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奇跡在何處?

“……殿下?”

何嬤嬤小心翼翼地察看著長公主的臉色,自那件事發生以來,殿下整個人也變了模樣,不言不語,看什麽都透著股陰冷。

其他不明真相的仆婦以為殿下是身體不適,此番病勢洶洶,形容憔悴也難免的。

太醫都說病了要靜養嘛,藥也天天熬著,侯夫人衣不解帶在內室服侍,凡事不解手他人,連著好幾天都沒回榴園。

偶爾殿下到廳堂前坐一會兒,也沒見侯夫人也沒出來露麵。

何嬤嬤的解釋是:“……侯夫人侍疾,一夜未睡,殿下令她休息……”

以夫人的孝心,幾夜不睡侍疾也是可能的,幾乎沒有人懷疑——

即使有人懷疑也不會傻傻地問出來,能在長公主正院當差的,哪有心思蠢笨的,若真是殿下發作侯夫人,裝糊塗避之還來不及呢,又有哪個會去叫破?

嫌命長了?

也有敏感且對錦言關心的。

柳嬤嬤曾教過錦言琴技,有半師之誼,錦言素日裏對她甚是尊敬禮遇。

當日診脈她不在現場。

事後前一日沒感覺,殿下生病、駙馬又不在身邊,臉色與心情不好,實屬正常。侯夫人陪伴婆母大人,也是應當的孝道。

等到第二日,仍未見到錦言。而且,殿下也不宣她進內室。

柳嬤嬤就生了疑心,要知道,她是從在宮中起就服侍殿下,素日裏也是倚重的心腹,竟然連她也要回避著的,絕對不是小事。

懂得規矩,主子的事,不能打聽。

她忍了又忍,又仗著自己與何嬤嬤情份不一般,還是問出了口:“……姐姐。是不是侯夫人有什麽不對?”

她以為最壞的消息或許是侯夫人身體有恙,突發惡疾或是臉麵有礙?

不然為何要躲起來?

所謂侍疾,病人偶爾還露露麵,她這服侍病人的卻神龍不見首尾。

“阿柳。不該問的別問,年紀大了,規矩倒忘了?”

何嬤嬤板著臉訓斥,柳嬤嬤比她小,是她一手帶出來的。

柳嬤嬤臉一紅,知道自己逾越了,忙道歉認錯:“是我不對,姐姐別惱。我隻是……侯夫人素來請安都習慣了,這幾日不見她,沒她說笑。怪冷清的。”

這些年,她們近身服侍殿下的,都習慣了每天早上侯夫人頂著美麗的笑顏準時出現,笑嘻嘻地跟她們打著招呼,然後進去請安。然後就會傳來一陣笑語。

殿下心情好,下人們也快活。

這兩天,少了她的笑臉,氣氛壓抑地很。

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夫人未嫁,殿下與駙馬勢同水火,與侯爺劍拔弩張,下人們打著十二分的小心。謹小慎微如履薄冰,也難免被遷怒。

習慣了當下的好,再忽然回到從前的不好,特別不適。

何嬤嬤沉默了片刻,不由長歎一聲,低聲道:“好與不好。是各人的命。主子們的事,做下人的過問不得。有些事,不知道反倒輕鬆。以後在殿下麵前少提侯夫人……唉,夫人少年心性……此番除了侯爺,誰也說不上話。你,什麽都別問,不知是福。”

柳嬤嬤就知錦言犯的不是一般的大錯,要怕是與性命有關。

隻是,侯夫人她一介小女子,素來性子討喜行事光明,又怎麽會惹怒殿下?

何嬤嬤如此說了,她不是不知輕重的小年輕,知道自己不能問也幫不上忙,就點點頭:“我記下了,多謝姐姐提醒。隻是,夫人向來對我們親厚,姐姐若能遞上話,能在殿下麵前幫襯一二,就盡量幫襯幫襯……那也是個可憐的,自幼無父母照應,嫁了人,也全憑自個兒……”

眼淚就下來了。

何嬤嬤感同身受,忍著眼底的酸意:“放心吧,能幫襯的,我一定盡力。”

是以,她左思右想,明知提這個話頭會引得殿下羞惱不悅,還是想盡再努力一次,也不枉侯夫人往日一片誠意。

“……殿下,能不能,再請請脈?聽說動脈與滑脈相似……馮太醫,一時理錯了脈也有……”

“你倒是個知恩圖報的!”

不待她說完,長公主陰森森地打斷了她的話:“往日她給了你多少好處,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能忘了身份,幫她說話?”

何嬤嬤聞此言,慌忙雙膝跪到:“殿下恕罪,老奴知罪。”

話說開了,惡奴也做了,何嬤嬤把心一橫:“殿下是老奴的主子,就是死了,也是殿下的鬼。恕老奴逾越,人命關天,侯夫人素日裏赤忱一片行事端方,不象那種人……請殿下給她個開口的機會。”

何嬤嬤連連叩頭,她知道自己人輕言微,救錦言是不自量力,隻求能給她求到一個開口的機會,懷了誰的孩子,是侯爺的還是另有其人,讓她自己說。

觀她素來行事,一不象那等舉止不端之人,就算水無痕確實天姿國色,未必夫人就真上當;二是以她湯水不漏的性子,又懂醫術,若真與人有私,不會不做防範,留這麽大的漏子。

那日馮太醫甫一道出脈相,侯夫人的驚訝她看得真切。

隻是驚訝,卻沒有慌張,不象是壞事敗露的惶恐不安,反倒是意外與羞惱更多一些。

這幾天,她反複將事情想了無數遍,雖然殿下的判斷無懈可擊,各方麵條件都符合,她還是不相信。

將錦言自入府以來做過的事說過的話,能記得的,反反複複回想了好幾遍,是個幹淨通透的好女子啊,怎麽看也不象是會紅杏出牆的淫婦啊!

難道不是她識人不清,而是侯夫人道行太高?

……

“不是哪種人?本宮也盼著沒這回事!”

心力交瘁的長公主突然爆發了:“本宮也盼著睡一覺什麽都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過!你以為本宮好過?掏心窩相對的人!她對不起的可是本宮的親兒子!開口的機會?髒一遍耳朵再瞎一次眼嗎?本宮比誰都盼著懷的是昆哥兒的骨肉,可你倒說說,何女貞!你在榴園耳目靈通,你倒是說說看,昆哥兒可碰過她一次?他們幾時圓過房?”

以為她好過嗎?以為她願意發生這些事?

想起這些年的真心相處,哪能無動於衷?

起初真是千刀萬剮的心都有,這兩天經過最初的激烈。愈想愈難受,又恨又怒又痛,成晚上的睡不著覺,偏生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駙馬與昆哥兒都不在府裏,想說說話的人都沒有!

放過是不可能的……

眼不見心為煩,就那樣任她自行消失吧。

這件事,她不想再提。

這個人,她不想再見!

最好當她不存在過。

長公主頭疼的是,待永安侯回來後,該如何向他啟齒。

這兩個,都是他一心看重的,卻齊齊背叛了他,昆哥兒那般心高氣傲的。哪受得住這個?

可別惹出事端,鬧騰開了,百害無一利。

“何女貞,此事休要再提,你若力不從心。提前告老吧。”

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看在你往日功勞的份上,許你個體麵的後路。

空寂陰寒的暗室中,不知晝長與夜短。

時間仿佛將此處凝固,黑暗中,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別無他響。

錦言早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起身活動的體力,她倚靠著冰冷的牆壁,半躺半坐在陰潮的地上。

在這之前,她已經仔仔細細摸過敲過每一寸的地麵與牆壁,傳說中會奇跡出現的密道暗門秘笈藏寶圖之類的,統統沒有出現!

牆就是牆。地麵就是地麵。

除了那道從未打開過的門,這間屋子沒有任何可供想象的地方。

寡淡無情。

沒有奇跡。

門,是唯一的出口。卻是反鎖的。推都推不動。

嚴絲合縫,企望從門縫處露點光線進來,都是妄想。

小黑屋應該是在地底下吧。屋內空氣的濕寒度頗象前世拜訪過的防空洞,而且,再嚴實的門也得有縫,不然,沒有空氣,她早就憋死了。

隻有外麵也是黑的,才會黑暗連著黑暗,不見一絲光。

長公主,喵的!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出所料的冷酷無情,三年的情份,抹煞的幹淨,竟連個開口的機會都不給!

在長公主心中,她與任昆的份量輕重相差多少,無需試探,她所求的無非是一次說話的機會,這點情麵都不留?

該笑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長公主太極品?

……

要結束了?

體力與精力如流沙穿過指間,身體的虛弱帶來陣陣眩暈,這死法……還真是!錦言想笑,卻連翹翹嘴都做不到。

居然背著淫婦的罪名,死在無人過問的黑暗中……這算是餓死鬼渴死鬼還是冤死鬼?

老天真是玩人,好端端來個穿越,再好端端地給個難堪死,早知這樣,不如當初讓她車禍而亡或是墜梯而死的,至少突然猝死比清醒地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赴死要幸福啊……

而且,死就死了,父母親人的痛苦也會少很多——

再悲慘的現實總有接受的一天,生死不知反會讓人煎熬,永遠無法忘懷。

微弱的希望或許是永遠無望的等待煎熬。

……

寶寶,寶寶已經沒有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手一直放在腹上,這裏曾經有過一個寶寶。

其實一直是空癟的。

但她知道,ta已經走了,因為身下潮寒濕濡的不僅是地麵,還有她的血液……

在起初,她未曾有精力去注意到ta。

因為,事出突然,她太驚訝,不願麵對事實;然後急著要出去,急著要將事情講清楚,急著解決問題,又忽略了……

所以,你生氣了,是嗎?

你知道媽媽不想要你,所以你也不要她了,是不是?

前世,防範措施很多,若不想懷孕,有的是預防的手段,沒有可嫁的男人,她很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次也沒有中招過。

今生,她也沒有動過要做媽媽的念頭,就那麽一次意外,寶寶就來了,但是,寶寶又走了……

原來,她有過寶寶,她曾經做了媽媽?

ta來得太突然,走得更倉促,在她還沒有來得及意識到ta的存在,還沒有體味媽媽意味著什麽時,ta就走了。

其實,不應該這樣的,她有別的機會的!

如果在馮太醫說出結果時,她不是因意外下意識地否定,如果那時候她笑著喊一聲:公主婆婆,我有寶寶了,侯爺要做父親了……

結果會不會不同?

如果她不是愕然否定,如果她不是排斥懷孕,如果是有哪怕一絲歡喜,如果她把寶寶看得比其它事重要……

那麽,她就會在第一時間內做出正確的反應,後麵的誤會也有機會澄清……

一切是不是就會不同?

因為她不想要寶寶的,所以寶寶也舍了她……

對不起,對不起,是媽媽不好……

ps:

二更到。虐心的情節,十則也受不了,會盡快結束的,親們再忍忍吧。

謝謝書友老萱萱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