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冉和藺琦墨對視一眼,踏上軟軟的草地走向湖邊,老者不曾抬頭,坐於竹椅上,手執釣竿,似是在假寐,又似是在享受著拂麵的湖風。

待兩人走至湖邊,藺琦墨俯身一拜:“小侄藺琦墨拜見陸世伯。”

老者聞言,朗聲一笑,睜開眼眸站起身來,雙眼含笑,上下打量著藺琦墨。

“好,好!伯父在這深山幽穀可沒少聽麟國少帥的威名啊,如今見到賢侄,果真是少年英雄,儀表堂堂。”

罄冉望著眼前笑容爽朗的老者,但見他雙鬢斑白,臉頰瘦長,菱角分明,仿似帶著風霜刀刻的痕跡,一雙眼眸炯炯,似有神光,身影如高山般沉穩,更有一種傲燃氣勢不彰自顯,讓人心生仰慕之意。

“伯父繆讚了,墨受之有愧。想當年伯父出岐山站江州,怒馬斬章雄,後來鉛山誅馬寓,並河道殺的燕國大軍四處逃串,在勉洲戰役中攻燕之桐城斬敵將龐起。那一場戰役不是**氣回腸?那才是真英傑!我等晚輩儒幕久已。”藺琦墨笑言。

陸元賀哈哈而笑,富有重重拍向藺琦墨肩頭,笑道:“老了,老了......現在釣個魚都能睡著,讓人笑話啊。好漢不提當年勇,下在外麵都是你們年輕人當天下了,老夫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唯今隻求能在此安度晚年罷了,再不提當年忠勇。”

罄冉卻意有所指的接口道:“;老將軍意不在釣魚,意在俯視育兒為區區食餌趨相爭奪,釣魚需要凝神屏息,然老將軍意不在此,睜眼亦或睡著,隻需心中敞亮,又有何妨?所以,老將軍一點都不老。”

陸元賀一怔,看向罄冉,眼中有著威嚴與智慧,也有著滄桑和冷酷,半響他又朗聲一笑,看向藺琦墨,道。

“這位大概便是旌國以八珍陣法另弩王吃了敗仗的的少年易青吧?”

藺琦墨笑著點頭:“伯父慧眼。”

罄冉躬身一拜:“晚輩易青拜見陸老將軍,晚輩出言無狀,有說的不對之處,還望老將軍多多見諒。”

陸元賀淡笑,手撫胡須,半響才沉聲道:“年輕人鋒芒畢露未必不好,哈哈,老夫倒是極為欣賞你的膽識。”

侍女擺上茶點,陸元賀在竹凳上坐下,抬手道:“坐。”

罄冉還禮在小凳上落座,藺琦墨卻上前一步,笑道:“陸伯父風采如昔,一點都不曾老,易青的話倒是沒有說錯。”

聽藺琦墨這話倒似見過他當年風采一般,陸元賀不免一愣。

藺琦墨自袖中取出小竹筒,打開抽出一卷畫軸,雙手呈給陸元賀,笑道:“父親曾繪過一幅陸伯父當年征戰的畫像,墨整理父親遺物時得見,妹妹對話瞻仰,現下臨時拜訪伯父,不及將父親原畫帶來。小侄憑著記憶畫了這一幅畫,及不上父親丹青,還望伯父莫笑。”

陸元賀站起身來,接過那畫緩緩展開畫卷。

罄冉看去,但見那畫中,青山間,萬軍前,兩個意氣風發的將軍端坐戰馬之上。

一人玄色盔甲,大麾染血,神情卻堅毅卓然,手持長劍遙指蒼穹。另一個青袍飛卷,隨意坐在馬上,昂頭遙望著天際,看不到神色,唯有那清雋的下巴透著一種肅穆的威嚴,身子雖意見卻願聽嶽峙。

看樣貌,前者正是年輕的陸元賀,而後者那姿態隨意中透出的蕭然,倒是讓情人想起了方才在屋中的藺琦墨,想來定是他的父親藺嘯。

“三十年來墮世間,霜風雪雨困勉山。皆為義氣豪情故,一聲彈指出勉州。”

他悠悠吟道,複又長聲而歎,言語中隱有無盡的感歎和追憶。他閉目良久,看向藺琦墨,道:“這首詩是當年你父親在綿州突圍後暢然所作,距今整整二十年啦。”

他目光移向手中畫卷,又道:“這話絹花的四勉山誓師時的場景,當年我與你父親同朝為官,掌管天下兵權。左周末年,劉國紛紛建立新朝,叛軍猶如野火自四麵八方燒來,我和你父親雖是率兵相抗,可終究無回天之力,大軍被逼至勉州,四麵被困,糧草短缺。這畫卷是最後一次大突圍的場景,當時你父親戲言,若是以三萬殘兵突破三國二十八萬雄兵的重重包圍,那定能留名青史,成就一場奇戰。不像我們竟真成功了,還能以奇兵攻擊燕國桐城,斬敵將龐起,如今想來,乃覺熱血沸騰。”

他歎息一聲又道:“可惜縱使如此,也未能讓時局有任何改變。你父親護送瀝王曆經千辛回到封地雁州,中也沒能抵擋住熊熊的叛軍,最後雁城滅,燕王那般喪心病狂,竟......如果老夫沒有記錯,今日當是你父親的忌日吧?”

藺琦墨雙眸閃過傷痛,點頭道:“老伯伏擊著,小侄感激不盡。”

陸元賀輕拍他手,某有欣慰:“你領兵滅燕國,生擒燕王,你父親也當含笑九泉了。”

藺琦墨不語,陸元賀又感歎道:“當年雁城別破,老夫隻能領著殘兵一路北上,死傷了多少弟兄,遇到了多少伏擊,這才回到越州,進了這蒼嶺密穀。想起當年死傷的弟兄,在戰亂中受難的百姓,老夫......罷了,這些年,老夫一心務農,驅兵避器,心境也慢慢淡了,指望能洗刷一些血腥罪孽。”

“伯父此話錯矣,凶危利器,用得妥當,也是拯救萬民之福器。驍雄之兵,若遇到好的統帥,也是保護萬民不受戰火屠戮的神兵。”

藺琦墨微笑著望向陸元賀,但眼神中有著不容退後的銳利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