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娘是傳奇

衛老太太聽到李氏問錦言,隻恨不得叫人捂上她的嘴直接打昏了扔回後院。這個李氏,果然就是個災星!

以前是成風,現在是錦言!

心下恨意難禁,不理會她的問話卻轉頭麵露微笑:“來,四丫頭,過來,剛才祖母說過你母親還活著……她就是……你的母親。”

錦言按下心頭震撼,忙跪下磕頭,雖心神激蕩,卻多是好奇成份。

該死的!眼淚怎麽沒有?早知道剛才就不把辣椒水都用了,這應該上演母女相認抱頭痛哭的戲碼,沒有眼淚可怎麽演?

沒有骨肉相親的感動。

當初穿到這具身子時,她隻是一個小嬰兒,原主的記憶存儲近乎於零,那一丁點兒模糊碎片,也絕對是沒有關於李氏的碎渣渣……

聽聞當年她極不喜歡這個女兒,雖然自入府以來也想為她做些什麽——畢竟還有生恩,她又不是真的衛錦言,沒有遺棄之怨恨。

有的隻是一份償還生育義務。

李氏一把拉起了她,仔細端詳著,熱淚滾滾而下:這是她的孩子!這是她和成風的女兒!這是他們的阿言,她長得真好,眉眼很象成風,挺俏的小鼻子卻很象自己……

她的眼裏滿是淚水,忍不住輕輕撫摸錦言的烏發:“阿言!你是阿言?”

錦言不討厭她的親近——難道是這具身體與生俱來對母親的親近渴望?

“行了,行了,母女見麵應該高興,你哭哭啼啼地做甚?!”老太太語氣極為不善。

無論何時,李氏一出現老太太再好的修養也要破功,隻覺得心頭火壓不住,蹭蹭地往外躥!

錦言順勢扶李氏坐下,拿帕子幫她擦試淚。

李氏就著錦言的帕子抹了抹臉,收了淚,對錦言展顏一笑:“阿言,娘是高興的。”又轉向老太太:“婆母大人,兒媳失態了,請您老多擔待。”

“恩!……”

老太太拖長了音:“不是要你在後園養病,不必過來請安了嗎?”

打量著李氏,也十幾年沒見了,她怎麽一點沒變?難道府裏的奴才們改了性兒了,不再踩低捧高,反倒把她當正經兒主子侍候著?!這群死奴才!

轉念一想,不對呀,奴才們向來行事都是看主子眼色,這府裏要說有一兩個服侍過成風的奴才寬待於李氏,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下人的照應畢竟有限,絕不能是這般滋潤模樣!

成風十五年不見人影,賤人倒好,活得愈發明豔,真真是個狐狸精……

恨得牙癢……這樣也好,錦言看她這般模樣,定會心生怨尤,她自己過得千好萬好,卻把女兒丟給一群道姑自生自滅,哼!賤人!

老夫人心潮起伏,一會兒痛恨李氏的年輕模樣,一會兒想著要嚴懲不長眼的奴才,一會兒又慶幸聽了王嬤嬤的建議接了錦言回府……

“婆母!婆母?婆母……”李氏見老太太不理會,連叫了幾聲。

“嗯!?”老太太回過神,目中凶光閃爍!這個賤人,真是讓人厭氣!當初拗不過成風不得已喝了她的茶,起初就讓她稱老夫人的,偏偏說了多少次,她都應下卻還是叫婆母,成心添堵!

“兒媳剛稟告婆母,兒媳想帶阿言去我的院子裏坐坐,我們娘倆說說話。”

“到你那裏做什麽?別過了病氣給四丫頭!有什麽話在這裏不能說?”老太太立刻拒絕了。

“阿言不是要嫁了嗎,兒媳想……”不同於老太太的不耐煩,李氏恭謹得很。

“什麽事教養嬤嬤會不教?你能教她什麽?再說還有我呢,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著吧。”老太太咬著後槽牙溫言道,若不是顧著一旁的錦言,早就滾字出口了。

“祖母,能不能讓娘到錦言那裏?朝花閣收著師父給我的藥丸,不怕過病氣的……”錦言也想與李氏好好聊聊,看看自己能為她在衛府謀些什麽。

“這……你要忙著備嫁,這是大事,其它的來日方長……”老太太委婉地拒絕著。

“婆母,阿言長這麽大,我這個做娘的沒出過半分力,最後還得勞婆母您老人家接她回府,能見著阿言,兒媳對婆母感激不盡……”李氏態度誠懇,語氣殷殷。

老太太明白她是在示好,表明不會把自己在府裏十幾年的情況講給錦言聽,也把這十幾年衛府對錦言不理不睬的行為攬到自己身上。

“祖母?”耳邊是錦言軟甜甜的小意請求,目光殷切。

“好吧。你娘身子不好,不要讓她累著了。”老太太勉強應下,看著李氏與錦言施禮退了出去。

哼,隻要錦言的婚事不變,就不怕李氏出幺蛾子!遂喚了心腹婆子進來,囑她去後花園蒲草屋查看,她就不信李氏這十幾年是喝西北風過來的!

李氏當然不能喝西北風,錦言自知連傳言中的仙長師父都做不到餐風飲露,何況李氏一介凡人?

肯定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內情,話說,在以老太太為絕對權威的衛府,李氏娘親可以承受十幾年裏的打壓雪藏且看起來過得很滋潤,嗯,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到了朝花閣,退了下人,錦言淨了手,奉上極品碧螺春給李氏:“娘,請喝茶。”

“娘”字錦言說得極為自然,畢竟對她來說這隻是個稱謂,其意義是不能與“媽媽”相提並論,至少在錦言的心裏,這兩者的背後含義是不同的。

錦言娘字剛出口,李氏的美目中起了水霧,茶盞在手裏抖成風中落葉:“阿言……”

比較起煽情地母女情深相對而泣的戲碼,錦言更傾向於平和地話話家長,說說近況:“娘,這些年你還好吧?”

李氏窒住了,不知應該怎麽說。

說自己過得挺好的,阿言若是問為什麽不接她回府自己怎麽答她?若說不好,讓阿言與老太太生了隙,豈不是害了她?李氏含著淚一咬牙:“……好……好!”

錦言笑了笑,也不去打破她的糾結:“聽說娘住在後花園蒲草屋?”

“啊?!你聽哪個說的?”李氏一愣,府裏怎麽會有人敢在錦言麵前提她?老太太一早肯定下過封口令了,更何況這十幾年她都是府裏的禁諱,沒人理她的死活,縱使老太太不提也不會有人記得她。

“蒲草屋,名字聽起來很有野趣,塘子觀後山有一座蒲草居,不過就是一間小草屋,供人避雨閑憩的,娘的蒲草屋什麽樣子呢?好想看看呢……”錦言笑得滿臉無害又無牙,綿綿軟軟的聲音裏透著平和親近。

“這……”李氏一窘,她的蒲草屋也是間小草屋,隻是三間,三間草屋,她能說嘛?“你父親早年有時會去那裏讀書。清靜。”

“這樣啊,聽起來是個好地方。”錦言嘴角噙笑,目光清亮:“這些年您是怎麽過來的?您又怎麽能走進寧心堂?”

啊?!李氏愣住了,這孩子!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都明白?

“娘,剛進府的時候我就想找您,但時機不對,怕惹惱了老太太又生是非,今天您到之前,我正求老太太允我與您見麵呢……”

錦言見賜婚旨意下了,料定衛老夫人絕不會允許這次的婚事再出差錯,這時候提什麽要求,即便過份些,她必定會應下,因為衛家找不出第二個合適的新娘人選,非衛錦言莫屬,在這樁婚事上,衛家不能不會也不敢再差池一步。

錦言原計劃見李氏,改善她在府裏的地位,若她願意再在族中選擇一個幼兒過繼,算是三房有了香火繼承,李娘親也有人給養老送終,隻要她在公主府裏好好的,衛家就得有李氏娘親的一席之地!把她的事情安排好,這樣,也算能償了自己白占人女兒身子的恩情。

貌似這種安排是這裏常用的慣例。

誰料李氏自己出現了,而且雪姿花顏,絕不是想象中困頓憔悴的模樣。真是想不到啊……嘖嘖,就說麽,衛家成風三少是有名的清俊才子,怎會為尋常的閨閣女子如此傾心?

錦言忍不住yy,接下李氏一番話更令她大為驚異,果然牛x!

李氏帶著奶娘和兩個丫環入府後,被丟棄到後花園最偏僻的蒲草屋,開始一兩天還有人送飯,三五天後幹脆再無聲息,吃喝用度一應皆無,想要到前麵去,層層門禁,道道有人把守,磕頭做揖好話說盡,也無人理睬。

過了兩三日又有人送些剩飯菜,就這樣時斷時續,餓不死,也吃不飽。

好在屋前有水井,尚有口水喝,斷糧的時候,就摘院子裏能吃的花花草草。天無絕人之路,在茂盛雜亂的蒲草叢後她們發現一個不知何年廢棄的狗洞,洞被草擋住了,這個洞口正好開在府院牆上,外麵是一條小巷並一戶宅院的後牆,人跡罕見。

幾個女人沒有稱手的工具,費了好大功夫,將洞擴大到能容人進出,當了點東西換錢采買。

等聯係上嫁妝鋪子的管事們,又買下了小巷邊緊挨著的宅院,派了心腹把洞口堵上。

表麵上無異,內裏卻挖了條秘道,直通到隔壁的新購房產,由奶娘出麵見田莊管事鋪子掌櫃,取了賬簿給她對完再送回去,這些年,雖然住在蒲草屋,但自成王國吃穿用度都不差。

錦言聽得目瞪口呆,行啊,真是高手啊,幾個弱女子用茶碗碎瓷片竟在衛府挖出了地道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照樣自給足過得舒坦,不過,這些鋪子田莊什麽的,難道老太太不知道,為什麽從來沒有查看過?

“當年老太太不同意我和你爹的親事,一直阻攔著……”

李氏微笑著解釋給錦言聽:“你外祖家產不豐,你爹爹把自己在外麵置的私產都做了我的嫁妝……這些都是瞞著府裏的,你爹爹名下明麵上的那些府裏都收走了……”

便宜爹爹還真是夠男人!古代還有這麽好的男人?出自名門,卻對小門小戶的秀才女一見傾心,不納妾不要通房,所有的情意全傾注一人之上,為她考慮周全為她遮風擋雨……

喲!李娘親真是有福氣噢~~

錦言深度羨慕——嫉妒恨是沒有滴,再怎麽說也是自己的便宜爹娘。不過,李氏也夠傳奇,十幾年呆在大宅門裏,稍微一籌劃,硬是將原來的資產翻了一翻!

“那為什麽要回府裏呢,在外麵不是挺好的嗎?”自己經濟獨立,為毛還要來做人家的魚肉?

“府裏要收原先住的莊子……要是搬到別處,怕你爹爹回來找不到……我原先以為住在府裏,容易知道你爹爹的消息……”

李氏的聲音低下來:“府裏一直在找你爹爹,大爺、二爺、四爺都派了不少人手,四處托人打聽,這一兩年才少了些……阿言,你爹爹一定還活著!我知道他一定還活著!他總說我們心神相依,出事那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寧,精神恍惚,心痛得要命,他必是受了大罪,但一定還活著,我相信他一定活著……”

唔,心靈感應嗎?

應該是吧,錦言前世看過雙胞胎會有心靈感應,也許深深相愛的人也有呢,這個時候支持才是厚道人:“恩,應該是!爹爹知道娘親在等他,一定能吉人天相,早早歸來的,沒準爹爹就在回東陽的路上呢。”

李氏破淚為笑,錦言隻覺得眼前花開燦爛,話說,李娘親長得真是美,哭美,笑美,梨花帶雨就更美。

後來錦言找到衛成風時,她的眼前立刻浮現出此刻李氏的笑顏,原來愛情還真不是什麽浮雲,心靈感應竟真不是神馬或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