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香蘭院與沉香閣隔得不遠,一條青石小徑兜兜轉轉,拐了兩個彎便見著了沉香閣那線蜿蜒的矮矮山牆。沿著牆,探出了幾支杏花枝子,上頭已經沒不見繁花似錦的熱鬧,隻見一顆可青澀的杏子掛在枝頭,隨風而動,不時叮咚一聲從上邊掉落到了青石地麵,滾著往前邊去了。

明媚覺得今日這條青石小徑真是長,長得仿佛總不到盡頭一般,她的雙腿有些發軟,若不是玉梨扶著她,仿佛會隨時要倒下去。她的耳朵裏總在回旋著杜若蘭的話:“我看那喬世子是極願意的。”

他願意,他願意!明媚隻覺自己眼前一陣昏眩,心中有幾分苦澀,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忽然之間便體會到了,真是玄妙得緊。

走進內室明媚便靠著窗戶坐了下來:“把窗戶打開。”

清新的空氣透了進來,帶著一絲天天的芬芳,沿牆開了一樹蔦蘿,淺紫深紫的花在綠葉裏沉甸甸的壓了出來,十分搶眼。明媚坐在那裏,眼睛望著那樹蔦蘿,一動也不動,玉簫覺得有些奇怪,望了望玉梨:“姑娘這是怎麽了?”

“英王府今日請了柳府女眷去相看了,看的是大房的八小姐!”玉梨有幾分氣惱,鼓著嘴巴道:“難道那喬世子就不與英王妃說清楚不成?”

玉簫聽了唬了一跳,玉笛與玉琴也圍了攏來,一臉愁容的看著明媚:“姑娘,怎麽辦啊,若是英王府真的看上了八小姐,那怎麽辦?”

那怎麽辦?明媚忽然間心中又懸懸的空明了起來,還能怎麽辦?隻能看喬景鉉了,昔日他隻管在耳邊許下山盟海誓,今日倒要看他的行動了。明媚笑了笑,這還真到了考驗他的時候了呢。

“姑娘!”玉梨推了推她:“你是聽到這消息傻了罷?怎麽反而笑起來了?”

“玉梨你可管得真是寬,我笑一下你也要抱怨了。現兒不笑還能怎麽樣?去大哭一場不成?英王府若是真想聘了把姐姐去做那世子妃,那我哭也沒有用。”明媚閑閑的撿起落在窗欞上的一朵蔦蘿花,淡淡的紫色在掌心,仿佛吹一口氣就能融化。

玉梨聽了,悵然的坐了下來,抱著膝蓋不再說話。玉簫站在明媚身邊,眼珠子轉了兩轉:“姑娘,要不要去英王府送個信兒給世子爺?”

“你以為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我母親方才對我說出府時遇到了他,他是一副很高興的模樣!”明媚咬了咬牙,這個喬景鉉,真不知道他怎麽會高興得起來,難道不該趕緊跟杜若蘭說清楚?

“姑娘,你也別這麽,奴婢是怎麽也不相信世子爺會做出那種背信棄義的事情來的,或者隻是世子爺誤會了,他看到咱們夫人,以為是要和咱們姑娘議親的呢?”玉笛在一旁沉思了一會,這次小聲開口。

“對呀對呀!”玉梨一拍手兒伏了過來:“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姑娘,你且放心,世子爺回府以後,定然會弄清楚是和哪位小姐議親,他定會不依從的,明日自然不會有英王府遣的媒婆上門的!”

明媚聽著丫鬟們七嘴八舌的話,心情也是輕快,或許真是喬景鉉弄錯了,他在門口看見母親,自然以為相看的人是自己,等他回府以後就會知道真相,自然不會答允向柳明豔提親的。

“別再說這事兒了,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罷。”明媚微微一笑站了起來:“玉梨,去將我早些日子搜的那套醫書取出來,我整理下脈案。”

玉梨幾個見著明媚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各自幹活去了。

第二日一早,明媚去玉瑞堂給柳老夫人請安,卻見一向來得遲的柳明豔坐得端端正正,身上穿著一件淡藍色的夏裳,交領,高腰襦裙,領口有著精致的刺繡,襯著那掛在脖子上的瓔珞,更顯得晶瑩發亮。

柳明豔坐在那裏,臉上全是盈盈笑意,這麽瞧著她,覺得她比素日要好看了許多。

柳明倩眼睛瞟了柳明豔一下,壓低了聲音對明媚道:“瞧她那趾高氣揚的模樣,仿佛就要嫁去英王府當世子妃了一般。”

明媚本來還沒想到這事兒上頭去,聽柳明倩一提,心中便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她勉強笑了笑:“她能做世子妃,自然是她的福分。”

“像她這樣的人,也配做世子妃?”柳明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上邊雖然沒有留疤痕,但柳明豔用茶盞砸她的那一幕猶在記憶深處:“這般粗暴無禮,偏偏在外邊卻能裝出一副賢淑模樣來,我也真替那喬世子覺得抱不平,怎麽就要娶這樣一隻母老虎回去。”她抬頭瞧了瞧明媚玉雪般白皙的臉孔,歎了口氣道:“我覺得十姐姐才是配得上喬世子的人呢,隻可惜十姐姐還差幾個月及笄,否則哪裏輪得上她。”

明媚笑了笑,沒有說話,柳明倩隻不過是與柳明豔有些過節,這才來捧了自己踩了柳明豔而已,她對這樣的恭維也隻是聽聽,不會當真。

柳老夫人出來,眾人都捧著她說了些閑話兒,沒多久卻聽外邊有管事婆子來報,有媒婆拿了英王府的名剌過來。

耳邊似乎有驚雷之聲,刹那間,明媚覺得自己全身都有些發軟,似乎喘不過氣來,喬景鉉竟然同意來太傅府向柳明豔求親?她不相信,一點兒也不相信。抓住身邊玉梨的手,她微微顫抖了起來,好不容易穩住心神,就聽柳老夫人笑著說:“這些事情丫頭們還是回避下罷,都回自己院子裏邊去,別到這裏呆著湊這個熱鬧了!”

談婚論嫁的事情,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不好摻和,柳老夫人將一屋子年輕小姐趕了出去,是在給那媒婆騰地方,明媚心中知道這事兒是自己沒法來幹涉的,隻能悠悠顫顫的扶著玉梨的手站起來,和眾位姐妹往玉瑞堂外邊走,腳下似乎沒有半分力氣兒,仿佛踩在棉花堆子裏邊一般,一腳深一腳淺。

走出玉瑞堂,中庭一地陽光,那金色的日影斑駁跳躍著,異常刺眼,刺得眼前好一陣發花。明媚轉臉便看見了柳明豔,帶著兩個丫鬟走在身後,抬著頭,一臉燦爛的笑容,笑得十分開心。

柳明慧和柳明倩幾人斜眼看著,都有些羨豔的神色,可更多的卻是嫉妒。明媚雖然心裏苦澀,卻還要裝出一副微笑的模樣向她道喜:“八姐姐大喜!”

本以為自己說出這句話會很艱難,可是非常奇怪,那句話,飄飄然的就脫口而出,仿佛不是自己說出來的一般,輕飄飄的浮在了半空中,落不到實處。

柳明豔喜氣洋洋的朝明媚點了點頭:“還是十妹妹機靈,你放心,我嫁到英王府以後自然會幫著給你看看,替你選一門合意的親事。”

明媚的臉色一陣發白,沒有回話,玉梨在一旁卻已經忍不住,清清脆脆道:“八小姐,你總歸得要有一年多時間在府裏備嫁,等著你出閣的時候,我們家姑娘的親事早就定下來了呢,哪裏輪得上八小姐替我們家姑娘操心!我看八小姐還是操心自己的嫁妝比較實在!”

雖然玉梨說的話裏帶刺,可柳明豔竟然也沒生氣,隻要是說她要嫁喬景鉉,她心中便是開心。她朝明媚與玉梨笑吟吟的點了點頭,帶著兩個丫鬟繞過後堂,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十姐姐,你看看她那模樣,還沒成為世子妃呢,就這般拿喬做至的,還說要替你來操心親事,這也忒張狂了些!”耳邊傳來柳明倩氣憤的聲音。

“可不是這樣?多大一張臉?”柳明嫻也是憤憤不平:“她與十姐姐相比,不過是占了個長房小姐的名頭罷了。”

“人各有命,她的命好一些,自然有她張狂的理兒。”明媚看著幾個庶出的堂妹嫉妒的臉色,伸出手來擺了擺:“各人有各人的福分,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

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自己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好不容易有個願意這麽做的,可轉瞬間他卻要娶旁人!無論是被迫的,還是自願的,反正以後他與自己已經不可能再有交集了,他是自己的姐夫,自己隻能遠遠的看著他。

走在青石小徑上,心裏酸酸的一片,著實難受,咬著嘴唇不說話,一路沉默到了沉香閣。

“怎麽了?”玉簫站在院子門口,正仰頭看著墨玉攀在樹上摘那些剛剛長出來不久的青杏,見著明媚沉了臉過來,不由得關切的問了一聲。

“英王府派媒婆過來議親了!”玉梨氣憤憤的喊了起來:“我真不敢相信!”

“怎麽會這樣!”玉簫的眼睛瞪得老大:“我不相信世子爺真的就會同意這親事!我要去問問楚風,他那主子為什麽會同意!若世子爺娶的是八小姐,那我便不嫁楚風了,主子背信棄義,下屬也會好不到哪裏去!”

“玉簫,你別這樣。喬世子是喬世子,楚風是楚風,他們兩人是不同的。”明媚望著一臉激憤的玉簫,笑著朝她點了點頭:“不都說成親乃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這裏邊的彎彎道道也不是咱們能想清楚的,他愛娶誰便娶誰罷,我是不去操心這事兒了。”

婚姻是兩個家族利益的結合,絕對不隻是兩個人的事情,或者英王府有自己的考量,柳明豔是長房嫡女,這個身份比她這個四房的小姐要高。喬景鉉雖然口裏說著隻想和自己在一起,可放到現實生活裏,估計他也扭不過英王妃罷。

明媚朝幾個丫鬟笑了笑:“別擔心我,我這不好好的?跟我去外邊轉轉,透透氣兒。”

雖然盡量想要裝出很輕鬆的模樣,但明媚發現,想要將這件事情忘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坐在湖邊的亭子裏頭,翹起腳看著湖麵上點點波紋,明媚沒有感覺到半分輕鬆,心情反而越來越沉,濕嗒嗒的拉著往下邊墜。

魚兒不時冒出來親吻著水麵,一點點的漣漪散開,不住的往外擴展成同心圓。隻有它們是最快活的,不要想那些煩惱的事情,明媚羨慕的看著那些魚兒,隻覺得自己的心就像係著一個鉛墜,沉甸甸兒的,拉一下,似乎就能把心撕扯開一點,慢慢的,那種尖銳的疼痛就蔓延過自己的全身,那感覺甚是可怕。

玉簫玉梨登人陪著明媚,幾個人望著湖麵的粼粼波光,誰也沒有說話,誰也不敢說話,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話題才好。

“柳明媚!”就在亭子裏幾個人都沉默無語的時候,岸邊傳來一陣歇斯底裏的尖叫聲,回頭一看,就見柳明豔從那邊跑了過來,身後追著兩個丫鬟,待跑到麵前的時候,眾人一看,都險些笑了出來。

柳明豔臉上的胭脂水粉已經被汗水花得不成形狀,呈現出一種難看的顏色,更可怕的是,柳明豔的眉眼全部扭曲得不成形狀,凶神惡煞般盯著她。

“柳明媚,你給我說清楚,你怎麽暗地裏勾搭上了景鉉哥哥?”聲嘶力竭般,那質問聲是那般刺耳,原本如鮮花般嬌媚的容顏變成了羅刹的鬼麵。柳明豔已經失去素日裏那高傲的表情,臉上全是氣急敗壞。

明媚看著柳明豔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裏一愣,柳明豔怎麽會變成這副樣子?方才她不還是一副神氣活現的表情,好像她已經嫁去英王府一般?難道英王府來提親的對象不是她,所以柳明豔才會如此癲狂?

玉簫玉梨幾人看著柳明豔在那邊跳腳的滑稽模樣,也想著肯定八小姐的親事黃了,眉目間露出了歡喜的顏色。

“你分明就知道我一直喜歡景鉉哥哥,可你竟然不知廉恥,不顧姐妹之情來勾引他!現在景鉉哥哥不要我了,我也不能叫你好過!”柳明豔心中燒著一把火,想著喬景鉉方才那些無情的話語,氣得眼前發暈,恨不能將明媚踩在腳下,盡力踏到泥濘裏邊去。她三步並做兩步衝了過來,直撲向了明媚,想捉出她的衣領,抬手給她幾記耳光。

可明媚身邊有好幾個丫鬟在,哪裏能讓她得逞?還沒等柳明豔靠近,玉梨就伸手抓住了柳明豔兩隻手,手上一用力氣,就把她拋回了亭子外邊:“八小姐,走路小心一點,可別扭著了腳。”

雲彩和雲霞這時也趕到了,扶住柳明豔,低聲勸道:“小姐,我們回去罷……”也不管柳明豔如何瘋狂的掙紮,兩人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拖著她往旁邊走。

自家姑娘是瘋了不成?喬世子退婚,與十小姐有何幹係?為何姑娘就認定了是十小姐在期間搗鬼?沒見十小姐與那世子爺有什麽交會,素日的遊宴裏邊,倒是自家姑娘刻刻黏著喬世子呢。

“你們別拉著我,我非將這小賤人給教訓一通不可!”柳明豔拚命的揮舞著雙手,死命要朝明媚撲了過來,聲嘶力竭喊道:“你這個眼皮子淺的,見著好吃的便都想往自己碗裏扒拉,你究竟還要不要臉?喬景鉉分明是我先看上的,我與他自小便認識,青梅竹馬,卻被你橫著打了一棍子!你這個賤人,不要臉的貨色,我今日非要將你那張皮扒下來不可!”

明媚聽著柳明豔罵得臉都漲紅了,一頭汗一臉淚水,一雙腳還在不住的亂跳,不由得心中一跳,莫非喬景鉉追來將親事攔住了?那為何他昨晚不對英王妃說清楚?莫非是昨晚英王妃沒有問過他,今日他知道是來向柳明豔求親,所以才追來阻止?

思及此處,明媚心中微微一甜,滿是歡喜,看起來自己還沒有看錯人,喬景鉉果然是個能托付終身的。

“豔兒,你住嘴!”抬頭一看,幾位柳夫人已經匆匆的趕了過來,柳大夫人見著女兒正在撒潑,頓時覺得自己顏麵盡失。女兒被喬景鉉追上門來拒婚,現在還滿嘴胡言亂語的找自家堂妹吵架,這是要準備以後不要出門了不成?

聽到柳大夫人的聲音,柳明豔停下了嚎叫,呆呆的望著柳大夫人:“母親……”

“兩個不知輕重的東西,還不快將你們家姑娘送回明霞院去!”柳大夫人朝雲彩與雲霞怒喝了一聲,轉眼望向明媚,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來:“十侄女,你可別將這事兒記在心裏頭,你八姐姐隻是今日心情不好。”

明媚點了點頭:“我知道。”

柳大夫人瞧著明媚一臉平靜,心中也有些狐疑,到底這事兒跟這柳明媚有沒有關係?瞧著她那氣定神閑的模樣,仿佛柳明豔親事黃了跟她一絲關係都沒有,可為何女兒又一口咬定是她在暗地裏破壞?

轉過臉去便瞧見了杜若蘭站在身邊,一臉關切的望著亭子裏的那個人,柳大夫人心中一陣不舒服,自從四房回了京城以後,自己的日子便過得越發的不如意了,管家的權給分了一大半去不說,便是豔兒的親事也出了問題,看起來這娘兒倆可真是四房的克星。

“四弟妹,不好意思了。”柳大夫人朝杜若蘭點了點頭,匆匆的往回走了去,臉上的表情卻十分猙獰,杜若蘭,柳明媚,等著看我如何來整你們兩人,竟然敢對我們大房下手,別怪我不客氣。

“母親。”明媚見著杜若蘭朝涼亭走了過來,趕緊站起身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

杜若蘭也有些莫名其妙,聽說柳明豔去找明媚的禍事,她很是擔憂,生怕明媚吃了虧去,所以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瞧著明媚沒事,她這才放下心來:“誰知道怎麽一回事呢?”杜若蘭搖了搖頭:“英王府托了京城有名的嶽媒婆來提親,帶著一雙活雁和一籃子禮物,瞧著也是誠心誠意的,可沒想到嶽媒婆前腳進門,那喬世子便後腳趕到,直著嗓子道他不同意娶柳明豔,叫那嶽媒婆快些回去。”

明媚低頭聽著這些話,想著喬景鉉那暴跳如雷的模樣,心中隻覺好笑,不管中間是什麽是非曲折,隻要他能信守諾言,她便覺得一切都可忽視。

“夫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玉梨聽得心中大爽,可還是在追問原因:“難道英王府來提親之前不要問過喬世子意見的?”

杜若蘭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英王府那邊規矩嚴,不必問喬世子的意見罷,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足夠了。”

“若是這樣……”玉梨有幾分擔心:“那走了這個嶽媒婆,還會不會有王媒婆李媒婆上門啊?”

“應該不會了。”杜若蘭想了想,隻覺得再來一個媒婆提親絕無可能,英王府要什麽樣的小姐找不到,何必一定要從柳府裏頭聘?再說即便有別的媒人來,柳府也不會再將柳明豔許了給喬景鉉,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耳光麽?喬景鉉追到府裏來說絕不會娶柳明豔,可柳府偏偏要將柳明豔再塞到英王府去:“老夫人都讓那媒婆想好了說辭,便是再有媒婆來柳府,恐怕這親事也是不成的了。”

“說辭?什麽說辭?”玉梨聽得雙眼發亮,心中替明媚高興得要飛了起來:“老夫人可真是厲害!”

杜若蘭瞧著玉梨那高興得仿佛能放出光來的眼睛,沉默了一下,這事兒最好還是不要去大肆宣揚,免得毀了柳明豔的閨譽。想到此處,她朝明媚笑了笑:“反正這事兒已經過去了,媚兒你也別太計較了,你那八姐姐隻是心中急躁了些而已。”

明媚點了點頭:“我省得。”

等著杜若蘭剛剛走開,玉梨便歡快的跳了起來:“姑娘,我去打聽打聽,看看究竟老夫人想了什麽法子將這事兒蓋了過去?”

玉簫抿著嘴兒直樂:“還用得著你去打聽?想來三房那幾位小姐馬上就要來告訴咱們了呢!”

湖泊旁邊的青石小徑上,分花拂柳的走來了柳明倩、柳明嫻與柳明瑛三人,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怎麽樣也壓不下去一般。見著明媚坐在涼亭裏邊,三人帶了丫鬟走了過來,眼睛一閃一閃的:“仿佛聽說八姐姐找十姐姐來吵鬧了?”

明媚還沒答話,玉梨就在旁邊氣哼哼的插嘴了:“可不是呢,瘋瘋癲癲的,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還能有什麽緣由?”柳明倩幸災樂禍的笑了笑:“方才在玉瑞堂時,瞧著她那模樣,實在是趾高氣揚,都不把旁人放在眼珠子裏頭一般,這會子被喬世子掃了麵子便胡亂找人想要出氣,真真可笑。”

“真被喬世子拒婚了?”玉笛在旁邊假意驚呼了一聲:“好端端的,怎麽會被喬世子追上府來拒婚呢?”

柳明瑛很是得意:“我知道,聽他們說,喬世子跑過來道,若知道昨日相看的是八姐姐,他便不會答應讓媒婆前來提親。八姐姐站在中庭想了好半日,然後便跑來找十姐姐的禍事了。”

“十姐姐,難道……”柳明嫻的眼睛轉了轉,臉上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來:“難道喬世子喜歡的人真是你?”

明媚見幾人都在望著自己,淡淡一笑,唇邊笑容就如花朵一般燦爛無儔:“你們就會瞎猜,幾時見著我與那喬世子說過話兒?”自己可堅決不能承認,這些養在深閨的小姐無事可做,每日裏邊就是以說說閑話為樂,別看她們現兒表麵上對自己親親熱熱,還不知道背地裏會如何說自己呢。

“那倒是。”柳明倩點了點頭:“可能喬世子喜歡的是九姐姐,他們自小便認識,九姐姐還是安平公主的外孫女,兩人的身份也很合適,隻是現兒九姐姐被祖母關在家廟,恐怕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不知道也好。”柳明嫻撇了撇嘴,眼中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誰叫她素日裏對我們一副愛理不理的神色,若是熱絡些,我還想去家廟裏給她捎個信兒。”明亮的陽光投在她臉上,一線金色塗在她的睫毛上邊,就如金粉一般。

明媚瞧著幾位堂妹那模樣,知道她們都在幸災樂禍,微微一笑,自己反正不摻和進去,她們愛說閑話給自己聽,自己聽著便是。

果然,三個人開始說起了柳老夫人找的由頭,因著柳府大房的八小姐原來算過八字,不能找辰時出生的男子,兩人不能白頭到老,而沒想到英王府的世子爺卻正正好是辰時出生的,想了又想,柳老夫人為著柳明豔的終身幸福著想,狠心拒絕了英王府的提親。

“我看才不是這樣呢。”柳明倩開心的笑著說:“十姐姐,你就相信這說法?”

明媚低下頭去,笑而不語,她不管事情的經過如何,反正結局是她想要的就行。

柳明嫻卻按捺不住那揚眉吐氣的感覺,大聲兒說:“早上在玉瑞堂請安時,看她那神氣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已經成了世子妃,今兒是回府省親呢!我倒是聽說英王府的世子爺在媒婆來了以後也追著過來了,後來就傳出說八字不合,犯衝……十姐姐,十一姐姐,你們說說看,若真是如此,昨日相看時早就該說不同意了不是?”

柳明倩咬著牙齒微微一笑:“有些話兒何必說穿!”

旁邊柳明瑛眼中微微有些茫然:“合生辰八字不是要等著問名的時候?如何現在就知道喬世子的生辰八字了?”

“還不是在騙鬼?哄哄騙騙的,直想將人誆了,把這事兒遮掩下去。”柳明嫻哼了一聲:“誰會相信這些話?隻是不說穿罷了,我瞧著八姐姐以後議親可要有些為難了,虧得她今日早晨還那般趾高氣揚。”

“姑娘,劉小姐與姑爺回門來了。”有個婆子站在小徑上對著涼亭裏邊喊:“方才去見過老夫人與四夫人了,在沉香閣裏頭等著姑娘回去呢。”

“喲,今兒就是第三日了?”明媚欣喜的站了起來,眼中透出光來,旁邊玉梨板著手指頭算了下:“可不就是第三日了?”

三房幾位小姐聽著說劉玉芝回門來了,眼中也有一絲羨豔,柳明倩喊住明媚:“十姐姐,我們好久未曾去過沉香閣了……”

知道她們閑著無事可做,明媚笑著點了點頭:“一塊兒去罷。”

走到沉香閣,卻隻見著劉玉芝,穿著一身正紅色的衣裳,挽著如意髻,黑鴉鴉的頭發裏簪著一支白玉簪,手腕上明晃晃的掛著一對黃金手鐲,還有黎玉立送給她的芙蓉玉鐲子,手一抬起來,手腕那處便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

“怎麽就你一個人?還有一個呢?”明媚望了望劉玉芝身後,沒見著人,有幾分奇怪:“不是說你們一道回門的?”

這回門乃是指新婚夫婦新婚的第三日後回嶽父母家省親,大陳舊俗,夫妻倆必須雙雙對對參拜女方父母,夫君在回門禮上改口喊父親母親,為整個婚禮正式收尾,即讓自己妻子的父母看到二人婚姻美滿之意。

見著劉玉芝,沒見著黎玉立,這委實是樁奇怪的事兒。劉玉芝聽著明媚這般發問,低眉溫婉一笑:“他被老太爺喊去外院訓話了。”指了指桌子上一個食盒:“我做了幾樣點心,特地帶來給你嚐嚐,可別嫌棄。”

幾個人頓時丟下了黎玉立有沒有跟著來的話頭,圍攏過來看那碟子點心。

在柳府住了一段時間,劉玉芝閑著無事便跟著玉簫學了些廚藝,因著明媚曾給她上了一堂“婚前輔導課”,重點便是要學會下廚!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明媚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教育她:“黎公子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現兒正是春風得意,你可別讓誰把他勾了去啦。”

劉玉芝本來就有些提心吊膽,聽著明媚這般一說,也覺得甚是,趕緊向玉簫拜了師父,日日跟著她在小廚房裏搗鼓,學了些日子,也能像模像樣的做出好幾樣點心來了。昨日第一次下廚,做了幾樣自己素日裏擅長的,黎玉立的寡母嚐了以後拉了她的手不住的誇她:“原以為官家小姐什麽事兒都不會做,沒想到我這媳婦兒如此賢惠!”

抖抖索索的從身上摸出一對金色的鐲子來:“這是我們黎家的傳家寶,今日便給了你罷。”

這鐲子套到手上,等於是黎玉立的寡母認同了劉玉芝,她瞧著手腕上的那對鐲子,心裏頭就如吃了蜜一般甜。想著自己學廚藝是明媚的主意,飲水思源,今日回門的時候索性做了幾樣新鮮點心送來給她嚐。

養在深閨裏的姑娘們總會對婚姻無限向往,一聽說劉玉芝是因著想給夫君做好吃的這才學會下廚了,都一臉向往,看著金柳將食盒打開,把幾個碟子拿了出來擺在桌子上邊,幾個腦袋湊在一處,一邊瞧著,一邊嘖嘖稱奇。

劉玉芝甜蜜的微笑著,看著那幾個姑娘用輕輕咬過鵝油酥的外皮,小心翼翼的吞著那些美味可口的餡兒,想到家人也是這樣吃著自己做的東西,不由笑得異常甜蜜。明媚看著她那模樣,也在一旁暗暗點頭,玉芝會是個好妻子,黎玉立算是娶對了媳婦。那時候自己教育劉玉芝去學著下廚,那也不過是口頭說說而已,若是換了自己,還真說不定會不會去下廚,洗手作羹湯。

一屋子的人吃得開心,說笑得開心,柳明豔失敗的親事被她們暫時遺忘了。

有些事情不關自己的事兒,所以才能忘得快,若是和自己休戚相關的,那自然一輩子也忘不了,柳明豔目前正是這種狀態。

雖然嶽媒婆想了個好主意,看似合理的掩飾了英王府與柳府未能結親的事情,可柳明豔心裏卻很是難受,被丫鬟們架著回到明霞院,乒乒乓乓開始砸東西,砸得屋子裏一片狼藉,砸到自己的手酸得舉不起來,這才撲到床上嗚嗚咽咽的哭了個不歇。

她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上了喬景鉉,那個時候還隻是單純的追在他後邊跑,喜歡黏在他身後。喬景鉉與哥哥柳明卿一道兒在祖父書房裏看書的時候,她便會顫著貼身媽媽帶自己過去玩耍,有時候還給他們捎些好吃的東西。

那時候喬景鉉對自己很是客氣,他笑起來的容顏如此明澈,讓她瞬間便著了迷,她心中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做喬景鉉的妻,伴著這明澈的笑容一直到老。

慢慢的,喬景鉉來柳府的時間少了,有時候過來也隻是來找柳明卿有事兒,素日在京城的遊宴裏見到他,每次還沒能說上幾句話的時候,他便端著一張高傲的臉跟旁人走開了。雖然如此,可柳明豔卻依舊喜歡他,她覺得他每一副表情都是那般讓她動心。

即使知道玲瓏郡主也喜歡喬景鉉,即使知道京城裏有不少貴女對喬景鉉都有想法,可柳明豔卻堅定的認為,憑借著自己與喬景鉉那打小的情分,憑借著太傅府門當戶對的門第,她與喬景鉉總是會要在一起的。

在母親的指導下,辛辛苦苦的在人前演了這麽長時間的戲,總算是得了英王妃的認可,遣了媒人來求親,就在她以為多年的夢想即將實現的時候,喬景鉉追上門來,將她那滿心歡喜化成了全身冰涼。

他究竟喜歡上了誰?柳明珠還是柳明媚?柳明豔轉著眼睛想了又想,兩人的臉孔在自己麵前交織著,卻找不到答案。隻是她知道,喬景鉉是不會再屬於自己了,一想到此處,心如刀絞,一口惡氣與滿腔憤怒失望都沒地方發泄,隻能槌床嚎啕,眼淚水就如那小河般流淌下來,將枕巾都濕透了。

柳大夫人此時急急忙忙的追到了明霞院,還沒進院子們,就聽裏邊柳明豔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傳出來老遠。站在門邊,柳大夫人的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自己養了十五年多的女兒,素日裏疼得如珠如寶,卻被那英王府的世子嫌棄,當眾拒婚,叫她怎麽能心情平靜!

可是對方是英王府,她不平靜又能如何?總不至於不要臉皮的闖進英王府去質問罷?那樣倒更會成了整個京城勳貴圈內的笑柄,豔兒的婚事就全毀了。現在好歹還有一個勉強說得過去的理由給蓋著,若是自己跑去英王府理論,真相自然就會大白於天下,旁的高門大戶誰會來娶一個被人追上門去拒婚的女子?

“豔兒,何必這樣子,你是要弄得全京城都知道這件事兒不是?”狠狠心,柳大夫人走進了屋子裏邊,看著地上那一堆破破爛爛的東西,皺著眉怒喝。

柳明豔被驚得停住了哭聲,她原以為母親是來安慰自己的,會把她抱在懷裏,告訴她,柳府會想辦法去解決這件事情的。母親在她眼裏是無所不能的,她治理內院的手腕誰都能看見,父親那些姨娘被她不動聲色的清理得幹幹淨淨;大房這邊的吃穿用度也是一等一的好;素日裏自己有什麽問題,隻要找母親,一切都能解決,為何這一次她便無能為力——畢竟昨日英王妃看著自己的眼光是很滿意的,能不能長輩們互相溝通下,就直接定下來呢?

沒想到母親進到屋子裏邊竟是對她怒罵,柳明豔癟了癟嘴,忍住哭聲,可兩行清淚卻不可抑製的流了出來,看得柳大夫人好一陣心痛。

“豔兒,事已至此,你再哭再鬧也無法挽回,不如裝成沒事人一樣,讓別人相信了是我們柳府拒了英王府的婚事,這樣以後你議親方才順當。”柳大夫人走了過來,把柳明豔從床上拉起,叫她好好兒坐到床邊。

“母親,我隻想嫁給景鉉哥哥……”柳明豔心裏酸酸的,抽抽嗒嗒的回答。

“你想又能如何?他都追到府上拒絕了,再賴上去也不會有結果,何必去自取其辱?豔兒,多少盲婚啞嫁一樣過得幸福,你看我和你父親,結婚前都沒見麵過,還不是照樣和和美美的過了一輩子?”

和和美美?柳明豔心裏悲催的大喊,可又不敢說出來。父親看見母親少有笑臉,那些死去的姨娘,難道就是和和美美的結果嗎?她望著柳大夫人,眼淚珠子爭先恐後的往外流:“母親,我恨柳明媚,就是因為她,景鉉哥哥才不願意娶我!”

聽了這話,柳大夫人的眉頭皺了起來:“你在說什麽?說什麽要有根據,方才你去找柳明媚吵鬧,柳府上下都知道這事,全在說你現在是氣得糊塗了,逮著人就咬呢。因為四房的哪個柳明媚,喬世子才來拒婚,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柳明豔抬起頭來,臉上花花綠綠的一堆,柳大夫人看得心中憐憫,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豔兒,莫要太心急,這事兒就到此為止好了。”

“不,我不能就這樣算了,她將景鉉哥哥奪了去,這仇恨我可記在心裏,怎麽樣也不會忘,一定要報複才是!”柳明豔抱著柳大夫人,哭哭啼啼的將喬景鉉拒婚時的話說了一遍,又將賞梅會後她在明媚的披風上發現了孔雀翎毛的事情告訴了柳大夫人,恨恨的說:“若不是因為有她,景鉉哥哥肯定會答應的!就是因為她,我才落成這個樣子!母親,我好恨好恨她!他們四房為什麽要回京城?在雲州不是好好的?他們一回來,我的日子就沒這麽順暢了。”

柳大夫人沉吟片刻,摸了摸柳明豔的頭說:“這事情也不能說就是四房的柳明媚弄的鬼,不還有一個柳明珠?但總之他們四房是脫不了關係,自從他們從雲州回京,敲世子來柳府的次數就多了,說是來找你兄長,可每次都借故去了內院,我猜著不是柳明珠就是柳明媚這兩個狐媚子。哼,有狐媚子娘,也就有狐媚子女兒!豔兒,你放心,我會慢慢查著,若真是她們,母親絕不會輕饒她們,小小年紀就學會了這勾搭人的手段,還有什麽事情不能做出來?母親一定會讓她們自食其果!”

柳明豔抱住柳大夫人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娘,你對女兒真好!我真恨她們,景鉉哥哥和我本來是好好的,結果她們一回來,事情就變了!素日裏景鉉哥哥來我們柳府,看著我的眼裏全是笑,現在他都不看我了……母親,你一定要幫豔兒出氣,好好收拾了那個柳明珠與柳明媚!”說罷大口喘著氣,眼睛裏全是迷茫:“可是,就算她們受了懲罰,景鉉哥哥終究不會娶我了不是?”

柳大夫人看著女兒這愁腸百結的樣子,也是束手無策,隻能任由她抱著自己痛痛快快的大哭,淚水把半邊衣袖都打濕了:“豔兒,這事別再記在心上了,好好睡一覺,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柳明豔瞪眼瞧著柳大夫人,心底那抹疼痛幽幽的升了起來,一種無以言表的恨意讓她的臉都有些扭曲。

------題外話------

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小鳥說早早早……

歌爺一早就起來碼字了,早早早……

今天碼完一萬出去玩耍咧~

祝看文的菇涼們周日愉快~

ps:推薦同組作者的種田文

《犀利農家俏娘親》by十裏畫沙

一朝穿越到異世,破爛不堪亮瞎眼。

四麵土牆泥坯磚,兩張木桌一摞碗。

地上坑窪站不穩,四隻椅腿一隻短。

小腳婆婆繃著臉,黑臉公公不待見。

貪婪大哥不讓步,假麵大嫂好刁鑽。

木頭二哥死心眼,腹黑二嫂壞心肝。

傲嬌大姑能扯嫌,沉悶小姑不發言。

可憐自己男人憨,隻會塌心種農田。

左手兒子小可憐,右手女兒眼淚轉。

一狠心,一咬牙,一瞪眼,站不起來就得趴著走,為了夫妻的幸福生活,為了女兒的美好將來,她葉曉萱不努力誰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