮裏,那便是有意要立自己為皇儲了。宮中居住的,現兒隻有他與四皇弟了,可四皇弟實在不具備競爭力,想來想去,父皇絕對會是要立自己為太子的。

徐炆玔一步跨進漱玉宮,望四周看了看,漱玉宮裏隻有幾間屋子亮著燈,好像是調皮的孩子睜開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不住的朝他眨著,誘惑著他往那裏去。這些燈光提醒了他,今晚去哪裏休息?

自從兩位側妃進宮,也有一個月了,他晚上都在柳明欣那裏歇著,可今日碼頭送嫁發生的事情,讓他對柳明欣忽然產生了一種厭惡的情緒,她竟然在危機的時刻將明媚推了出去,自己卻躲到了一旁!這種女人真是可惡,他今晚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她的臉。

東邊和西邊屋子的燈都亮著,隻有薛正妃房間沒有掌燈,徐炆玔想了一想,便邁步朝東邊走了過去。

從徐炆玔走進院子的那一刻,魏側妃的丫鬟淺風一直藏在廊柱後邊眼睛都不眨的看著他,最後見徐炆玔抬腳往東邊走過來,她一陣驚喜,心似乎要跳了出來一般,飛快的跑進了屋子:“小姐,三殿下過我們這邊來了!”

魏側妃抬起頭來,眼睛裏滿是盈盈笑意:“果真?你眼神兒沒走偏罷?”

淺風撫了下胸口道:“小姐,是真的!”

主仆二人剛剛說到這裏,就聽到外邊有宮女的聲音:“問三殿下安。”

簾子打起,徐炆玔一腳跨了進來。

這東邊屋子布置得比西邊要簡單些,看上去雅致得很,牆上掛著一張淡墨山水,多寶格上全部是放著書籍,靠著牆還有一張古琴,書桌上邊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還有一張未完成的畫,畫上是一個紫衫男子,還隻勾了一個輪廓,卻看不出麵目神情。

再看燈下的魏側妃,鬆鬆挽著寶髻,隻畫著淡淡的妝容,潔白的皮膚,鼻翼上的淺淺斑點此時卻似乎被燈光融化了般,竟是半粒也找不到。她抬眼望著徐炆玔,因為驚喜的緣故,小嘴輕輕張開,微微的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那神情,看得徐炆玔心裏一動。

他走了過去,笑著問魏側妃道:“你們主仆二人,剛才在說什麽?怎麽我進了屋子便不說了?”

魏側妃嬌羞的低下頭去,望著自己的腳尖,卻不說話。

旁邊的淺風倒是不願錯過機會,在旁邊行了個禮兒:“我方才和我們家小姐說成親這麽久了,三殿下都沒來東邊屋子過,今日早晨一起來便聽著喜鵲叫,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應了這個喜訊兒,話音剛剛落,三殿下便進來了,這不可巧?”

徐炆玔聽了,也有些歉意,看著魏側妃低垂著頭,隻餘一段潔白的脖子露在那裏,柔軟光潤,似乎在等著他的親近,於是笑著走上去道:“看起來魏側妃對我還頗有怨言呢?是不是怪我沒有來你這邊?”

魏側妃慢慢抬起頭來,眼睛裏似乎閃動著淚光,被那燈一照,盈盈欲滴般,似喜還嗔的看著他:“殿下,妾身不敢有半點怨言。”

看著這樣的魏側妃,比柳明欣多了幾分柔情,多了幾分氣質,徐炆玔伸出手去,擁住她的肩膀:“魏側妃,春?宵苦短,我們就別浪費時間了,早點歇息罷。”

一抹紅暈浮現在魏側妃的臉上,她偷眼望了望徐炆玔,又甜蜜的低下頭去。淺風看著自家小姐那模樣,抿嘴一笑,悄悄的退出了屋子。

徐炆玔留宿在東邊,春?宵帳底臥鴛鴦,一晚上**,恩愛異常。

第二日清晨,淺風推開門,望了望外邊的天空,一碧如洗,煞是明快。再看看對麵的屋子,前門緊緊的閉著,還沒有人出來,她的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哼,這一個月就在我們家小姐麵前神氣,現在也該看看你哭的樣子了。”

想到這裏,她歡快的甩了下手裏洗臉的帕子,轉身便走進了屋子。

就在淺風剛剛走進去的時候,西邊屋子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綠葉滿臉疲憊的走了出來,昨晚三皇子沒有歇在西邊,柳明欣一個晚上沒睡好覺,隻聽著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動個不歇。

開始柳明欣還心存僥幸,派人出去瞧是不是徐炆玔沒有回來,後來綠茵去門口溜了一圈,看門的宮女說三殿下早就回來了,再輕手輕腳東邊院子聽了陣壁角,就聽裏邊似乎有徐炆玔的聲音。

回來告訴了柳明欣,她氣得好一陣發愣,呆呆的坐在那裏發悶氣,本來想砸個杯子碟子什麽的,撿起來看了半天又放下了,因為覺得這些物事兒太精致,砸了可惜,最後隻能一個人噎噎答答的蒙在被子裏哭了一會,綠葉勸慰了半日才開解了些。

“唉……”綠葉絞著手兒站在中庭,看著院牆邊一溜的綠樹,心裏隻覺得鬱悶。自家小姐隻是一個側妃而已,她犯得著這麽拈酸吃醋的嗎?陸正妃都沒吃醋呢,又輪到她來吃哪門子醋!她這個身份,放到尋常人家,不就是一個姨娘嗎?做姨娘的,又哪有資格來甩臉子說一些酸溜溜的話!

“綠葉,綠葉!”綠茵奔了出來,著急的喊著:“快去那邊稟告三殿下,側妃娘娘身子不好,方才吐了一地呢!”

綠葉聽了也唬了一跳,大步走進內室,便見柳明欣躺在床上,白了一張臉,手無力的從床上搭了下來,床下邊放著一個盆子,裏邊全是一些嘔吐之物。

“小姐,你怎麽樣了?”綠葉走上前去,看著柳明欣那慘白的臉,心裏緊張不已。

“我覺得胸口悶得慌,一身不得勁兒,就想吐。”柳明欣虛弱的抓住了綠葉的手,滿臉的無助:“綠葉,是不是陸正妃給我飲食裏下毒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快去讓三殿下幫我請太醫來看看”

見著這樣的柳明欣,綠葉心裏也很難受,她點了點頭,走出屋子,朝東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