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兩個魚攤,蕭蘭衣的眸光眯緊,就見不遠處,有兩個粗漢在爭吵。

其中一人,明顯是小碼頭的腳夫,身上還穿著苦力短打,正氣得臉紅脖粗。

另外一個,就有些奇怪了。

不僅一身腱子肉,身姿挺拔如山,眉眼裏竟還帶著殺氣。

蕭蘭衣一眼便看出,此人多半是軍營出身,隻是不知為何,他卻穿著普通農戶的衣服,褲角還短了一截,衣著和氣質格格不入。

很快,隨著他倆的爭吵,蕭蘭衣的視線繼續下移。

這又看到,地上還有個卷起來的草席。

草席外,露出一撮淩亂青絲,似乎裹著個女子……

蕭蘭衣覺得不妙,眉間皺得更加深了。

此處雖是魚龍混雜,但也並非買賣奴仆之地。

隨意把女子帶到這裏,多半是來路不正,甚至還可能是被拐來的……良家女子!

想到這兒,蕭蘭衣冷哼一聲,這就要邁步過去盤問。

可是就在這時,那腳夫蹲下身來,突然掀開了草席。

破舊席子下,露出來的一張慘白麵容,卻讓蕭蘭衣神色一變,不由驚住。

“等等,這女子看著好眼熟……好像是那個……對,就是李清萍!”

蕭蘭衣一拍腦門,一個模糊的名字,在他腦海裏“砰的”蹦出。

他雖隻見過李清萍一次。

但這姑娘的容貌,還是有些印象。

而此時,那腳夫盯著李清萍的皮膚,也看直了眼,口水都咽了三次。

他掏出一把碎銀子,也不討價還價了,飛快就塞給對麵的男人。

“不錯,還真是個白淨的貴小姐模樣。”

“這要是帶回去生娃,十裏八鄉的光棍們不得羨慕死啊,好,五兩就五兩,全當我這兩個月白幹了!”腳夫一臉心急,眼底也露出狂喜。

拿到銀子後,對麵男子似乎很是警惕,半刻也不停留,轉身就跑走了。

蕭蘭衣見追不上人,隻好去追腳夫,從背後伸手,猛地摁住他肩膀。

“喂!把人給我放下!”

腳夫拖著草席,虎視眈眈扭頭,“你、你是幹啥的,難不成,也想搶她當媳婦兒?我已經先給銀子了,去去去!”

蕭蘭衣額角突突兩下,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把腳夫踹出二裏地。

“光天化日之下,隨意買賣女子,你這個缺德東西,也配娶媳婦生孩子?我看你就是個斷子絕孫命!”蕭蘭衣怒聲大罵。

他急著帶人回去,又摔下五兩銀子,“要是不想吃牢飯,就趕緊把人交給我,這錢小爺賞你了,別逼我抓你去見官,髒了小爺的手!”

那腳夫捂著肚子,齜牙咧嘴著,本還色心不改,要撲過來拚命。

但看到蕭蘭衣突然冷臉,摸上了腰間,露出一塊軍中令牌後。

他又驚得一哆嗦,後退幾步,最後隻能撿起銀子,不甘心地跑了。

蕭蘭衣氣鼓鼓瞪眼,鬆口氣後,又趕緊先把草席打開。

此時此刻,躺在裏麵的女子緊閉雙眼,渾身都是淤青和傷痕。

已經不省人事了。

“這是怎麽弄的,竟能傷得如此厲害?”蕭蘭衣露出一點惻隱之心。

他雖不喜李清萍,但心中難免同情,這就把她抬到馬背上,蟹子也顧不上買了,還是先帶回去救人再說。

等到駿馬嘶鳴一聲,薑府大門再打開時。

小糯寶扭著小胖腰,從屋裏撲過來,一蹦一跳趕來迎人。

“蕭哥哥,你回來啦,快讓我看看,帶什麽回來了?”

小家夥老早就聽說,蕭蘭衣是去小碼頭了,便猜到多半是買蟹子去了。

於是她美滋滋捧著小臉,咯咯地跑過來,已經準備大飽口福了。

然而,下一刻,小糯寶盯著蕭蘭衣肩膀上,卻又吃驚呆住。

這怎麽蟹子變活人了?

當看到蕭蘭衣氣喘籲籲,扛著的不是蟹籠,而是一個女子時,薑家人也都很是意外。

“這怎麽有個姑娘,她是誰啊。”馮氏下意識問。

薑豐澤抱著雙臂,遠遠就冷哼一聲,“這才出去沒一會兒,就學會英雄救美了,還帶了個女人回來,蕭蘭衣,你可真是出息了啊。”

蕭蘭衣愣了一下,懶得跟他拌嘴,趕忙道,“你可拉倒吧,都快過來看看,看她到底是誰!”

小糯寶抓著娘的大手,好奇地急忙湊近。

很快,等這女子被放到地上後,薑家人仔細一看,就都震驚極了,發出一陣呼聲。

“這不是李少師的女兒,那個李清萍嗎,她失蹤了這麽多日,怎麽現在成了這幅模樣?”

李七巧睜大了眼,有些心驚肉跳,連忙晃了晃蕭蘭衣。

馮氏皺眉摸了下李清萍的鼻間,才鬆口氣道,“還好,人還活著,不過蘭衣,你是在什麽地方找到她的?她這些傷,又是怎麽弄的?”

蕭蘭衣趕路趕得喉嚨冒煙,讓豐澤去給他倒杯茶後,就急忙把他在小碼頭看到的,全都告訴了大家。

“事情就是這麽回事!”

“我也是碰巧才救下她,至於她到底經曆了什麽,我也不知,等她醒了咱再問吧。”蕭蘭衣掏出帕子,抹了抹耳後的細汗。

見狀,馮氏也不再多問什麽,指著後院的客房。

“罷了,還是先把她抬進屋裏,讓她好生養傷,再讓吳大夫過去給她看看吧。”

原本,馮氏還想讓豐年,去李府一趟,告知李湖圖女兒有下落了。

不過,小糯寶卻突然拽住大哥,讓他先不著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李清萍傷得蹊蹺,或許,等事情都弄清楚了,再喊李府來領人也不遲。

於是李七巧和孫春雪,這就七手八腳,先把人抬進客房裏,又給她換了身幹淨衣衫。

片刻後,吳大夫就進去檢查了。

隻是,等他再出來時,臉色卻很是難看,甚至帶著憤懣。

“怎麽樣吳大夫,那姑娘傷得重不重,是怎麽傷的?人沒事吧?”馮氏下意識問道。

平日裏,吳大夫隻要會診過之後,都會滔滔不絕,巴不得把傷情所有細致處,全部都講出來。

然而這一次,他卻沉默了。

頓住好久,吳大夫才忍住氣憤,歎口氣道,“真是些畜生!”

“算了,這些事還是等她醒了,看她自己願不願意說吧。”

“這姑娘身上的傷,倒沒大事,主要都是些淤痕和外傷,就是精神上怕是……唉,估計得多養一養了。”吳大夫又搖搖頭。

聞言,馮氏婆媳幾個都愣了。

完全沒有明白,吳大夫這是什麽意思。

這李清萍到底經曆了什麽?

為何流落在外多日,又被帶去碼頭賣了?

雖說薑家和這姑娘之間,有著化不開的矛盾。

不過馮氏還是很大度,沒有因此就使壞,反而囑咐李七巧和鄭嬤嬤,多多進去照顧,好歹是條性命。

李七巧也是心細的,打了溫水,一遍又一遍給李清萍擦洗身子,還給抹了些藥膏。

然後她又去小廚房,盛了半碗剛燉好的雞湯,不厭其煩地送到李清萍嘴邊,可算讓她勉強下去幾口。

就這樣,薑家從晌午一直看護到傍晚。

等到夜幕降臨時,客房內,李清萍終於動了動眼皮,艱難地睜開一條細縫,吐出一口濁氣。

不過,在清醒的一瞬間,她卻猛的翻身起來。

然後這姑娘就一臉驚恐,抱著腦袋尖叫,兩腳還不停地撲騰,幾乎快要癲狂。

“別,別碰我!再過來我就死給你們看!”

“不要這樣,求你們了!救命,啊!!”

聞聲,李七巧嚇了一跳,趕緊放下手中水盆,就推開屋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