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雨薇一襲湖綠羅裙,手裏挎著竹籃走到她身後,“早些時候就聽你說開春後每過一場春雨荷花池的荷花就露一截,今早剛下了雨,我去你屋子裏尋你不著就猜你必是來這兒了。”雨薇邊說著邊把竹籃裏的暖盅端到水榭中的石桌上。
“你這又弄的什麽東西?”她看到雨薇把暖盅裏的東西小心的倒在碗裏。
“自然是好東西。”雨薇把碗遞給她,笑說。
“什麽好東西?”她拿了碗放在鼻下聞了聞,一股清淡甘甜的味道飄散開來。
“別聞了,是冰糖雪梨熬的汁,快趁熱喝了,這兩樣東西放一塊熬出的汁水有止咳化痰的功效,最近老聽你咳嗽,喝這個正好!”雨薇把瓷勺細細的擦過給她,催促她快喝。
她試著喝了一小口,雪梨汁入口清涼甘甜,很好的緩解了胸口的鬱結,就把碗裏的都喝盡了,喝完不忘感激雨薇一番。
“這你可謝不到我頭上!我也是受了別人的托,還托了你的福吃了不少甜雪梨!”雨薇收起東西,跟她一起坐在廊椅上看池中剛露芽的荷花。
梅莊比莫離山莊小許多,但莊裏的荷花池卻比莫離山莊的蓮花池要大,偌大的池中此時正零落的點綴著幾簇綠色,一陣風掠過,池麵漣漪片片。
“如果是那人的心思,也是能算在你頭上的。”她幽幽的說。
“東西是付北拿來的不錯,但付北雖然忠心卻沒那個玲瓏的心思,知道你不愛吃藥專讓人挑了上好的雪梨和冰糖送來給你,這人是誰難道你心裏沒個數?”連她都能猜到這事絕不是付北能想到去做的,她那樣剔透的一個人又如何不知?怕隻怕師姐大婚當日的那一劍是真傷了她的心了。
“莫師兄,雖然這事兒外人不好說什麽,但莊主師伯那個人的脾氣你我都清楚,冷心冷情最是沒人情味的一個,你可別怪我這麽說莊主師伯。可是當我見過他對你那樣,我就明白過來師伯不是天生冷酷無情的人,冷漠是因為那些都不是他在乎的人。”
“雨薇師妹!”她打斷她,不想再聽她說下去。她也不會告訴她師父對自己特別完全是因為自己那不可告人的身份。
“哎——”雨薇偏頭去看莫青廷的側臉,心想莫師兄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有些固執,別人說的話她從來隻聽聽算過,而如今越發連聽都不願聽了,她自己不知道,其實她的性格脾氣和她師父真是如出一轍,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
雪怡回門那天梅莊很是放了幾捆鞭炮,沈晨陽因為公事纏身沒有陪她前來,因為是宣仁帝的召見梅莊也沒有計較新郎官的缺席。
雪怡按規矩拜了祖師爺的畫像和師父梅曉秋,見過梅莊眾姐妹徒弟就急急的去找莫青廷。
莫青廷正在院子裏撫琴,遠遠的就聽到雪怡大嗓門的喊她的名字。
她停下手中的指法,搖頭無奈一笑,瞬間就被人從背後抱了個滿懷。
“師姐,是誰說我如今是大人了不能像從前似的沒有分寸了,如今你又是怎麽回事?”她雖是埋怨的口氣,但臉上是歡喜的神色。
雪怡用力捏了捏她的粉臉,叉腰佯裝生氣道,“到什麽時候你都是我阿弟!阿姐抱阿弟怎麽了!誰敢說閑話我第一個打得他滿地找牙!”
“怎麽你成了親行為越發潑辣了!我家大師兄可受罪咯!”她為她大師兄打抱不平。
“莫小狐狸!沒想到離了你師父你倒是悠哉得很呐!這幾日舒服夠了皮癢了是不是?”雪怡作勢要掄起袖子教訓她,她忙賠著笑臉求饒。
而聽到師姐叫她“莫小狐狸”她心裏不禁宛然,原來師姐還記得那個典故。
那時師父正教他們幾個輕功,她因為前日多吃了幾個團子胃裏正不舒服,人又有些犯困,所以根本沒仔細聽師父說的話。
後來師父讓他們幾個按他說的心法試著飛過蓮花池,師兄們自然不用說,個個身輕如燕的完成了師父的課業,最後輪到她,她連聲打著哈欠顫顫巍巍的看腳下的蓮花池,委屈的看著師父,希冀師父看在她年紀還小的份上別讓她自尋死路了,她可不想再跌到池子裏了。
師父看她一副不爭氣的樣子,忍不住罵了她幾句,說她成日隻知道混吃等死,一點求取心都沒有,他荊之痕怎麽就收了個窩囊廢當徒弟!
她原先忍氣吞聲的聽師父的訓,隻是師父說道要把她趕到梅莊和梅師叔一起進關修煉她就急了。
師父說,不想閉關可以,隻要她能身子不沾一滴水的摘到池中央的那朵蓮花就行了。
原本師父這麽說是為難她,知道她別說池中央,怕是腳一離地就要落水,可誰知正中她下懷,她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能做到,還和師父打了個賭,如果她能按師父說的做到師父就得把那把青蓮劍贈於自己,師父一口答應了她。
得到師父的承諾,她臉上露出精明的笑來,踱著步子在蓮花池畔走了一圈,正在大家以為她會施展什麽絕世輕功時她卻把付北叫了過來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大夥兒正納悶間隻見付北撲通一下跳下蓮花池摘了那朵蓮花回來。
眾人頓時神色各異,大師兄一臉的鄙夷,二師兄邊喊著“好你個莫小狐狸”笑蹲在了地上,三師兄還算沉得住氣臉上朝她清清淡淡的微笑,而師父臉色就。。。想起來還後怕,自己當時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和師父玩花樣!
不過師父到底是師父,後來還是把青蓮劍給了她!
莫小狐狸這個雅號就由二師兄的嘴傳了開來。
如今師姐隨口罵她“莫小狐狸”過去種種就像在眼前重現,大師兄的冷酷,二師兄的幸災樂禍,三師兄的溫婉,還有師父的承諾。
師父向來有一說一,他說的話做的事從來不會反悔,而唯獨對她,明明那麽多次要殺她卻終究一次次放過了她。
其實大師兄大婚當日師父的那一劍她並不怨恨,當時的她因為三師兄的事一心求死,逼著師父拿劍刺自己,如果師父真的殺了她,她也不怪他,隻是。。。讓她痛心難過的是三師兄的態度,他竟然可以對她的死無動於衷!
他冷眼旁觀著她的生死一線,連她的視線都不敢觸及!
她心裏疼愛自己為了自己寧願放棄皇位的三師兄變了!
他的心裏再沒有她!如果他是為了她毀約的事生氣大可以當麵找她對質,哪怕他罵她怨她她也無話可說,可是,他那樣冷漠,就好像她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心裏總是忍不住的感到陣陣淒涼,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和溫暖已經離她遠去,心內從沒有過的空洞,覺得連活下去都是種痛苦!
所以,她一心求死!
那天她去新房見雪怡是為了見她最後一麵,和二師兄喝酒是為了讓自己麻痹對人世間那些少有的溫情的留戀,敬大師兄喜酒,隻是為了最後看他一眼。。。可是,他卻殘酷的不願看她死前的最後一眼!
這些天呆在梅莊,她想了很多,從自己不被祝福的出生,苟且沒有自由的人生,猶如曇花般瞬間消失的愛戀。。。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從來都是個多餘的人!
而可悲的是竟然連死也是種奢望!
既然死不掉,也不願再這般生活,倒不如和梅師叔入關,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隻有放下所有一切她才不會再痛苦不會再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