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秋夜私語

用了晚膳,見錦言精神很好,永安侯要抱她到外間賞菊。

侯爺的理由很充分:“就借了兩天,總要多看看,往常去安親王府,都是白日賞花,想來燈下賞菊別有一番風味……”

錦言見他興致頗高,不願掃興,就應下。

“……我自己走就好了。”

她現在可以下床活動鍛煉的。

任昆才不理會,俯身一個無師自通的公主抱,輕鬆鬆將她抱到了外間的暖榻上:“……別再累著,想休息就說……”

拉開薄被將她的腿腳蓋好:“開著窗呢,別著涼,風來暗香浮動,感覺更好……可惜無月。”

略帶點遺憾,月下賞菊更是妙事。

榻上小幾擺了各色茶點,還有一小壺菊花酒。

“給你備了枸杞菊花茶,少用一兩口應景……”

菊花酒什麽的,是不能給她喝的,等明年,這些欠下的都會一一補上。永安侯滿懷歉意,錦言倒沒覺得有什麽,過節應景嘛,心情最重要。

高興就好。

任昆將她半摟在懷裏,兩人偎依在一處,靜靜地看花,飲酒飲茶。清冷的風躍窗而入,攪起一室的暗香花影……

永安侯說得不錯,燈下賞花與白日裏看花,的確不同。

夜靜人空,燈光柔亮,那些花兒靜靜地開著,仿佛各有心事獨自美麗,又仿佛趁著星多人少竊竊私語,借風傳遞著餘香脈脈的問候……

“安親王真乃雅人!”

任昆不無羨慕:“以後要囑府裏的花房多學著點,養些耐看的花……”

這樣,他每個月都可以與言兒這樣賞賞花,隻他們倆個……難怪話本裏常提月下花前相會,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原本對話本持否定態度的永安侯終於發現有那麽一樣是說對了……為了捕獲佳人芳心,他私下裏沒少看才子佳人的話本。

桑大哥說女人不能寵,寵愛後她什麽都管,不得自由。而且對著一個女人久了,就覺厭煩無趣——

這顯然不符合他與言兒,他巴不得她管東管西呢,偏她。根本就沒有要管他的自覺性,最重要是,他一點不煩不覺無趣,他的問題是怎麽能天天守在一塊兒,她不煩他……

大哥的法子顯然是不對的,他現在自己都後悔著呢……

嬰子粟是花間老手,他說女人喜歡就寵著,不喜歡就冷著,言兒可不是他的那些玩意兒,而且。他不能也舍不得冷落,那樣受罪的是自己。

永安侯挨個把自己身邊熟悉的人想了一遍,要麽是情況不同不能借鑒的,要麽就是已被證實失敗的,平王世子那小子。隻有應對花樓姑娘的招術,全不靠譜!

於是侯爺沒少翻書,各種豔詞話本通讀了不少,自認為已具備舉一反三的能力,誰知,之前試了幾次,效果不理想。

侯爺立馬從信任到懷疑到否定。既然話本經驗不好用,幹脆隨著自己的心意來。

總之,什麽事讓她高興就做什麽事,什麽話她願聽就說什麽……

當然,話本的作用還是有的,什麽烈女最怕賴漢纏。百柔能化鋼——

他試過了,即便言兒不想,但隻要自己臉皮厚點,便宜總是能占到的……

就算真惱了,低聲下氣多陪不是再加一句咱們是夫妻。她就不氣了……

永安侯象個有耐心的獵人,一點點試探著錦言的底線。

“……真美……”

錦言感歎著,眼前的花,雖姿態各異,皆高潔清雅,哪怕開得大紅濃烈的,骨子中也透著股飄逸出塵。

“你喜歡,咱們就晚幾日再還回去?”

她那麽喜歡,不妨再多借兩日,反正已經借了。

“你不怕安親王殺來拆了府中的大門?”

錦言笑,以安親王的花癡程度,能借兩日已是割肉,再拖延時間,過期不還,肯定是要上門討要的。

“拆了就拆了,回頭修好就是,”

想到那情形,任昆也笑:“花還回去了,再是借不出來了。”

也就是這回,恰逢王爺有所求,否則,他再誠意十足也沒用,人家用不到他,頂多是送幾盆差不多的,借這些如王爺心頭肉的名種是想都別想的。

“你送了安親王什麽,他居然會答應借花?”

錦言著實納悶,安親王是誰呀,堂堂親王,什麽沒見過?府上會缺東西?任昆用什麽條件讓他鬆口的?

那可是花癡!愛花如命的。隻有他往家裏劃拉哪有往外借的道理?

不是他小氣,是嗜好使然。

“幾句話……”

很喜歡言兒問他的事情,這是不是表示她有一點關心在意自己了?

“幾句話?”

什麽樣的話這麽有價值?就是皇帝陛下開口借,安親王未必會痛快地答應,那還是金口玉言呢。

“救命的話,”

見她迷惑不解,任昆很樂於解惑:“趙王,還記得吧?”

錦言點頭,那個一直與今上暗地較勁的就蕃王爺。

“趙王不安份,不是一天兩天,陛下宅心仁厚,不想多計較,節製嚴緊,他也鬧騰不起來……對趙王封地的管控中,鹽鐵是根本,趙地本就出良馬,若是鐵器不嚴控,軍備的口子就封不上……”

永安侯細細與錦言講通其中的厲害:“雖然他的王府戌衛軍人數有製限,不能違製,實際上還是會有空子鑽的。朝延嚴禁商賈私下交易管控物品,不管是誰,一旦被查知,三族盡誅。”

“……不會是安親王府與趙地做生意了?”

不然他為何要說起趙地走私的事?可是,安親王府會那麽傻嗎?他府上又不缺銀子,再說親王府本就打眼,還與蕃王勾搭?

安親王包括世子在內不是這麽沒腦子沒政治覺悟的。

“言兒真聰明。”

低頭親親她的臉頰,“不是安親王主使,但在外人眼中,與他沒區別。主事者的父親是替安親王打理生意的心腹管事,用的就是安親王府的名號,說起來。父子倆都是安親王府的家仆……”

家仆犯事,做主子的哪能逃得了幹係?

說起來,仆人性命歸主子所有,反過來。主子必須要替下人擔過。禦下不嚴是小事,一旦狐假虎威做了殺頭的大事,主子也得跟著遭殃。

安親王是不知情。

不過,他說的不算,知不知情,由陛下做主。

“陛下接了密報,留中不發,內情安親王所知甚少。”

但是安親王多少嗅到點風聲,所以他一說,他再舍不得那些寶貝花兒。也比不得全府上下的性命。

“就是這樣……?”

錦言不相信,就這麽簡單?

言兒就是聰明!

手臂收力,使勁摟了摟:“……我答應幫他禦前解釋……保他一家無虞。”

不然,他怎麽會把重若性命的花兒搬到自己府上?

“你……”

錦言不知應該說什麽好,看花是多小的事兒。安親王府沾上的是多大的事!為此惹皇帝不快或生疑太不值當的。

“賞菊是小事,我又不是愛花人……”

“不是小事。”

任昆雙手輕用力,將懷中人的身子微微調轉,兩人麵對麵,盯著錦言的眼睛,認真道:“我不能讓你在重陽節連菊花都賞不到,你的事。都不是小事。”

她不能登高秋遊插茱萸,也飲不得菊花酒,重陽糕隻能淺嚐輒止,若連最後一項菊花也賞不到,他怎麽能安心?

他的言兒,當得起最好的。賞菊花自然也要最好的。為此付出些許代價又如何?

直白樸實的情話往往比甜言蜜語更能打動人心,錦言的心被嗖嗖地射穿了,軟了,甜了。

“我……朝堂大事我不懂,可是。總要你平安順遂……”

他既然敢接,自然是有過深思熟慮,知道輕重。

按著兩府的交情,安親王府有事,任昆自是不會坐視不理,但因交情出手相幫與拿人好處保他全家無事,區別還是極大的。

“言兒,你真好。”

知她關心自己,任昆心底咕嘟咕嘟冒著幸福的小泡泡:“放心,我有數。不會貿然行事。”

又覺得眼下正是難得交心的好機會,小丫頭主動關心起他在外頭的行事,忍不住推心置腹低聲解釋:“處在我的位置,除非立誌做個紈絝,一輩子隻吃喝玩樂,但凡想有一番作為,必會遭人嫉恨,不怕的。陛下看著我長大,我的為人稟性他是清楚的……誰謀逆我也不可能,我一個外戚,外姓臣子,誰做皇上也不如自己的親舅舅做皇上來得痛快吧?再怎麽帝王心術,陛下也需要個能分憂的心腹臣子……”

“安親府的事,證據確鑿,治罪是必定的,抄家或滅門,皆在陛下一念間,旁人就是要說情,也怕惹火上身……”

“你就不怕?萬一……”

明知在屋內說的悄悄話,外人聽不到,錦言還是情不自禁壓低了聲音,小小聲問道。

“安親王一向安份守己,這麽聽話的親王府陛下也需要……”

所以說,陛下不會真要了安親王全家的性命,安親王自己也明白,但是他必須有個知罪的態度,同時,需要有個合適的人幫他說合,運作得當才能免罪,否則,萬一搞砸了,陛下也騎虎難下,他不死也得死了……僥幸不死,王爵是保不住的。

“放心,我會好好的,陛下春秋鼎盛……你若想,咱們向上走走換個國公夫人做,將來,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我自會提前暗中布置,別的不敢說,保妻小平安富貴必是做得到……”

他以前沒想那麽多,暗自雖有些防範,並不上心。

皇子們都還小,幾年之內成不了事,就算陛下真有個三長兩短,中宮無子,皇後娘家勢微,少不得要仰仗於他,有子的嬪妃誰登大寶,要看各方角力,不管誰坐那把龍椅,第一,沒他的支持很難坐上,第二,有太後娘娘與長公主在,誰也動不了他的位置。

如今,有了心愛之人,將來還會有兒女,自然要多幾條退路,即便有一天,新皇要拿他開刀,他也不是那等引頸受戮之輩,必有幾把底牌可周旋一二。

“言兒,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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