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星野坐在車裏等梁朝曦出門,兩個人一起去參加婚禮。
約定的時間已經到了,一向守時的梁朝曦卻還沒有出現。
楊星野並不著急。
他怕路上堵車,打出的餘量比較充足,仍是耐心地坐在車裏等著,時不時地看向窗外。
果然,過了不一會兒就看到梁朝曦從小區大門裏麵走了出來。
隻是不知怎麽回事兒,她今天走路的速度比起以往確實變慢了許多。
楊星野眉頭一皺,以為她下樓的時候扭到腳或者是怎麽樣,開始有些後悔剛剛沒有上去接她。
他急忙開門走下車,連大衣都沒來得及穿就朝著梁朝曦跑了過去。
“朝曦,你腳怎麽了?沒事吧?”楊星野第一時間扶住她的胳膊,“別著急時間還早。”
雖是寒冬,梁朝曦卻出了一層薄汗,楊星野怕她額頭濕漉漉地吹著冷風容易感冒,情急之下直接抬手用自己的西服袖子蹭了蹭她的腦袋。
這個動作有些突然,但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對楊星野這種緊急情況下什麽有用就使什麽的舉動,梁朝曦也絲毫沒有感覺到意外,隻是有些無奈。
“不好意思,我穿了一雙正式一點的鞋子,事實證明我有點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新鞋有些磨腳,而且我好像也不太擅長在雪地裏穿高跟鞋走路。”
梁朝曦一邊說,一邊稍稍往後退了一點點,示意楊星野看自己的鞋的同時,不著痕跡地拉開和楊星野距離。
楊星野之前看不出來,一走到梁朝曦的身邊,有了自己的身高做對比,就立刻發現了她比之前高出來了一些,隻是相比於兩個人的身高差,這點有限的增幅可以忽略不計了。
“回去拿一雙你常穿的換上,到婚禮的時候再換回來吧,你平時不怎麽穿高跟鞋,這樣穿一天應該很不習慣。”
“不用了,這樣換來換去太麻煩,我是去參加婚禮又不是去結婚。沒事的,我堅持一下適應適應就好了。”
說完她好像要向楊星野證明她剛剛說的話似的,邁開大步朝著車的方向走了幾步。
剛開始的兩步還有點氣宇軒昂的樣子,沒想到還沒來得及高興,第三步就直接原地起滑。
幸好楊星野不放心,一直貼身跟在她後麵,眼疾手快地拽著她的胳膊把她從歪斜狀態提了起來。
“不想換鞋就算了,你倒是悠著點別跑那麽快啊!冬天人的皮膚都比較脆弱,摔一跤就算不骨折,傷處也要疼好幾天呢。”
梁朝曦正在暗自得意的時候被嚇了一跳,這會兒也不敢反駁,乖乖讓楊星野拽著往前走。
這一次楊星野吸取教訓握住梁朝曦的胳膊,一路把人護送到車門邊上,又幫她打開車門,護著她的頭,看著她坐好,這才關上車門回到駕駛座上。
因為要參加婚禮,他穿著板板正正的一套黑色西裝,裏麵配著白色的襯衣和一條深藍色的領帶。
下車的這一會兒時間不長,但冷空氣過境剛下過雪,外麵小風不斷,呼呼地往人衣服裏麵鑽,正是最冷的時節,這身打扮隻顧得上帥,論起抗寒來可一點兒也不沾邊。
楊星野因為工作性質的關係,平時風裏來雨裏去慣了,在外麵的時候倒是沒覺得什麽,等上了車被暖風一吹,忽地就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梁朝曦遞給他一包紙巾:“著涼了?你不會就打算穿這麽點兒去參加婚禮吧?這是冬天,外麵零下二十多度呢!”
“沒有,我在車上的時候感覺有點熱,剛才怕你有事急著下車,就沒來得及穿大衣。”
楊星野用紙巾在臉上胡亂地擦了一把,說話的時候沒有多想就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才反應過來,又怕梁朝曦多想,隻能往回找補:“萬一你不小心崴了腳,婚禮不就參加不成了嘛。這次機會還是很難得的。因為要拍宣傳片,所以兩家基本上每一步都是按照哈薩克族的傳統婚儀進行的,前前後後一共兩天呢。”
“兩天?”梁朝曦有點驚訝,“那我們兩天都要參加嗎?”
楊星野哈哈大笑起來:“那可來不及了,的需要時空穿梭才行,今天已經進行到第二天了。第一天是送彩禮儀式,是新郎帶著親戚們拿著彩禮去女方家送禮的一個過程,還會在儀式上做一些宰羊的祈福之類的活動,之後就是女方家的婚宴了。這種婚宴我之前參加過,和我們普通的婚禮也差不多,不過是新娘和新郎一起出來,有嘉賓唱著歌,有證婚人,開席之後就是唱歌跳舞的環節。”
“那我們今天參加的是?”梁朝曦問。
“今天參加的女方從家裏出嫁到男方家去的這一部分,一般晚上還有晚宴,大家唱歌跳舞,要玩症狀一夜呢。”
“唱歌跳舞一整夜啊,那真的很隆重,很需要體力了!”
“是啊,婚禮是他們最看重的儀式了,當然要辦得隆重一些。這還隻是結婚儀式的部分,之前還有說親,訂婚什麽的一係列活動,籌備一場婚禮至少要半年時間。以前哈薩克族過著遊牧的生活,親人朋友之間也相互離得特別遠,所以這種能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活動都辦得特別盛大,畢竟大家來一趟都不容易。”
楊星野叮囑道:“一會兒你就跟著攝影師,人太多了,大部分人你都不認識,要是我和你走散了的話我就去攝影師附近找你。對了阿爾斯蘭也去,萬一找不到我的話你也可以找他。”
提起阿爾斯蘭梁朝曦想起一件事:“阿爾斯蘭是迪裏拜爾姐姐的弟弟嗎?”
“誒,我之前沒有告訴你嗎?阿爾斯蘭是迪裏拜爾的親弟弟。這小子這兩天正因為這事兒挨罵呢,大喜的日子你可千萬別和他提迪裏拜爾的事情。”
“怎麽了?”
楊星野歎了口氣:“紙包不住火啊,迪裏拜爾前幾天回來的事情終於還是傳到她父母耳朵裏了。我早就告訴她了小城市就那麽點人口,走在街上說不定哪個熟人就碰巧看見她了,讓她回家一趟她死活不去。這下不知道誰在老兩口跟前透了個風,還把阿爾斯蘭也繞進去了。”
“這麽不巧啊?那你呢?”梁朝曦想起之前楊星野說過的話,不由得為他擔心起來,“叔叔阿姨是不是也對你……”
楊星野瞄了一眼梁朝曦,發現她皺著眉,臉上寫滿了擔憂,不由得有些暗自欣喜。
其實幫人說謊被人拆穿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問題,迪裏拜爾的爸爸媽媽和他的關係當然沒有迪裏拜爾和他熟,應該站在哪一邊他心裏有數。
再說了,叔叔阿姨生氣歸生氣,知道他和迪裏拜爾關係好,也不會拿他怎麽樣。
但梁朝曦沒有因為這是一件小事而選擇忽略,反而對他的處境這麽上心,這個發現讓他在高興之餘,也開始腦補這段時間他在這狂刷的存在感的行為,是不是也讓梁朝曦對他有了一些好感。
他本想把事情的結果說得嚴重一些,博取點同情,轉念一想又怕說得太嚴重反而讓梁朝曦增加不必要的擔心,於是趕忙解釋。
“沒事兒,叔叔阿姨總不能來揍我一頓吧,倒是阿爾斯蘭,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臭罵,差一點兒就遭到了混合雙打。他也是的,這麽大的人了,還因為這種被爸爸媽媽罵了一頓就好幾天心情不好的。說來說去還是孩子心性,沒有長大。”
梁朝曦這時卻特別能理解阿爾斯蘭。
她對楊星野的關心,實際上也是對阿爾斯蘭境遇的投射,並不像楊星野想象的那樣是因為對他有好感導致。
和從小野蠻生長的楊星野不同,梁朝曦和阿爾斯蘭,都是被父母用“聽話的好孩子”的標準教育成的產物,從小信奉的是同一套評價體係。
在這種環境下長大,即使已經成年,也會對來自父母的批評和失望十分敏感。
梁朝曦對此深有體會。
她和父母大吵一架離家出走遠赴阿勒泰,看似強硬果決,實際上是先行斬斷了自己的退路,來了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事實證明她這樣做是對的。
在這個遠離家鄉遠離親人,陌生又熟悉的地方,她慢慢嚐試獨立的每一個艱難時刻,都曾經有過半途而廢的念頭,尤其是剛剛開始獨居的時候。
隻是後來她的生活裏多了楊星野的陪伴,多了同事們的關心,這種時不時向她襲來的負罪感才漸漸消散。
“其實,我挺能理解他的,”梁朝曦深吸一口氣,“從小在這種環境下長大,要改變是有點困難,需要脫離父母的影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
“所以啊,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楊星野想梁朝曦所想,忍不住開口安慰,“你看自從你來了阿勒泰,毛吾蘭的小馬也有救了,老趙頭也能有時間去北京做手術了,保護站的那些小動物們也都有專業的人照顧了,多好。你爸爸媽媽要是知道了,遲早有一天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梁朝曦沒想到楊星野會這麽說,心裏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情緒,她一時無法分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咬著嘴唇有些尷尬地沉默著。
楊星野對梁朝曦五味雜陳的情感全然不知,隻是不想因為這件事影響她的心情,於是轉移話題。
“對了,我證件夾裏麵有創可貼,你拿出來貼在鞋子上,腳就不會磨得那麽疼了。”
楊星野說著從口袋裏麵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夾,遞給梁朝曦。
“好的,謝謝。”梁朝曦打開皮夾,一眼就看見了楊星野的證件照。
他穿著製服,帶著大簷帽,蔚藍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瞪著,表情是十二萬分的嚴肅認真。
可是梁朝曦卻莫名覺得,他這樣簡直和黑貓警長一模一樣,一點威懾力也感受不到。
她覺得奇怪,又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嗯,可能是因為有製服的加持吧,看來看去還是像黑貓警長,一本正經的樣子卻讓人覺得很可愛。
現在她有點理解那些給楊星野起外號叫波斯貓的人了。
如果他改變一下穿衣風格,放棄現在的狂野路線改走精致路線的時候,可能真的會比較像貓。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他的眸色太溫柔,總是和一身罡氣的製服不太搭。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楊星野在梁朝曦的想象中已經長出了萌萌的兩隻小尖耳朵,還搭配上了一根圓滾滾毛茸茸的大尾巴,就是雪豹那樣的。
梁朝曦有點想笑,又不敢光明正大地當著楊星野的麵笑,忍得辛苦也還是沒有壓下上翹的嘴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把夾在皮夾和證件中間的兩張創可貼拿了出來,這才把皮夾還給楊星野。
楊星野餘光掃到梁朝曦一直在看著他的照片笑,心裏的得意勁兒又多了幾分。
早知道梁朝曦喜歡他穿製服的樣子,他就天天都穿著製服上班了。
要是單論長相,那他還是很自信的。
這年頭,不僅男生喜歡看美女,女生也喜歡看帥哥啊。
梁朝曦每次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都不怎麽看他,就連兩個人說話的時候也是眼神瞟過來一下又馬上瞟走了,他一直以為梁朝曦對他的長相沒什麽感覺呢。
經過他聰明的大腦這一通認真分析,現在看來梁朝曦不看他是因為害羞的可能性更大。
這不是,一有照片看,比誰看得都認真啊。
本來他是打算用有趣的靈魂吸引梁朝曦的,這樣看來,他這副好看的皮囊也能派上不小的用場呢!
想到這兒,楊星野有些臉紅。
上學的時候給他寫情書的那些女生,好多他都不認識,甚至他都不記得以前有見過,可見這些膚淺的小朋友根本不了解他的人,隻喜歡他的皮囊而已。
他也因為這個原因,冷酷無情地拒絕了那些不了解全貌,隻看顏值的人。
沒想到啊,天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有一天當他春心萌動,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也得先以色侍人再徐徐圖之。
沒辦法,別人喜歡他的長相叫膚淺,可是這個人換成梁朝曦,那隻能是因為她有眼光。
車從馬路上疾馳而過,卷起零零星星的一些積雪。
車裏準備共赴婚禮的兩個人此時卻各懷心事,誰都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臉上一直都掛著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