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侯爺回來了

太陽尚未落下,紅紅的晚霞已搶先鋪滿大半個西天,如血潑染在天空。

秋野五顏六色,鮮亮得很。早熟的莊稼已收糧歸倉,晚熟的尚未全部收完,田地裏晚歸的農人還在勞作。

遠處塵頭起,一大隊車架人馬由遠而近,正是永安侯一行。

遙望著前方天際邊一線長長的黑色城牆,任昆揚手喝住馬:

原地止步,擺欽差儀仗!

終於回來了!

俊朗的臉上浮出喜悅的微笑。

永安侯將沛郡的事情安排妥當,留了副欽差王式慶在新沂督辦建亭立碑之事,自己帶隊先回。

與來時的行色匆匆微服簡行不同,回程時他需擺出欽差儀仗,所過州郡府衙,當地官員無不擺出歡迎儀式,提前到城外十裏相迎。

不是他愛招搖,而是必須如此。

因為代天子出巡祭天,為的又是天降吉兆,佑大周皇帝陛下萬壽無疆的大事,必須的政治宣傳少不了。

先時南下可以用吉兆未查驗為借口,一路疾行,避過當地府衙,悄然過境。

回程時,卻不能同樣做派。

吉兆屬實,上天也祭祀過,他要做的是盡可能將這個好消息發散出去,一路北上,凡經縣府以上官衙駐地,都會有迎來送往的儀式。

欽差儀仗在中心街走一圈,讓百姓們見識一番,然後將天佑大周天佑我朝陛下的意思廣泛宣傳。

說白了,就跟花車遊街大蓬車巡展沒區別,為皇帝拉攏民心,鞏固皇權統治的政治手段之一。

如此這般,自然快不了。

任他歸心似箭,也需以大局為重,捺下性子,將必要的麵子工程做足。

無奈之下,他想了個折衷的辦法。官路上收起儀仗,輕馬快行,距城十五裏擺出欽差的儀仗,出城十五裏再收起。

永安侯一聲令下。眾人忙整理物品,站好隊列。

清遊隊在前,其後是兵衛舉旗在後,因為代天子出巡,升的是龍旗,區別隻是天子親至是十二麵,此刻兵衛共舉八麵龍旗分做兩排。

八排手持橫刀弓箭的騎兵衛隊組成引架儀式,後麵緊跟的是鼓吹樂隊,大鼓小鼓節鼓鐃鼓,吹奏類的笛、簫、號、笳等。一路吹打。

樂隊之後是各種幡、幢、旌旗組成的旗隊,夾雜著禁軍護衛,然後才是欽差的車架,車架四周護衛著禁軍,禁軍後是孔雀扇小團扇方扇黃麾等組成的儀仗。再其後還是後鼓吹隊與禁兵護衛與旗陣。

永安侯每每看到這番架勢就想皺眉頭。若沒有這般繁瑣,若沒有這儀仗拖累,他此時早就提前幾日回京了。

一路上他舍了車架,一馬當先,限於他的速度,後麵的隊伍也必須跟著疾駛。

此時又該換馬上車。

有服侍的過來,給他擦臉淨麵。撣掉衣服與靴上的塵土,永安侯上了車,自有人上前給他換上官服,係上玉帶,戴上官帽,換上官靴。

收拾妥當後。大隊人馬再度起程,奔城門而去。

朝廷一早就知他的行程,皇上欽點百裏大學士率各部尚書重臣出城十裏相迎,此舉可謂恩寵有加。

若按皇帝自己的心意,親自出城迎接的心都有。不過他也知道。禦駕出行事關重大,眾臣定是要勸諫的。

十裏亭外,眾臣翹首以待,終於等來了永安侯的車架。

任昆見了站在前麵的百裏大學士,不敢怠慢,下車見禮問好,眾人寒暄,好一陣熱鬧後,車馬儀仗進城。

一路風光。此時天將暮,華燈初放,街上擠滿看熱鬧的百姓。

任昆明知心心念著的人不可能出府來接自己,還是忍不住四目搜尋,萬一她也來了呢?

入內城向皇宮而去。

永安侯進宮麵聖,自有禮部的官員來將儀仗隊安排妥當。

本來應該有一個盛大的歡迎晚宴,皇帝體諒外甥旅途勞頓,將晚宴推遲了一日,改在明晚舉行。

任昆麵聖,先說公事,匯報完工作之後,陛下就笑道:“你辦事素來妥當,朕放心得很,母後也念叨許久了,隨朕去慈寧宮給她老人家請安。”

見過太後,太後心疼,昆哥兒瘦了也黑了……好在看上去精神非常好,神采奕奕。

……話說太後娘娘,您的昆哥兒馬上要三十歲了好不好?早應該當爹的人了,哪能不成熟?

“趕緊回府去吧,你娘該等得著急了,她這幾天受涼身子不適,你父親又去了青州,你好好哄著她,切莫惹她生氣。”

聽說長公主病了,太後娘娘派身邊人出宮探過病,回來道無大恙,就是受寒著涼多思慮,駙馬又不在府中……

太後一聽明白了,女兒這不適,小半是真病,大半是思人所致。

多大的人了,還這般小兒女情長!

太後沒在意,也沒多想。

母親病了?父親不在京中?

永安侯聞此言,心中著急,父親不在府中?這樣豈不是事事都要辛苦小丫頭?母親那脾氣,無事還好,若是她身子不舒服,定會折騰得所有人都不舒服。

“……你媳婦天天侍疾呢,你回來了,你娘的病好了大半,她也能輕鬆些……”

在長公主的有心隱瞞下,太後娘娘也以為錦言日夜侍疾,一半是自家女兒愛折騰一半是錦言孝順。

長公主素來不瞞事,太後絕對沒想到,她頭一回瞞自己竟是這般大的事!

任昆掛念錦言,心中急切,行禮告退後出了皇宮,避讓著行人,一路縱馬疾行,沒多久就來到自家府前。

長公主早早就知道兒子今天要回來,她的心從得了信後就沒安穩過,一會兒恨一會兒痛一會兒心疼一會兒忐忑……

恨自己識人不清,錯待了錦言;恨自己被賤人蒙蔽,沒有幫昆哥兒看好內宅;痛惜兒子遇此等醃臢事;又心疼他一腔真心,竟遭聯手背叛……

思來想去,也不知應該如何與兒子開口……

算了,他一路辛苦。剛進府門,莫要為了賤人們動怒,氣血上逆,肝火攻心。她的昆哥兒金貴著呢,為了老鼠傷了玉瓶就不值當的了!

於是,下定決心,暫不提此事,等過了今晚,他休息過後再委婉告知。

事以至此,再多的痛恨都沒有用了,等過了這段時間,再好好給昆哥兒物色個媳婦,這回一定是要那品行端方的。將人好好查驗清楚!

莫再家門蒙羞!

任昆入了府,一路腳步不停前往正院。

見了母親,他吃了一驚,多日不見,母親竟憔悴至此!濃重脂粉與華貴衣飾都掩藏不了她的蒼白與黯然!

不是說隻是著涼小恙嗎?怎麽竟象是重病未愈?

“昆哥兒……”

長公主見了高大英武的兒子。仿佛見了主心骨,惶惶多日的心落回實處,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撲上來,拉著任昆的袖子,眼淚就流個不停。

任昆心裏一緊,這是怎麽了?

真病得很重?心情這般的不好?

忙低聲安撫。

眼角餘光掃到在內室服侍的何嬤嬤,眉眼間竟也是一幅疲憊不堪的黯然神傷。見他看過去。勉強地笑了笑,目光遊移,竟似不欲與他對視。

心裏就有絲疑惑,也是服侍母親疲倦所致嗎?

眼風掃過,見室內並沒有自己一心惦念的那道倩影,不由疑惑更深。

若按照以往。自己離府多日,小丫頭至少會帶著人在二門迎接,絕不可能到現在還沒露麵,難道是累病了?

“母親,錦言呢?怎麽沒見她?”

疑惑就脫口而出。她怎麽了?難道累得起不了身?

“她……”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愈怕他問什麽他就問什麽!

長公主語塞,含糊著想岔開話題,顧左右而言他:“昆哥兒,你這趟差事辦得如何,給娘講講……”

“母親,錦言呢?”

擔憂在心中擴散開來,任昆哪會由著長公主改變話題:“她怎麽沒在?”

“她……”

長公主猶豫要不要說,抬眼對上兒子急切的眼睛,罷了!瞞是瞞不住,也沒打算瞞著,早知晚知,不差這一晚了!

見屋裏隻留了何嬤嬤一個知情人,長公主握住永安侯的手:“……她,她懷了身子!咱們不提那賤人!”

懷了身子!!

懷了身子!!

好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狂喜中的任昆壓根沒心思再聽長公主的後半句,他的心中呯的一聲,炸開大朵大朵的煙花,絢麗地讓人流淚。

他眼睛愈睜愈大,張了張嘴,卻吐不聲一個字,隻呆呆地望著長公主,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狂呼著:

言兒有孩子了!

他要做爹了!

幸福來得太過意外太過慷慨!他隻想要一份幸福,上天卻送來一串!

“昆哥兒昆哥兒,咱不生氣不生氣……”

任昆愕然失語的反應在長公主的意料中,她急忙安撫著,一迭聲的勸慰。

任昆隻見母親的嘴在自己麵前一張一翕,聽不到她在說什麽,他的整個身心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之中。

言兒……

他飛速轉身,一言不發,直接衝了出去,施展出輕身法,顧不得下人被驚嚇,隻有一個念頭:

快!到榴園!

言兒……

言兒我回來了!

“昆哥兒!”

長公主拉了一把,沒抓住,眼見任昆已沒了身影,她大急,這孩子!就怕他惱羞成怒,壓不住性子鬧騰開!

這種事能公布於眾嘛!

“青鳳,追回侯爺!”

一道黑色的身影閃出,殘影相連,追了出去。

ps:

換位思考,有沒有能理解長公主的親?她做得是不對,不過,做為一名誤以為兒子受到羞辱的母親,衝動失去理智也會有吧?天,這回殿下是洗不白了!

謝謝cpp1997的粉票。明天二更,盡快還錦言公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