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被打開,寒光一閃,沉擁木盒中銀槍凜凜,在皎月下刺痛了罄冉的雙眸。

它似是沉睡多年,又似在靜默地等待此刻的驟現,集月色之清寒提示著曾經的血雨腥風、血海深仇。

那是龍膽槍,是爹爹從不離手的龍膽槍啊!

罄冉還清晰的記得,那年櫻落時節,初夏的風微暖,吹得衣襟輕拂,發絲楓揚,當時母親便坐在櫻襯下教姐姐刺繡。爹爹則坐在修竹旁的大石上擦拭紅纓銀槍。

當時的她還很調皮,東跑跑西跑跑,後來累了才在爹爹身邊坐下。見爹爹用鹿皮布細細擦拭槍頭,神情專注而溫柔,她笑著問爹爹。

爹爹,這龍膽槍有什麽好的,你天天擦它,對它比對冉冉都好呢。”

當時爹爹說:“丫頭,這把龍膽槍陪爹爹馳騁沙場數十年,是爹爹的老夥計了,爹爹愛它如命。”

那冉冉呢?

冉冉是爹爹的心頭肉,丫頭,你要記住,兵器是一個武將的魂,隻要這銀槍不倒,便沒有爹爹打不贏的戰!”

爹爹說這話的時候整個麵容都熠熠放光,目光如天際的太陽一般熱烈。她清晰的記得她那時小小心靈受到的震動,那時的她是滿心崇慕,滿臉驕傲的吧。那時候,爹爹便是心中的英雄!

爹爹的龍膽槍永遠都不會倒的!女兒也要像爹爹一樣,可是女兒都沒有兵器呢。”

哈哈,這有何難,明日爹爹照著這龍膽槍給我小冉冉也做一把一模一樣的,可好?”

藝哥,你淨教她這些,仔細教壞我女兒,我給你好看!”

蘿妹,蝶兒跟你學刺繡,冉兒跟我學功夫,我看這正好,哈哈。

當年櫻花飛舞,笑語溫馨,一切仿似都在眼前,伸手觸摸卻隻有孤獨的龍膽槍,寒了指端,冷了心扉,刺痛了雙眸。

罄冉左手輕輕撫摸著盒中長槍,右手死死咬在唇間,塢咽出聲,卻始終未讓欲蜂擁衝出眼眶的淚水滑落。

她微微仰頭,倔強地睜大了眼睛,直到眸中氤氳被夜風吹得幹澀,吹得生疼,才看向商綺墨,微笑道。

謝謝你,四郎。”

她的身影因方才的壓抑還帶著暗啞,她的雙眸在月色下清寂幽涼而深黯,那唇際的笑意雖是淺淡牽強,可卻是真摯的謝意。

藺琦墨眸中疼惜深深,蹙眉搖頭,歎息一聲,執起了她的手,扯了衣襟白帶將被她咬得血痕累累的右手一層層包裹,一言不發。

罄冉亦任由他動作,抬起頭,她漠然看向天際。

月華如練,寒照長夜,清輝落影悄然覆上心頭,如以往萬千歲月,層層疊疊湧上心頭的永遠是無盡的哀涼和孤寒。

然而,此刻卻因為有他的陪伴多了絲蒼涼的暖意,沁入心扉,讓她想要剝掉淡漠的外衣,展露脆弱的神經。

待藺琦墨包好罄冉的手,她低下頭抱過長盒,向院中竹林走去,背影顯得有些無助。在竹林旁的草地坐下,罄冉打開盒子,取出長槍,拿出盒中軟布,細細擦拭著龍膽槍,麵沉如水,看不出一絲波動。

藺琦墨在她身旁坐下,靜靜相伴。

清風不問人間換顏流年拋卻,自青翠竹色中穿過,月光不言世事蒼涼心緒百轉,自無垠天幕流淌而下,星光點點潑濺了小院,花間草木清香,林間晚蟲鳴唱。

若是世人亦能如它們無情無緒,是否便能少此傷悲,少此無奈?

商綺墨兀自搖頭失笑,人如何能無情無緒……

他低頭默默注視著罄冉,此刻的她太過安靜,似要融入到這無邊的夜色中。他歎息一聲,伸手壓住她拿著軟布的手,輕聲道。

你已經擦了許多遍了。

她的手指冰涼,藺琦墨張開手包裹住她柔弱的手,罄冉扭頭看他,淡淡一笑:“以前每日爹爹都會這般擦拭它,爹爹被世人稱作奪命銀槍,卻不知這銀槍亦是他的命。槍在人在,如今槍還在人卻已找不到,再也尋不到了

她的話帶著入骨的蒼涼,藺琦墨蹙眉,將銀槍拿過,放入盒中蓋上盒子,拉了她的手緊緊握住,沉聲道我幫你把它取回來是想為你了卻一件心事,不是要提醒你什麽!”

罄冉對上他心疼的目光,心一觸轉開了頭,卻未曾抽回被他握著的手。

風搖翠竹,四周寂靜,她抬頭去望天幕群星,遙遠那最璀璨的星光,輕聲道:“我知道,爹爹想必看到龍膽槍回到我手中亦會欣慰的。”

秋風驟起,藺琦墨聽她話語中已經不再那般悲涼,微微靠近她,擋在風。”並不說話,似乎知道,此刮說些什麽都不過是蒼白的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