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太守叫作高棉,貪贓枉法,與土豪勾結榨取郡內平民百姓的血汗,平日裏盡幹些卑鄙無恥之事,但凡招惹到他,逼良為娼、訂賣身契算是好的了,就像我們掌櫃,小少爺不過是見不慣他的行徑罵了幾句,結果高棉私定律法,誣陷他偷取官銀,將小少爺砍了頭,掌櫃上京告禦狀也被擋了下來。」
「那為什麽剛才在廳下他還阻止你說呢?」
「他是被高棉整慘了,怕你是他那邊的人派下來探口風的呢,要是有個什麽,這次掌櫃的怕是搭進去了。」說到那個帶著淡漠的掌櫃,小二一陣唏噓,看來平日裏掌櫃對這些下人還是挺好的,遭難時還能打報下不平。
「高棉不是死了麽?他還怕什麽?」落俠衣有些疑惑。
「客官有所不知了,高棉做太守的時候,自然是買通了其他人,上下疏通,才能在金陵郡這麽跋扈下去,否則早就被拉下去了。正因為高棉死了,他那些同流合汙的官場好友才下的通緝令,所以掌櫃的怕被那些人派下來的人聽到什麽風言風語。要我看,那些人不過是覬覦高棉的家產。」店小二說到激動處,有些語無倫次,但落俠衣好歹聽了個大概,再經過自己仔細推敲,也就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打發走小二,落俠衣來到陌離房前,輕叩三下後,房裏傳來聲音,落俠衣推門而入。桌上燃起了一盞油燈,陌離坐在桌前托腮沉思,見落俠衣進來隻是示意他坐下,然後倒了碗茶給他。
客棧內沒有那些精細的玩意,喝茶喝水隻能用小碗,落俠衣也不客氣,端起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方才解了些與店小二攀談的口幹舌燥,道「事情大概是查出來了,葉孤城殺了個太守,被太守的狐朋狗黨下了通緝令。」
陌離道「那有沒有查到葉孤城為什麽要殺那個太守?」
落俠衣搖搖頭「這些是屬於個人私隱,而且葉孤城也沒有留下太多線索。所以總體說來,這個消息沒有多大用處。」
陌離歎了口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會不會是說那個太守是葉孤城的仇人?應該不對,據他說,他的殺父仇人是個高手,比他爹還厲害的身手。那太守不可能有那麽高強的武功,若是有的話,葉孤城不可能這麽容易得手的。」
落俠衣沒有插話,葉孤城的事情他所知甚少,所以隻是坐在一旁靜靜聽著陌離絮絮叨叨的隻言片語,然後自己整理推敲。
夜深了,房間臨街,街上打更人敲打著更盤吆喝著「天幹物躁,小心火燭」,而後是三聲缽響。
「三更了,夜深了,早點休息吧。」討論了半夜,兩人依舊毫無頭緒,落俠衣起身離去,陌離關好門卻沒有躺下,而是繼續坐回了桌前,撥弄了下火燭,又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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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隔千裏之外的大周京都,這個集全國商業、經濟、政治文化的中心,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除了時不時在街上晃蕩過幾個夜生活充斥整個生活的富家公子,便是寂寥的長街。
幾道身影從暗處浮現,為首之人做了個手勢,而後全部散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似乎從未有過剛才那一幕,而街角又出現了打更人的身影,和那千篇一律的更聲。
長安城東一座高大的院落內,涼亭坐著一位五十上下的男人,身著一身青色寬袍,一縷山羊胡隨著閉眼哼唱而顫動著,手指輕輕敲打在石桌上,在涼亭邊緣,是兩位彈奏著古箏與琵琶的藝女。
一道身影邁著矯健的步伐行來,低下身在男人耳邊低語,男人睜開眼睛,伸手揮退了兩名藝女。端起石桌上的茶,輕輕啖了一口「效果不佳啊。」
身影晃動一下,隨即道「爺,開始的計劃是否有些過於扭捏了?」
男人扭過頭「怎麽說?」
身影停頓一下,想著措詞,男人擺擺手「盡管說便是。」
身影點點頭,「鷹出去了,抓的卻不是兔子,卻對付上了一條小蛇旁邊的螞蟻。這,是不是有些令人費解?為何不直接幹脆利落點?」
男人笑了笑,下巴的山羊胡抖動得厲害「哈哈,老斐啊老斐,你為何非要鑽進牛角尖呢?換個角度想,這些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
「奴才愚昧,還請爺點撥一二。」
「鷹是要抓兔子的,但沒見到兔子,蛇會幫兔子,螞蟻也會幫蛇,這一連串的關係,還不足以引出兔子來麽?」男人端起茶一飲而盡。
「爺是想讓兔子知道蛇危險了,這樣兔子就會出來幫蛇?」
「沒錯,兔子找不到,蛇也動不了,那也就先拿螞蟻開刀了,螞蟻一死,蛇還長命嗎?蛇一出事,兔子還藏嗎?」男人說到最後,有些洋洋得意。
身影恭謙道「爺真乃神人也,運籌帷幄,殺敵於千裏之外。」
男人擺擺手,身影退去。起身,抬頭望著當空明月,蒼老的臉龐上,從渾濁的眼睛劃過兩行淚水,而後怨恨的精光一閃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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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早晨的太陽悄悄爬起來時,陌離與落俠衣早已起身退了房間,草草吃了些早飯,帶上幹糧朝燕子磯外而去。
燕子磯盡管是個小鎮,但四通八達,東至海外,西到中原武林腹地,北去燕京,南通廣州。而陌離與落俠衣則是從燕子磯北門離開的燕子磯。
在昨晚,陌離就寫信飛鴿傳書給亞瑟國的耶律宏基,讓他著手調查葉孤城一事的來龍去脈。
修謬篡奪唐國,但也僅限於逼得李長安退位,對於整個唐國的管理與發展並沒有改變多少,因此李洵與唐國附屬諸侯國亞瑟國並沒有在此次篡位事件中受到牽連。李洵依舊是那個掌管唐國十萬大軍的三軍大元帥,亞瑟國也依舊是那個唐國一字並肩王陌離的亞瑟國。
修謬想要的隻是一個國家的行使權,拿到了這個權利,他就達成了弟弟修羅的心願,但修謬想不到的是,弟弟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而是繼續待在周俊的藍月軍中,任職副軍總。
修謬依舊坐在唐國的皇殿兢兢業業的治理唐國,他希望弟弟有一天能回心轉意,接受他的禮物。至於亞瑟國的穩固發展,修謬並沒有太過於反感,隻要耶律宏基沒有異心,他不介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耶律宏基數年來,自然培養了忠於亞瑟的情報網,陌離的飛鴿傳書在當晚就已經收到,耶律宏基當下密報情報網領袖著手調查,限時三天。
陌離雖然不在亞瑟國,耶律宏基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國君,但他卻從來沒有異心,陌離給了他大展宏圖的機會,使得他不至於懷才不遇。相對於亞瑟國主這個稱謂來說,陌離當伯樂,施恩於宏基。
當年在那大殿上的一幕,陌離沒有多大的記憶,隻是那個儒士裝束的耶律宏基,和大殿外灑進來的陽光,那些零零碎碎的言語。
對於耶律宏基記憶最深刻的,應該就是他的內政能力了。短短幾年,就將一塊封地建設成諸侯國,稅收居然比唐國還高,這不得不讓人震驚。
耶律宏基的回信還需要將近三天,而陌離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待上三天來等待回信,所以她決定和落俠衣一起去一趟燕京。落俠衣也算是禍水重組後第一位加盟的成員,所以對於陌離的三頭兩跑並沒有絲毫言語,也樂得跟一位美人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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