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生客棧,天字閣。
耶律齊用酒噴灑在彎刀上,輕輕擦拭著,刀刃烤著火苗,因淬毒而泛黑的模樣令人遍體生寒。
手下將西域士兵的消息傳遞匯報,半晌都沒有聽見任何回答,“大王,五鹿山附近看到行軍痕跡,想來是他們搶先一步的埋伏暗哨,我們無法再靠近,隻能暫且尋山腳下的村莊落腳。”
耶律齊挑眉,不帶著任何情緒的說,“那村子裏麵有多少人?”話問出口,手下稍微怔楞住。
“都是些老弱婦孺,大概有二三百人。”手下回道。
耶律齊從鳥籠裏拽出一隻翠鳥,將彎刀橫在它的脖子,微微用力便有血流出來。翠鳥連啼叫的空閑都沒有來得及,就瞪圓眼睛,一命嗚呼。翠鳥的血順著彎刀流淌下來,倒是讓漆黑的刀刃都變得另一種血色。
“勸說他們離開,若是不願意,就送他們合家團聚在黃泉路上吧。”耶律齊的話,讓手下也忍不住心頭一凜。
“是。”得到吩咐,手下立刻著手去辦,而耶律齊則望著窗外的花燈盞盞,想起蘇玉。
那真是絕色美人,想來耶律齊見過無數西域苗疆的女子,也曾經跟京城的公主和親,可她們性格唯唯諾諾的討好、阿諛奉承,亦或者是冷淡到床榻前都不會發出任何動靜聲響。
反倒是蘇玉,初次得見就讓耶律齊的眼眸視線都無法從她的身上移開,生出些想征服的欲望,若是能夠讓這樣的女人在身下輾轉吟哦,該是多樂趣。
次日清晨,蘇玉素裝打扮,特意將翡翠發簪戴在鬢發間,又用口脂塗抹著,眉心更是點著花鈿。如同梅花般,竟讓整個人都生得豔麗起來,明眸璀璨到熠熠生輝。
春紅邁步進來便被晃眼道,隨即燦爛的笑起來,替她又尋了兔毛湯婆子和圍脖等物,說,“好久不見小姐這般模樣,竟是比前段時間要年輕許多呢。”
“是要跟王爺出去嗎?”春紅明知故問,惹得蘇玉嗔怪的瞪了一眼。
臨出門時,明叔見蘇玉這般,幾次張嘴想要阻攔,卻都吞回去。
蘇玉知道他心底所想,也放柔身段的哄著道,“明叔,過段時日……他就要去五鹿山,此次分別不知何年何月,如何能相見。您就權當我不知爹爹跟先帝之間的恩怨,也當他不過是山野間普通的獵戶,行腳商,容我能夠留些回憶可好?”
既然都說出如此的話,明叔隻能點點頭,讓開身子,盯著她的背影囑咐道,“莫要歸來太晚,城裏不安全。”
“好。”蘇玉扭頭,竟笑得有幾分像是孩童般天真純粹。
明宅外,李景行不知從何處尋來棗紅色的汗血寶馬,鬃毛在陽光折射下竟光澤發亮。
他一襲青衣,扯著韁繩,金線縫製的官靴是蘇玉親手做的那雙,即便保養得當,卻也有些發舊。束發戴著翡翠發冠,竟是跟蘇玉遙相呼應,有著不言而喻的默契。
看蘇玉邁出門檻,李景行伸出一隻手,她則是牢牢握著。
蘇玉雙腳點地,摟著李景行的肩,矯捷華麗的跨坐與馬前。兩人相互依偎著,蓉城民風並不刻板拘謹,見到如此琴瑟和鳴,恩愛的夫婦模樣自然都是停住腳步,竊竊私語的交談著,更有甚者大聲喚著,“公子夫人真是天仙良配……”
蘇玉有些嬌羞的咬著薄唇,聽聞李景行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語道,“以後出門,將我的金色麵具留給你,一來算是念想,二來,也是給我省些心,免得有不知趣的人來打你的主意。”
“琪花琪樹都已經如此年歲,我不過是人老珠黃的婦人罷了,王爺是否有些多想了?”
蘇玉被誇讚的心花怒放,卻仍舊自謙的打趣。
李景行用披風將她裹緊,隻露出小小的頭和一雙眼眸,淡淡的說,“若是能夠得勝歸來,我都想要用金磚銀幣來堆砌出黃金屋來將你藏起來。”
金屋藏嬌?可……陳阿嬌的結局卻不是太好,蘇玉心裏咯噔一聲,並未作答。
蓉城的百姓不知戰事將近,有人家娶妻嫁女,吹吹打打的鑼鼓聲,路邊想要撿著銅錢和湊熱鬧的孩童也紛紛用清脆的聲音喊著打油詩來助興。
新嫁娘一襲紅衣,坐在軟轎上,眼波流轉中含著說不出的情意。前麵高頭的新郎官兒正雙手抱拳的回應著恭賀之人,滿麵春風得意。
想來人生四大喜事,怕也隻有洞房花燭夜是真真的欣喜了,蘇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李景行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卻想到了另一件事。
“若是能夠退了西域蠻夷,我還欠你一場十裏紅妝的婚事。作為齊王妃,你當年在村裏草草嫁給我,隻尋了點兒豬頭肉和蘋果,點燃三根香就算是拜了天地,我心中覺得虧欠。鳳冠霞帔,朝服珍珠……我都要再娶你一次,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嫁給我,是我的夫人。”
李景行聲音低沉,惹得蘇玉心都跟著顫了幾下。
女子,生平最大的夢境便是那場婚事。
可李景行已然給了她,不願奢求太多。蘇玉點點頭,並未推拒,如今場景下,這般誓言也算是給彼此活下去的念頭。
兩人策馬到蓉城附近的山林,此處比不得巫山靈氣充沛,卻視野極好,站在山巔,走至懸崖峭壁前便能夠俯瞰蓉城的景色,將炊煙嫋嫋,人世百態盡收眼底。
李景行帶著蘇玉到此處,將汗血寶馬綁在附近的樹旁,與她牽著手,坐在峭壁的石頭上。
夕陽漸漸垂落,天色染得金黃卻又無意間有血色殘陽的意境。兩人誰都沒有說什麽,蘇玉將頭輕輕靠在李景行的肩膀。
雲間似是觸手可及,若真有神明在舉頭三尺的地方聆聽世間心願,蘇玉忽然想,她也有了所求,那便是讓時光定格在此刻,一眼萬年。沒有紛爭,沒有仇怨,隻是相愛的兩人互相陪伴……
“幫我戴上……”蘇玉拿著手裏的金色麵具,對李景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