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娶是要緊事,總不能隨意怠慢而過。

特意選定良辰吉日,蘇玉又擺出姨娘姿態親自到鎮裏的裁縫鋪挑選上等綢緞,囑托掌櫃的繡製嫁娘服,“您可要記著,莫要誤了時日。”

蘇玉將定錢交托出去,掌櫃的連連恭敬答應下來,看著她說,“蘇娘子竟然對兄嫂家的女兒都如此善待,真真是人美心善。”

“兄嫂如今無暇分身,自然是我的分內事。”蘇玉慣會做樣子,便也寒暄應道。

員外府邸,蘇嫣留在廂房內,每日都有春紅去送菜肴和茶水,旁人都沒有瞧見她像是平時在院內四處招搖過市,卻都心底暗暗以為羞澀懊惱交織,便閉門不出。

蘇嫣平日裏人緣極差,自然也沒有誰會特意跑過來跟她詢問,自無人知道她現下的處境。

起初,蘇嫣是絕食的,但凡是春紅送進去的菜肴和米飯麵食都被原封不動的給搬出來。

眼見著白皙的小臉兒都變得蠟黃,春紅如何勸說都無果,還是蘇玉聽聞,趁夜到房內看著她倔強的眼眸,這副要強的性子若是換做其他地方使用,怕能夠出類拔萃,也得人高看一眼。

偏偏自甘下賤,非要去攀高枝的依附男子。

自古,女子便以相夫教子為本分,可卻忘記為何男子皆要苦讀多年考取功名。

蘇玉讓秦藍玉傳授解惑之語給琪花,也是不想要讓她的目光短淺,隻將此生都放在要尋覓良人作為參天樹木依靠。

身為女子即便不能夠出官入仕途,參與朝堂和保家衛國,卻也應該心中有溝壑,為民造福。

蘇玉坐在黃花梨木的圓椅前,安靜的看著蘇嫣問,“你以為餓死在員外府邸,此樁婚事就會作罷?”

“三日前,我已然讓賬房先生支出五十兩紋銀交托給周玉鳳,她接下以後便稱病不出,對外全然說身子不爽利,又要照顧二哥,將你的婚事全權托付給我。”

“我自然也沒有愧對她的托付,如今鎮裏都知曉你要嫁給屠戶的事情,怕是那日會有許多人想來喝杯喜酒,討個彩頭。”

蘇玉像是在訴說故事般,講著外麵發生的紛紛擾擾的事情,卻也像是冰棱般一點點戳穿蘇嫣的心。

蘇玉的話讓原本就僅存著微弱的盼望逐漸消散,蘇嫣苦澀的咬著嘴唇,甚至是能夠感覺到口腔裏的血腥氣。

她盯著蘇玉問,“你為何要如此對我?我與你無冤無仇,我也從未害過你……”

蘇嫣倒是將所做的事情忘卻一幹二淨徹徹底底,反倒是像朵嬌豔欲滴的白蓮花般,襯托得蘇玉像是惡毒的刁婦。

“你錯在,不該住進員外府邸試圖要攀許慕寒。”

“他跟我雖然並無幹係,可我跟許氏和員外府邸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日後怕是也免不了打交道,我自然會替他挑選何等姑娘家才是適合的夫人。”

“而你的性格不肯罷休,若不是將你送出嫁,日後怕是會千方百計的纏著……打亂我原本的計劃。”

蘇玉垂著眼眸,輕輕將手裏捧著的茶盞放置在蘇嫣的麵前,坦誠說,“你若是問,我便也不瞞。”

“實在可以將你打發回去就作罷,可我不信你會安安分分的,隻能用屠戶來買安心,你我心知肚明這般猜忌是否有道理和依據。”

“說我自私也好,說我刻薄也罷,此事都是板上釘釘,斷然沒有更改回旋的可能。”蘇玉將春紅端來的晚膳放置在蘇嫣的麵前。

蘇嫣忽而笑起來,又聽見蘇玉淡淡的說,“你就算是餓死,我也會保證你的屍身不腐,嫁給屠戶。”

“再過兩三日說你失足落水等蹩腳的理由,將你處理,到時候你喪命,無論想要做什麽,或者是報複我,都沒得半分可能實現。”

“要如何做,你心裏好好思索……”

說罷,蘇玉起身離開,聽見背後傳來蘇嫣不顧形象的吃著碗裏菜肴的聲響,將門合上。

深夜庭院裏,蘇玉披著單薄衣衫站在樹前凝望著天空的一輪圓月。

聽聞背後腳步聲,感覺被溫暖的臂膀擁入懷裏,她輕輕靠著李景行的胸膛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低聲問,“你覺得我狠毒麽?”

“若是逼到絕路,對旁人心善就是將自己推入深淵。子非魚,便也不要那般看重別人的想法。”

李景行低頭在她眉間輕輕落下一吻,柔聲哄著說道。

蘇玉緊繃著的心稍微鬆弛著,忽而看見他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袖擺裏拿出一根紅寶石的發簪,栩栩如生的鳳凰流蘇和金色襯托得相得益彰,在月光下像是要靈動的化成活物似的。

蘇玉抬起手想要去捉,李景行卻高高舉起,看她仰頭的模樣逗趣的低下臉輕啄。

“何時買的?”蘇玉感覺李景行輕輕的替她插在鬢間,低頭看著池塘裏倒影出來的模樣,欣喜問。

李景行看她臉頰像是有兩團桃花緋紅的羞怯模樣,心中頓時暖意彌漫,低聲說,“你去給蘇嫣挑選嫁娘服的時候,我讓掌櫃的給我拿出來的。”

“你總是說自己心腸歹毒,如同蛇蠍,可你卻將鎮裏最好的綢緞和繡娘都請來替蘇嫣縫製嫁娘服,甚至是讓鎮裏的所有人都來觀禮。”

“這般排場,就算是員外府邸有女兒出嫁,怕是也做不到。”

“你如此,已然是對得起她,莫要繼續心心念念的覺得有愧。”李景行說罷,看著門廊處閃過的腳步聲,皺著眉。

蘇玉並沒有聽聞,隻是與李景行又閑聊兩句,被李景行輕輕點了某處穴位,堪堪的困意襲來,回到偏房裏歇下。

而李景行則是循著腳步聲到庭院涼亭內,看著蘇誌文擺酒,像是等待他的模樣。

他拂開衣擺落座在對麵,笑著說,“大哥好雅興,這般月色美酒,是要與我把酒言歡麽?”

“我……覺得小妹變了。”蘇誌文皺著眉,單刀直入的開口。

李景行握著酒壺的手,微微頓在空中,但稍瞬便繼續行雲流水的給蘇誌文斟滿麵前空了的酒盞。

他望著滿目夜景,笑著看向蘇誌文,問,“那你心中的蘇玉,應當是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