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山居(三)

“言兒,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一早醒來,任昆就在耳朵邊反複念叨。

皆因昨晚,兩人從捕獲食物聊起,氣氛太好,等到他深情說愛時,她一時神魂顛倒,在他那句“我愛你”之後接了句“我也是”,然後就捅了馬蜂窩了。

他先是愣了,發了好一會兒呆,然後傻笑。接著是要確認,說自己沒聽清,要她再說一遍。

再來又裝糊塗,我也是,是什麽?

非說沒聽懂,說得不明白,要她說句完整版的。

“……好言兒,你就說一句,好不好?”

直到臨睡覺前,這人還揪著話題不放,有種不給痛快話,就睡不著,會一夜失眠到天明的架勢。

嘖嘖,就這麽三個字,你就不能淡定點?

錦言自己心裏揣著小兔子,全身彌漫著某種氤氳的熱氣,他的話,就象水波,在她心中一圈一圈的反複激蕩。

他不是第一次說這三個字,往常聽了就是聽了,卻從來沒有如這一次,仿佛一股熱流,灼燙著她的胸口,持久不散。

心弦顫抖著,眼裏的甜蜜與愛意早就暴露了她的心思,抿了抿嘴,裝作若無其事——

“還不睡?”

“言兒……我……”

不帶這樣折磨人的啊,你說都說了,不能更甜蜜些?

“說了你能睡著?”

看他為自己的一句話引發如此強烈的反應,是個女人都覺得滿足又虛榮,好吧,錦言承認她對此非常受用。

“……”

也是哦。難道一定要失眠?

不對!即便同樣是睡不著,但性質是不一樣的!

“晚安。”

無視他幽怨的眼神,親了親他的嘴角,“我愛你。”

這下心滿意足了吧,親!

“睡覺!好好休息!”

結果他兩眼放光。傻笑了好一會兒,就真的老老實實躺下,老老實實地閉上眼睛睡覺,無比的乖巧聽話。

搞得錦言暗自磨牙,親,你也太聽話了吧?要不要這麽聽話?人家第一次表白。總應該有個慶祝儀式吧?你身上有傷幹不了別的,好歹也得來個相擁深吻吧?

居然真睡覺!

悻悻然,自己也堵氣閉上眼睛。

“言兒?”

過了好一會兒,老實地象根木頭似的人在頭頂發出聲音。

心裏有點小不順,裝作睡著不理會。再豁達的女人戀愛時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好不好?

一隻溫熱的手輕輕落在發心,輕柔地慢慢地撫摸到發梢,臉頰,描摹著她眉眼的輪廓,動作中透著小心翼翼與十足珍貴,那份珍惜與喜悅從指尖傳到心上……

“言兒……我愛你。”

有一個吻,溫柔又虔誠地印在她的額頭,“謝謝……”

低低的聲音呢喃在唇齒間。輕得象羽毛拂過心尖……

謝謝上天讓我娶到你;

謝謝你能愛我……

……

“言兒,你說我昨晚是不是做夢了?”

任昆有些不確定,她看起來太淡定了。難道真是他想得狠了,幻聽了?不是她說的,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沒發燒啊,傷口長勢良好。

“……”

見他微皺著眉頭,抿著嘴,凝神細思。忽喜忽憂,很是患得患失。錦言想笑,心卻先酸疼了起來。是什麽讓這個慣來睿智強大的男人,這般不自信?

走過去,臉頰貼臉頰,“沒做夢!不就是兩情相悅嘛,淡定點好不好?”

抬起頭,含著笑,語調輕鬆,略帶兩分調侃。

就說自己不是做夢嘛!

任昆大喜,這是她第一次明確回應自己!待要抓了人狠狠地吻一頓,將滿腔的喜悅與愛意表達一番,那人卻輕巧的逃開了,“走啦,采野果子去了……你看好火……”

他的傷勢略好轉,偶爾下床,加幾根柴是可以的。

錦言偷笑,覺得自己的語氣特別象臨出門前吩咐老公在家要幹好家務活,理所當然中有日子細微平常的味道。

世間最幸福的事情之一,是與愛人相擁共度一段獨處的度假時光,比如任昆與錦言的當下。

如果,不是做山頂洞人,而是山間別墅,進出有車且安全無逾就更好了;

如果,不需要自謀飲食,能叫外賣或有超市購物就更美妙了;

可惜硬件條件太差,表白過的男女也得吃飯,不可能相擁相守去數分分秒秒的感動,這算是美中不足吧?

錦言按任昆的要求掛果子做著誘餌,心頭略有遺憾,不過,倒是夠特別!

任昆昨晚所說的獵食方式,說白了,是個守株待兔的主意。

他有傷,不能遠離山洞,錦言不會武功,準頭力道皆無,要打獵,隻能任昆出手,可哪個傻乎乎的鳥獸會暈了頭跑到山洞裏送死?

要麽任昆出去,要麽鳥獸進來。

永安侯的主意是,擺出誘餌,讓錦言將鮮豔的野果掛在洞外的樹枝上,誘鳥雀前來進食,然後他出手。

他右手臂無傷,雖用力過大會牽扯到後背的傷,但是,打小野味不需用大力氣,無需背部發力,指間的力量就夠了。

雖然是個笨主意,但山裏鳥雀極多,未必都是聰明不上當的。況且就算守不來也無所謂,把當誘餌的果子拿回來洗洗,照樣能吃,沒損失。

至於弓箭?

獵這類小東西,石子就夠了,錦言撿了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子備用。

摘來的果子,連枝帶葉,紅紅綠綠的掛了好幾處,兩人坐在洞口,等著獵物上門。

事實證明,傻鳥很多。任昆的主意很靠譜。

一群山雀呼朋喚友地飛過來,嘰嘰喳喳吃著叫著,任昆一抬手,“嗖嗖嗖”幾顆石子飛出去,呼啦啦。山雀們警覺地奔頭逃竄,留下三隻栽到地麵。

打中了!

錦言眉開眼笑地跑出去,撿了回來,山雀雖小,燒著吃,味道卻是極好的!

幾隻大嘴烏鴉飛過來。待它們剛落下,正東張丁望間,任昆出手……

剛落腳的烏鴉尖叫一聲,忽地飛走……

一隻沒剩,全飛了!

錦言愕然——

全飛了?沒打著?!

小山雀一下打三隻。烏鴉的個頭比山雀大多了,居然沒打著?

“此鳥喜食腐屍,肉酸臭!”

任昆出言解釋。

早說你隻是要丟石頭哄嚇走它們,讓我來呀,錦言麵露婉惜,下回你要哄鳥,招呼我就好了,這等小事無需高人出手。

兩隻雉雞咯咯咕咕的叫著。探頭探腦走出草叢,慢慢靠近,邊走邊低頭啄食著錦言丟在地上的紅果子。

這個肥!

錦言兩眼放光。雄雉羽毛好漂亮噢!肉也鮮香……

見她露出小狐狸一般的神色,任昆眯眼微笑,連扔了兩顆石子,“成了,去撿吧。”

那兩隻穿著美麗衣裳的雉雞果然一動不動趴下了。

“好嘞!”

笑著奔出去,這家夥個兒大!行了。今天有這些收成就夠了。

“這就不打了?”

他這才剛熱身呢,不過她這見好就收的性子還真是令他讚賞。其實隨著太陽升高,氣溫高熱。出來覓食的鳥兒會越來越少,繼續等待未必就會有更多收獲。

“收工收工,你該換藥休息了。”

山裏鳥兒多了去了,不必為了捕獲更多就一直等著,夠吃就好。

錦言邊給任昆換藥,一邊想到了什麽,笑了起來。

“怎麽了?這麽高興?”

她開心他就開心,雖然還不知道她笑的緣由。

“你剛才坐在那裏打鳥,特別有高手範兒。”

錦言吃吃笑著:“象和尚參禪。”

任昆翹起的嘴角垮了下來,說他象和尚?這是誇是貶還是……

“……想要吃肉,現在就可以。”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怎麽聽都透著股怪異:“隻要你比平常多出點力……”

色︶狼!就沒句正經的!

錦言使勁奉上兩個衛生球:“說正經的,你知不知道動手的是誰?會不會有後招?”

既然食物基本有著落,他的傷勢也呈良態恢複中,這個話題也該好好談談,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山中雖好,不可久居。

任昆的神色認真下來,將自己的猜測說與錦言聽,“……趙王主使的可能最大。我在朝堂上雖有政敵,多是政見不同,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致我於死地,且有膽子敢做的、又有能力的,沒有。”

“這裏距趙地有一段距離,會不會是你之前說過的平州李源?他不是帶兵的?”

當初在平州時,閑聊中他曾提及平州守備李源的爺爺與老永安侯有斷腿之仇,會不會是他派的人?

連她這個外行人,也能看出來那些人訓練有素,不是烏合之眾。

“他不敢,也不會。”

任昆搖頭:“李源不是沒腦子的,我與他之間,並無罅隙,為了老輩的恩怨,賠上李家全族的性命?真要報仇,早就找機會了,不會等到現在。”

“我隻是不解,趙王向來隻會暗地裏搞小動作,這會兒竟敢興師動眾當麵對上,他有什麽倚仗?哪裏來的底氣?”

“有人支持唄,要麽是準備好了時機成熟,要麽是有靠山,篤定不怕後果。”

錦言不如任昆了解趙王的行事風格,隻是想當然地按照常人的思維去揣測。

“不管如何,不管是誰,血債血償!”

咬著牙,管他是哪個王,這等血海深仇,非死不休!她隻要一閉上眼,就能看到青十七擋在自己麵前,血淋淋的身子,張著嘴欲說無聲,倒地身亡……

還有大福、任虎頭、小船……

這些熟悉的人,或死在她麵前,或不知所蹤,那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若沒有她,青十七不會來樂山,若不是顧著她,青十七的身手未必就逃不出去……

不是淡漠,而是不敢想,不能想!

她這條命,是很多人流血舍身救回來的,把自己照顧好,方對得起青十七的付出,要報仇,絕不手軟!

管你是不是龍子龍孫!殺她男人,殺她,殺她的身邊人,就是生死仇敵。

錦言在大周的第二個人生目標瞬間確定:

姐姐跟你耗上了,不死不休……

任昆從未在錦言臉上見過如此狠戾狂暴的神色,即使是當初那樁慘事時,她都未有過這般反應,握緊她的手,醇厚的聲音帶著妥妥的安撫:“我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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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謝謝澄心朱朱的打賞,下午外出有事,二更若來不及,明日加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