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有窺探天機的道士多半是眼瞎耳聾，鰥寡孤獨占據哪條的。他們大多並不會健康，因果報應便是此番道理。

蘇玉琢磨猶豫著，從貼身荷包裏取出兩粒碎銀子想要遞過去，卻見道士搖搖頭，說，“姑娘，我若是想貪戀身外之物，大可以站在官宦宅邸外麵說看出此地家宅不寧，需要做法事來平息驅散，就算是半瓶子晃**的三腳貓道士，都能夠得幾百兩的酬勞……”

此話倒是沒錯，凡是占據高官職位的，除卻光明磊落、清正廉潔的兩袖清風之輩如同唐青，很多心底是有著鬼的，他們暗地裏做出來的事情總怕夜半時分有冤魂索命，周圍有厲鬼纏身。索性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幾百兩銀子對他們來說並不是多吃緊的東西，自然願意來買些心裏舒坦，安分。

“可，我隨身並沒有銅錢。”蘇玉淡淡說道。

道士猶豫片刻，“姑娘，也可以將貼身之物或是伴隨多年的物件兒給我，算作是信物，你認得就好。”

“這根木簪可好？”

蘇玉琢磨著，又不能將鞋襪脫下來贈與道士，況且再貼身私密的絹帕等物也怕有心人拿捏出去說閑話，拔掉頭頂簪著的木簪遞過去，道，“這是我成親時，夫君送我的物件兒。你若是拿著，我定然認識，此純純是他打磨而製，世間再找不出一模一樣的。”

蘇玉是舍不得的，可眼下也沒有辦法。

道士將木簪接過來，打量片刻便揣在袖擺裏，點頭。

此緣法是結下，他將八卦陣擺出，燒雞和醬牛肉的油花兒也沾染著不幹淨的八卦陣，他倒無所謂的模樣。

蘇玉屏住呼吸，以為道士會弄出什麽誇張的法事來，結果卻隻是看他將兩根燒雞的骨頭扔到上麵，落地的瞬間便抬起眼眸盯著蘇玉道，“你想尋的人，終究是一場空。”

“何出此言？”蘇玉心裏咯噔一聲。

金鎖字條殘留的內容模糊不清，她到京城兜兜轉轉尋找多時，卻半點兒線索都沒有。魯將軍和唐青都是戰場廝殺的將士，他們都沒有提起的，怕是不在人世。

蘇玉雖然能夠想到，卻仍舊不願意承認，還殘存著點兒希冀。

道士將雞骨頭收起來，有些困意的說，“姑娘執念於此事，不過是於心有愧而已，想要報答恩情。”

“此恩情，你若是想報，便要付出些許代價。你若是不報，她也並不會怪罪。”

道士諱莫如深的開口，旁人聽聞會茫然不解，可蘇玉心底卻清楚如同明鏡。原主的身世成謎，找到生身父母，替她照拂家裏，是蘇玉想做的。

“我勸姑娘，將此事放下。”道士望著窗外，街巷對麵的那道身影。

蘇玉順著他的視線瞧過去，發覺李景行拎著桂花糕，似乎是已經等了許久的模樣，卻遲遲沒有邁步到食樓。

“與其將原本不屬於你的東西攬下，不若當那些都並未發生過。”

道士說罷，蘇玉卻苦笑著，掀起眉眼問，“道長若是經曆跟我同樣的事情，難道能夠讓自己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就這般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麽？”

若是真能夠做到問心無愧，蘇玉也不至於每每夜裏會噩夢纏身，夢魘到無法醒來，多次偷偷配置著安神湯服用，來減輕夢裏原主泣淚追著她的那種惶恐。

“我也猜到，勸不住你。”

道士歎口氣，臉色竟然有些慘白，站起來時，身體猛地搖晃了兩下，差點兒踉蹌摔倒，勉強用手扶著四方桌，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句，“你若是還想尋個因果，替她了事。能夠幫你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已然出現，年節時分，冥冥中就有定數。希望姑娘莫要後悔今日的選擇才是……落子無悔，若是一招踏錯，以後怕是會萬劫不複，永墜苦海。”

這幾句話，怎麽聽著都不像是好兆頭。

蘇玉望著道士離開的背影，盯著四方桌灑出來的酒漬，也同樣離開，找到李景行。

“怎不回去尋我？”蘇玉問，李景行卻笑著道，“想等你來。”

原本以為問過道士會解開壓在心頭的重擔，卻未曾想，會愈發像是有一座移不開的山，重重的將她壓著。

那道士步履蹣跚的挪到京城外的某處破廟裏，盤腿隨意的坐在草垛上，抬頭望著屋簷都破了個洞的地方，喃喃自語的說，“這到底是什麽孽緣，非要讓我去尋兩魂的人，替她渡劫難……”

“她能不能度劫難，我倒是不知，我如今半條命快丟了。”

道士說罷，也是從懷裏掏出蘇玉的木簪，振振有詞的念著什麽，麵色逐漸重新紅潤起來。

京城裏，蘇玉心事重重的垂著眼眸，幾次三番都差點兒撞到前麵的街坊路人。

李景行凝視著她的側臉，若有所思，夜深便趁著她熟睡，隨意換身衣裳，尋到破廟。

坐在草垛裏的道士閉目養神，忽而睜開眼眸，看著夜色裏的那道身影，感覺到脖頸逼近的寒光，笑著道，“想取我性命，何其容易。”

“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麽？”李景行眼眸裏藏著幾分狠意的問。

道士並不懼怕，反倒是打著暗語的說，“貴人是有著紫氣縈繞的，不過若是想成大事，總歸要驅散開籠罩著你的黑霧。那位姑娘是你命定良緣不錯，可總歸不會順暢……今日，貴人若是能留我一條性命，他日若到了天機時，我便幫你些許。”

一句話，換一條命，倒是值得。

李景行是皇嗣，自有著龍氣蔽體，哪怕是殺人不眨眼也並不會壞了命數。

道士眼下隻能這般來保全自身，李景行眯起眼眸，知道他既然能夠讓蘇玉變得心神不寧，自然是有幾分本事。

“最好不要讓我再瞧見你，否則，不會有第二次……”李景行收回劍柄，淡淡的說，重新消失在夜幕裏。

道士趕緊捂著心口，盯著那破洞的地方，歎息一聲，“這條命能夠保住，也實屬不易。”

“也不知他們兩人，能否解開糾纏的結。”道士挑眉，嘴角浮著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