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秋來多風雨
東陽衛府,老夫人的心情極為惡劣。
封賞李氏的聖旨甫一傳來,老夫人差點氣暈過去,好端端竟便宜了李氏那個賤人!
順帶著連錦言也怨上了!
這個蠢貨丫頭!
她也不想想是誰接她回的府!這樁攀了高枝的婚事是怎麽得來的!
那姓李的賤人將她棄在道觀十五年,若不是自己,她這會兒還是個小道姑,又哪裏做得侯夫人?
既然在長公主殿下與永安侯麵前得了臉麵,就應該想想怎麽提攜衛氏族人,抬舉李氏那個賤人做甚?
還教女有方?呸!她可曾教導過一天?從前能遺棄親女,如今倒能腆著臉安享這份殊榮!
先是兒子,後是孫女兒,一個一個的,都被這賤人迷掉了魂兒!
自家三兒,狀元出身明明前程大好,被她慫恿著辭了官,生死不知;她嫌棄的女兒,自己做主接回府又許了門好親,回頭,又被她拉攏過去了!
老夫人氣得心肝兒疼,轉頭又將大夫人好一頓數落,若錦雲是個中用的,這等好事豈能便宜了李賤人?
老大在西南道多年未挪地方,若他是永安侯的嶽父,哪裏用得著繼續呆在那偏僻地界?
富庶江南、京畿重地,永安侯有心出手,哪裏去不得?
都是你教女無方,豬油糊了心,好端端地親事不要,竟有本事暴斃!
大夫人無地自容,回去後想想無端尋死的女兒,再想想夫妻分隔多年,丈夫在那邊妾室庶子女有了好幾個,越想越辛酸,又逢換季多風雨,就病倒了。
二太太倒看得開。
老太太與大夫人是二品,四房是五品宜人,李氏成了四品恭人。整個衛府,隻她一個白身,其他的都是夫人。
這是羨慕不得的事,二老爺打理府內庶務。沒有功名,自然無法封妻蔭子。
不過,大夫人雖有誥命,卻常年夫妻分離,聽說西南那邊,大老爺將個妾室抬舉地與夫人無異,內宅任由作為;
三房不用說了,是戶人家都比她過得好;
四房雖然隨夫上任,沒有大房這些糟心事,卻是庶子妻;
論起來。她雖稱不得夫人,卻也夫妻相守,兒女平安。
所以二太太欣然領命,在太夫人的指示下,操辦了李氏封賞這樁喜事。
老太太不想宴客。又怕擔了個不敬聖上不知聖恩的罪名,還是小範圍的舉行了一次慶祝,以示感念皇恩浩蕩。
受益人李氏對著衛三爺的畫像流了一晚的眼淚,想起錦言,又羞又愧,既為女兒高興,又為這些年娘親角色的缺席愧疚。
女兒在長公主府過得好。不但殿下駙馬認可,就連永安侯這樣的夫婿也對她青睞有加,為娘的沒有盡過半分心力……
做母親的不曾為孩子遮風擋雨,長大後的孩子不以為囿,孝順照拂,李氏隻覺得百感交集。唯有痛哭……
……
隨著衛家三夫人的封賞,曇花一現的衛四小姐又成了熱門話題,連帶著二龍山塘子觀的香火又鼎盛了幾分。
清微美滋滋地:“師父,錦言過得不錯吧?我們也沾了點侯夫人的小光……”
“傻子……”真機道長笑笑:“冷暖自知不必別求甘露,去留無心。隨意就好……”
風雨來去,隻要心通透。
……侯爺的行為真反常!
大福暗自嘀咕著,趕緊掏了錢袋子過去付賬。
從大豐鎮開始,侯爺也不知怎麽的,一反常態,忽然就成了采辦狂,值錢的不值錢的,好玩的不好玩的,有用的沒用的,見什麽買什麽……
呃,有點誇張,還是有選擇的,不是什麽都買……天馬行空似的,不知道他買來做什麽用。
為了運侯爺采買的東西,他特意買了輛馬車,專門放這些雜物。每到一地,感覺自己象個貨郎似的。
真是怪了……
大福跟了永安侯好些年,走南闖北經常出差。
侯爺向來不喜歡逛鋪子,捎回府的地方特產要麽是當地官員送的,要麽是他們做手下的采買,侯爺自己是從來不理會這種小事的。
哪象現在,跟換了個人似的,每到一地,就興致勃勃的上街買東西!
而且,還學了文人範兒,路上遇到好山好水奇觀異景或別樣風物,不能買下帶走的,就拿了紙筆畫下來,整得跟個酸儒生或是首次出門遊曆的小秀才似的!
大福與護衛們暗自納悶,卻不敢多問。
侯爺要買東西,就結賬拿東西;侯爺要畫畫,趕緊鋪紙研墨,不擅自揣測上意,盡好本分。
永安侯非是心血**。
那一夜他坐在小假山另一邊,非主動性地旁聽了半夜的牆根兒,不知那家的小四聽進去多少,他是受益匪淺,有如醍醐灌頂。
恍然大悟!
一下子弄明白自己與錦言之間的症結所在。
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種種不自在不舒服,皆源於他喜歡言兒,他對言兒動心動情,他希望她心裏也能有他,能回應這份情意。
而言兒卻還恪守著當初的約定,隻當自己是名義上的侯夫人。
所以,她客氣守禮,她將他與無痕看做一起……
所以,她說話行事就保持一份距離,而他,卻因為這份生分,暗自鬱鬱,屢屢與她鬥氣。。
說起來,與那小四無甚區別,他希望蓮姐兒對自己另眼相看,卻不得法,隻一門心思發火惹怒對方……
類似的事情自己也沒少做,隻是小丫頭不計較,即便自己含怒拂袖而去,下次再去時,她依舊是笑臉相迎。
表麵不生氣?是因為心裏不在意還是心裏生氣,麵上不顯?
任昆不敢想,愈想愈覺得在錦言心中,自己形象堪憂。
再回想倆人的相處,點點滴滴竟全是他的不是。對照著那家大哥說的,跟自己娘子吹胡子瞪眼算什麽本事,那他吼小丫頭算什麽?
想起有意無意犧牲在他手上的茶杯茶碗,永安侯心中惶惶。尤如赤足踩上碎瓷茬子。
你若心裏有人家,就事事讓著她,在一起多說溫言軟語,別一心指望她來屈就你……他想不起自己有沒有讓著小丫頭了,記憶中每回都是她來屈就。
暖一顆心要許多年,涼一顆心隻要一句話……
任昆心尖都疼了,他非但沒有花功夫暖小丫頭的心,冷言厲色澆涼水的事兒沒少幹!
陷入反省狀態的侯爺,隻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連那倆兄弟什麽時候走得都不知道。
那個小四尚且為了沒買到送心儀姑娘的禮物睡不著覺。他連他都不如?言兒的喜好,他雖不十分用心,卻也是知道一點的!
喜歡就要表白,不說她怎麽知道!
開了竅的永安侯恨不得即刻飛回去好好與錦言談談心,無耐相距太遠。身無雙翼,能做的就剩下一樣:
將自己認為錦言會喜歡的東西都歸於囊中,於是就變成了大福眼中古怪異常的采買狂。
至於繪畫寫生,錦言出不來,見不到這些景物,他就畫下來給她看。她能為自己的清微師姐天天畫牡丹,他也能為她畫下異鄉風情各地美景!
永安侯心裏有了目標。公私兼顧,幹勁十足,雖然相思不減反增,倒也不覺得等待的日子難熬。
好在,京裏沒讓他多等,隨聖意而來的還有府中來信。其中竟有錦言的!
永安侯喜不自勝,將那封家長裏短流水賬讀了又讀,,仿佛他心上的人兒就坐在對麵,巧笑嫣然。溫聲細語,曼妙怡人。
任昆自小聰慧過人,多謀善斷,見微知著。在與錦言的關係上犯了糊塗,皆因他不通情事,又自以為是,且因素來形象使然,無人點醒。
後知後覺,一朝通達,萬法皆明。
諸多討佳人歡心的點子無師自通,謀略什麽的,永安侯不用人教,用心,自然都能想得到。
任昆滿心翻滾的愛意,如熊熊烈火,摧毀原來一條條束縛的鏈鎖,醞釀出無數溫情脈脈的主意,隻等著回京後好好地實施到自己的小丫頭身上。
雖然暖一顆心要許多年,他有的是時間,去慢慢地溫柔的占領,反正言兒已經是他的妻子,他們有長長的一輩子去相守。
侯爺信心滿滿。
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
時光匆匆,不覺間天上秋期近,人間月影清。
愁乃秋上心,長公主這兩天倍感鬱鬱。
寶貝兒子還沒回來,駙馬任懷元又離府。
任懷元年輕時外出遊曆,在青州結交了位好友,義結金蘭,尊對方為哥。這位哥哥有位老母親,今年要過七十大壽。人到七十古來稀,孝子賢孫們廣發帖子要大操大辦。
任懷元也得了帖子。
青州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想想兄弟倆近二十年沒見麵,正好借此機會走一遭,一為祝壽,二為見故交。
走賢妻路線的長公主自不會攔著,用心備好了壽禮及各色禮物。參加完中秋宮宴後,駙馬就啟程去往青州了。
府中總共四人,走了一雙。
兒子老公都不在家,殿下心情好不了。
錦言肩負取悅公主婆婆的重任,自然強打精神用心陪伴。
說起來,她自己的心情也是時輕時重,偶見陰晴。
思及前生舊事,回顧與永安侯的點滴相處,細思量他的所作所為,一顆心就被預料之外猝不及防的種種用心處打動,隱約有要背離人生大軌道的傾向……
天使能夠飛翔,是因為他們能讓自己變得輕巧[1],她的心失了輕盈,自然會生出幾許沉重,連帶著頭痛腳痛全身不舒服。
又一場秋雨。
夜色涼,衾被冷,殿下著涼,偶感小恙。
在錦言眼裏就是小感冒嘛,小意思,不算是病,不吃藥多喝水就好了,多少女漢子得了重感冒發著燒還帶病工作呢。
但殿下金枝玉葉,哪象她那般皮糙肉厚,不舒服好幾天了還跟沒事似的彩衣娛親,病了自然要請醫用藥。
分管太醫上門問診,惹來一場大禍事。
ps:
注:“天使能夠……”一句,語出自英國作家切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