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山,軍營。

遠處小河溝裏傳來呼救的聲音,蘇誌文探頭瞥了兩眼,從林間掰斷兩根樹枝在手裏把玩著,弄成竹簡模樣來回纏繞著,看著魯將軍繼續清點人數的樣子,說,“將軍手段好像有些過於嚴苛,這群都是嬌生慣養起來的小孩兒,哪裏受得了這般委屈。您這兩下子,怕是夜間都不用吃幹糧,肚子裏已經喝著河水都飽了。”

蘇誌文閉著一隻眼睛,將竹簡舉起來,看著是否筆直,隨即又重新打磨著。

“我對他們仁慈些,難道西域蠻夷就會對他們同樣仁慈?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現在這點兒區區委屈都受不了,就莫要白白去送死,還枉叫西域蠻夷以為我們都是如此脆弱的家夥。”

魯將軍雖然話說得嚴厲些卻並沒有任何毛病,“當初你我也是在鎮國將軍的麾下,受著這般錘煉一路走到今日的。若是沒有那些,哪裏能夠活到今日?”

魯將軍跟副將點點頭,倒是也隻等著李景行一聲令下,就能夠開拔。

看著眼前的篝火,蘇誌文將沒有收拾好的竹簡伸過去,捅捅火苗,火勢頓時就旺起來。

但是那根竹簡卻也直接燒成焦炭,被蘇誌文扔到地上。

魯將軍跟他並肩坐下來,兩人都是有些懷念的笑著看向彼此,“你當初剛投軍的時候,皮膚偏又白,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我還曾經想著,又是個來混軍餉,隻要吹響軍令,就會要當逃兵的縮在最後麵的家夥。誰能想到,你竟然聽見將軍的令,就像是不要命的衝過去。那凶狠勇猛的勁兒,可是將我們都給嚇著了。”魯將軍回憶著往事,調侃說。

“那時候初生牛犢不怕虎,既然投軍,就是想爭功名,哪裏能夠往後縮呢?”

蘇誌文撓撓頭,“不怕你笑話,當時我還以為軍中人人都是想要跟我搶功名,怕是跑的慢了就不會留下什麽。誰能想到,有次都已經衝到了敵軍的陣營裏麵怕是要被包圍了,回頭餘光看著,那群跟著我一起來的小兵掉頭要往回跑。可是將我嚇得半死,幸好你來了,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否則,我怕是當時就要被剁成肉餡,還要被敵軍給當成話柄說好幾年呢!說京城裏有個傻小子,竟然是千裏送人頭。”

或許是年紀逐漸隨著時間慢慢增長,人就不由得願意回憶著過去。

仿佛那些無拘無束,心懷天下和熱血的時光一去不複還,卻是最為惋惜和懷念的。

若是讓蘇誌文如今回到過去,恐怕他也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會跑的慢些,沒有當初的勁頭。這也是他們坐在一起,會想起當年的自己最根本的原因吧。

魯將軍也撿起身邊的稻草,扔到篝火裏,說,“當初隨著鎮國將軍回到京城,還以為此生就能夠領一個閑職,整整兵,不會再有出征作戰的日子。”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哪裏會沒有戰呢?隻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蘇誌文倒是看得通透灑脫,看著李景行的營帳,看著暗衛們進進出出,說,“王爺是要單獨走一條路,怕是更加危險。”

魯將軍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過去,說,“此戰,對他來說也是尤為要緊的。”

營帳裏,李景行穿著鎧甲,戴著頭盔和銀槍,看著身邊整裝待發的暗零暗影,拍著他們的肩膀說,“你們都是隨著我多年的,如今,若是有其他的念頭大可以說,我……”

暗影暗零聽聞,也都是笑著說,“王爺真是看輕了我們兄弟二人,就算是做鬼,我們也是您的鬼,哪裏有不隨著您的道理。”

“我們暗衛原本都是奴才,是見不得光的,跟隨著王爺多年來,從未有過任何的苛刻,甚至是遇到困難危機時,吃的比王爺都好。這些兄弟們都是記在心裏的,此生能夠得王爺如此托付,便沒有什麽其他所求。西域蠻夷想要來犯,也要問過我們手裏的劍答不答應……”

暗影暗零不約而同的說著,李景行點點頭,他們之間無需過多的言語,隻是將整理好的花粉荷包遞過去,說,“有備無患。”

這是蘇玉給他們爭取來的後手,也可能是命懸一線時的生機。

暗影暗零隨著李景行走出營帳,魯將軍和蘇誌文已經在外等候多時,兩人拍著衣擺上的草灰站起來。

“此次就拜托你們兩位了,保重。”李景行說罷,拱手倒是也行了個禮,這是軍中之人將性命交托的禮數。

蘇誌文和魯將軍回禮,而蘇誌文則上前,淡淡的說,“現在並非是用副將的身份,而是用我妹子的兄長身份跟王爺說兩句話,無論如何,活著回來!”

“好。”李景行點點頭,勾起笑意,扯著韁繩翻身落座,雙腿猛地夾著馬腹,便衝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蘇誌文看著半晌,也回頭對著從河裏爬出來的將士們高聲說著,“整軍,出發!”顧不得喘氣兒,連身上濕漉漉的衣服都來不及換,就一路小跑的跟著蘇誌文離開、

魯將軍看著兩側的人馬,高聲吼著留下來的人。

“莫要以為你們的命好,可以在此地偷懶!我告訴你們,如若是有敵人攻打而來,就算是同歸於盡,而已不能夠活著將背後的路讓出來,讓西域蠻夷進京城!若是他們要進一步,都是要踩著我們的屍體過去!”

魯將軍的聲音有著回音不斷,將士們倒是也都熱血澎湃。

這一夜,蘇玉睡得不是很安穩,總是會驚醒。

春紅幾次想要給她喝安神湯,將屋內的熏香點燃的更是濃重些,都不管用處。

蘇玉終究是耐不住,翻身坐起的看著外麵泛亮的天色,問言墨,“去五鹿山聽消息的人,可是回來了?”

言墨望著天色,掐算著時辰,搖搖頭說,“並沒有,怕是路上遇到事情需要躲避,耽擱了,王妃放心,不會有事的。”

“現在,我最是不想聽到不會有事這幾給字,誰能夠跟我保證?”蘇玉擰起眉,淡淡的說著。

而言墨也是表情尷尬,春紅對著他搖搖頭,此刻不管說什麽,都是錯的。

“言墨嘴笨,不會說話。那人定然已經是在回來的路上,小姐還是將湯藥喝了,再等等看。”

春紅安撫著,卻看到蘇玉回頭,歎口氣說,“你也並不會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