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子被懟得心窩口一噎,瞪大眼睛喘粗氣。
那不行,她兒子可是宰相根苗,將來要帶她大富大貴的,可不能沒地兒念書!
何況,薑家每日都給學堂孩子發點心,文才總是帶回家去,李嬸子可就指著那兩塊點心解饞呢。
於是她嘴上不敢再說什麽,隻能狠狠剜小糯寶一眼,就爬起來回家去了。
待李嬸子走後,村長的眉毛快擰成麻花。
這李嬸子,咋越老越像塊牛皮糖,死皮賴臉的。
大夥心底對此人的厭惡,都已經達到了頂點,在嘀咕了她一陣壞話後,便四下散開,各自忙地裏活去了。
回家後,馮氏看日頭正足,正是曬被褥的好時候。
她舍不得浪費,便把正房、廂房的被褥枕頭都拿出來,好好曬了一通。
等傍晚收回去時,被子已經曬得鬆軟,摸著暖烘烘的,聞起來還一股太陽味道。
小糯寶挨個撲過去,貪婪地嗅個夠,小身子躺在上麵,撒歡似的直打滾。
這時,宋老剛從舊屋那邊看完錦娘,想來看看小糯寶。
一進屋,就見白玉團子的小丫頭,正抱著腳丫子,躺在被褥上啃得一臉歡樂。
宋老不由啞然失笑。
初見時,這孩子就抱著小腳“吃”個沒完,那時還以為是餓急眼了,現下他才明白,原來這小家夥就好這一口啊。
“咳咳!”宋老看得滿眼寵溺,最後彎起眼睛咳嗽兩聲。
小糯寶小臉一紅,飛快吐出腳丫,這就爬過去撒嬌,要宋老抱抱。
宋老抱著她坐下,和薑豐年、薑豐虎閑聊了會兒波斯蘿卜的事情。
“此物原是貢品,味道清甜,我在宮宴時吃過幾次,口感像極了果子,隻是不能入菜,一般都是直接吃或是泡酒,聖上很是喜愛。”宋老說道。
薑豐年兄弟倆不免新奇。
蘿卜本是蔬菜,咋反倒不能下鍋,而是當果子啃呢。
他倆聽著聽著就津液分泌,也想嚐嚐其中滋味,想到那一大片的蘿卜苗,身上幹勁都不由多了幾分。
小糯寶一聽到“甜”字,便想起宋老給她買的核桃酥糖,還有小半袋沒吃完呢。
她小饞貓本質現出,這就急巴巴地爬向窗台去拿。
這會兒,正好馮氏也要進來聽聽波斯蘿卜,小糯寶怕娘嘮叨吃糖爛牙,故意躲在宋老身後開動小嘴。
有著宋老打掩護,馮氏雖然看見了,但也不好說什麽,隻能拿眼神無力威脅。
小糯寶吐吐舌頭,“囂張”地笑出牙花子,繼續抓著酥糖脆生生地啃。
宋老被這娘倆的“鬥智鬥勇”給逗笑了,他寵著糯寶,還故意幫她擋擋馮氏視線,好讓她吃得心安一些。
睡覺前,小糯寶果然逃不過,像隻小雞仔似的,被馮氏提溜到水缸邊,好一通漱口。
馮氏挨個檢查她的小牙,直到看不見半點糖渣,才能踏實放閨女去睡覺。
這一夜,薑家人都很好夢。
第二日,趕上村裏學堂休沐,豐苗終於不用早起,拿著枕頭貼在糯寶身邊繼續睡,像隻粘著主人的小巴狗。
等馮氏進屋時,就見他倆兩隻小腦瓜靠在一起,胳膊腿互相搭在一起,呼嚕聲此起彼伏。
馮氏看得心裏發軟,嘴角不由咧到耳後,囑咐家裏人小聲些,可別吵著這倆孩子。
伴隨著一陣呼嚕聲,薑家人坐在外屋,輕聲說笑著用完了早飯。
等小糯寶睡到日上三竿,懶洋洋地爬出被窩後,馮氏也終於把豐苗揪了出來。
“太陽曬屁股了,今兒是福善堂那邊,交食宿銀子的日子,你這小管賬的還得過去,幫娘算算呢。”
馮氏把大鍋裏留的餛飩、雞蛋懶漢餅,拿來讓兩個孩子吃個飽,然後一大二小這就去了福善堂。
一想到待會又能入賬不少,馮氏就咧起嘴角,一路上都是笑眯眯的。
然而不曾想,他們才剛一到福善堂,迎來的卻是有兩位老人,想要退住的消息。
那兩位老人的子女家眷,已經穿著錦衣羅帶,乘坐馬車,早早地候在門口了。
見馮氏終於來了,他們麵帶歉意,這就說明來意。
馮氏有點驚訝,忙問道:“我們這福善堂的房間緊張,旁人想住還住不進來,你們當真要退?那能否給個原因,可是我們有何處不妥,我們也好有所改進。”
那兩位老人的親眷搖搖頭,神色有些為難。
“不是你們不好,是府上的孫子們久不見爺爺,動不動就鬧騰。”其中一家回得含蓄。
另一家的語氣硬些,實話實說道:“其實我爹是舍不得離開的,可你們這畢竟是鄉下地方,多處都有不便,我爹又年歲大了,身子難免有個病痛,一旦哪天磕了碰了需要就醫,你們連個醫館都沒有,我實在不放心,在府上擔心了很久,還是不想讓他再住這貧瘠之處。”
鄉野之地,吃住倒還好說,可這一旦有個災有個痛,終究不如城裏應對及時。
他們為人子女,也不能什麽都縱著長輩的心意,還是得思慮妥帖一些,免得將來出事後悔。
馮氏思忖一下,覺得他們思慮得也不無道理。
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便和顏悅色點頭:“原是如此,那也算是我們的不是了,我們福善堂隨時都可退住,我這就叫點人手,幫你們一起收拾吧。”
說罷,馮氏就喊來劉婆子,還有楊二媳婦。
有了兩位要退住的,其他老人的情緒難免受些影響,便都隻是交了下個月的食宿費用,沒有再有多續定的意思。
不到半個時辰,那兩位便收拾完畢,準備離開了。
小糯寶坐在門邊晃晃小腿,察覺到了什麽,嫩聲嫩氣嘟噥:“他們今日,好像還走不了呢。”
馮氏心緒低沉,沒大聽清閨女的話,便也沒有細問。
然而,就在兩家馬車將要開動之時,突然間,隻聽裏麵傳來一聲老人慘叫。
接著便是撲通跌落的動靜!
“爹,爹你怎麽了,你快醒醒啊!”馬車車廂裏,一男子急聲大喊。
聞聲,馮氏和福善堂眾人驚了一下,都趕緊上前幫忙。
隻見老人這就被抱下了馬車,其兒子滿麵焦急,正大喊車廂內其他家眷都出來。
“爹暈過去了,得馬上送去醫館,你們快下來,不然人多馬車跑不快,就耽擱了。”那男子說完,懊悔地直搖頭:“果然鄉下就是不能住,離城裏那麽遠,這要何時才能到醫館去,早知就不讓爹來了。”
馮氏顧不得男子說什麽,先去查看老人的情況,這老人方才好像發了急病,猛的痛叫一聲後,便仰麵暈厥過去。
“豐苗,你快去喊吳大夫過來。”馮氏催促道。
吳大夫正在後院晾曬草藥,眼看那男子要把老人往城裏送,吳大夫撣了撣長袍上的灰,過來看了一眼,便一把摁住那男子的手。
“還往城裏送什麽?你爹他這是腦下出血,中風之症,若不速治,就算醒了也得是個癱子。”吳大夫把過脈後,眉間擰起。
那男子急躁抬頭:“不讓往城裏送,難不成,你們這鄉下能治?”
吳大夫揚起下巴,不悅地哼了一聲:“沒見識,治病救人還分地方?要嫌你爹活久了,就盡管把他帶走!不然就別擋著我給他治病!”
說完,吳大夫這就嘴皮子飛動,念出串藥方子,讓蔣老爺先進藥材房抓藥。
他自己則掏出十根長短不一的醫針,下手快又準,朝著那老人的頭頂、頸後、背部刺下。
針施過了,衝泡出來的湯藥也喝了,就在眾人等得心焦之時,那老人忽的動了動手臂,片刻後,竟真醒過來了。
吳大夫讓他起身走動一番,又問他幾個問題,那老人恍如大夢初醒,除了有點發懵外,再無別的不妥。
大夥見狀,都頓時驚得滿眼呆滯。
就連中風之人,都能輕鬆救回,吳大夫這般醫術實在難得!
而那老人的兒子,更是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了。
區區一個小村子?
也能有這般能人?
等他緩過來後,可是不敢再小瞧鄉野了,這就雙膝跪在地上拜謝。
“吳大夫,多謝您救下家父,您這醫術,我想即便是放到城裏,也絕不會輸給任何一家醫館坐館的,想不到這大柳村,還有您這等臥虎藏龍之輩,是晚輩先前冒失了。”他很是誠懇,眼眶都帶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