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誰給誰下毒

繡著銀邊的廣袖輕拂過桌上的茶盞,手指輕輕拾起杯子,剛欲送至最終,卻在碰觸時停下。

“姐姐,是否願意和妹妹換杯茶水呢?”孟慕晴笑問道。

孟水筠暗自冷笑,她是防著茶裏有毒嗎?

“這點小事有何不可?”

交換茶盞,表姐妹二人相視一笑後,竟雙雙仰頭將杯中茶水飲盡。

孟慕晴悠然抬手,借著袖口拭去唇邊水漬:“那妹妹便告辭了。”

“不送。”孟水筠目光陰鷙的目送孟慕晴出門,待人走了以後,方才從衣襟裏取出一粒黑色藥碗吞入腹中。

以為交換了茶盞就能逃過她的算計?可惜,任那賤人再聰明,也決計想不到,毒並非下在杯中,而是茶裏。

算算時辰,一刻鍾她縱使坐馬車離開,也方經過市集。

哼,昔日的五皇妃在眾目睽睽之下儀態全失,到時,她想看看,孟慕晴還有何資格在京中立足!

“若是你識相些,我又怎會走這一步棋?”輕不可聞的呢喃,在幽靜的房中蕩開。

孟慕晴,要怪就怪你不願出手相助。

在三皇子府下人的陪同下,孟慕晴優哉遊哉離開了府宅,剛行過府外那條寬敞石路,五皇子府的馬車就從前端駛來。

“夫人。”清訖勒緊韁繩翻身跳到地上,疾步朝孟慕晴走來,“你可有受委屈?”

“就憑孟水筠尚不足以讓我受辱。”雲淡風輕的話裏,含著的是對自身心智的絕對自信。

清訖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了一番,確定無恙後,心才落到了實處。

“這裏是是非之地,夫人往後還是少來的好。”話音剛落,清訖忽地瞥見了孟慕晴衣袖上的水漬,冷眉一凝,“這是怎麽弄的?”

“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而已,不礙事的。”孟慕晴沒有明說,這點手段她領教過多少回?豈會沒有應對之法。

聞言,清訖倒沒再多問,隻是暗暗決定,往後絕不能再讓夫人踏足這裏一步。

登上馬車,孟慕晴忙掀開軟墊,從墊子下方的夾層屜子裏,取出了一個藥瓶,倒出一顆可解百毒的清寧丹咽了下去。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雖把茶吐了,難保茶水裏的毒未曾入體,還是謹慎些的好。

此藥乃離開千沙時,師傅他老人家偷偷與毒術拓本放在一起的,雖有解百毒的奇效,但一些不常見的毒藥卻不在其中。

孟慕晴不認為孟水筠有能耐拿到罕見的毒藥,就憑她,尚無這等本事。

身子輕靠著車壁,閉目養神,可她的思緒卻未曾停歇,而是不停想著侯雨姵的事。

“清兒。”

聞得屋內的輕喚,清訖側頭問道:“夫人有何差遣?”

“逍遙散的毒可能改變一人的心性?”現在的侯姐姐與她最初相識時,判若兩人,她明知高湛與高塵是對手,是敵人,縱使再如何不甘,也不會死心塌地地跟隨高湛才是,會否是因逍遙散的緣故?

孟慕晴自知這想法有些可笑,可她身邊的知己不多,能合得來且知根知底的,唯有侯姐姐、魚姐姐兩人。

若是可以,她希望這份情誼永不會因外力改變。

清訖不是傻子,僅從這一句詢問中,就揣測到了她的想法。

“夫人,逍遙散雖能成癮,但絕無改變人本性的效用。”她矢口否認了這件事,有些不讚同孟慕晴的婦人之仁。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對一個早已瘋魔的敵人心軟,不亞於自尋死路。

“是嗎?”孟慕晴略感失望,卻也在她的預料之中,“也許愛慕當真能令人瘋癲也說不定。”

又或許,眼下方才是侯姐姐的本性?

孟慕晴轉瞬就將心中的猜疑拋開,不願再為一個她已決定要放下,要丟棄的人費心傷神。

她離開後不久,孟水筠忽然感到一股燥熱從腹部升起,緊接著,渾身的力氣好似被抽空一般,癱軟無力,心似藏了隻小貓,不斷撓著。

她跌坐在木椅上,身子本能地磨蹭著身旁所有冰涼的物件,試圖將這股燥意摁下。

“啊!”手捧午後茶點的婢女剛進門,就被椅中滿臉潮紅,且舉止怪異、放浪的女人驚住。

孟慕晴回府時,高塵仍在宮中,她在堂屋坐了一會兒,張澤海府上的家仆就遞了帖子登門拜會。

“快請。”孟慕晴理了理衣袍,端坐在上首。

府裏的下人也紛紛忙活起來,迎客上茶。

張澤海著一席朝服,匆匆忙忙行過院子。

“下官參見五皇妃,五皇妃吉祥。”

“又不是外人,何必行此大禮?”孟慕晴虛扶了一把,請他起來。

張澤海不敢拿喬,卻也不肯落座,畢恭畢敬地站在廳子中央,若不知情的,興許會誤以為他是府裏的家仆,而非大陽的新科狀元。

“五皇妃離京許久,在外邊過得好嗎?”張澤海低頭輕問,無人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量才摁住想抬頭看看她的衝動。

“還成,出去走了走順道領略了下大陽各地的風光。”孟慕晴拿對付外人的說詞應付張澤海。

並非她不信此人,但隔牆有耳,有些時候還是得小心、慎言。

“五皇妃能平安回來,比什麽都好。”張澤海悶聲說道,可話卻出自真心。

五皇妃離開的這段日子,他沒一日能睡得安穩,每每閉上眼,總會浮現她尊貴的身影。

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秉性,就連愛慕她,也不配,他有自知之明,縱然這份心意從未減淡過分毫,但此生,永無見光之日。

張澤海如閑話家常般和孟慕晴說著各地的風土民情,大多時候他隻問,再由孟慕晴詳加作答。

看出張澤海似無離開之意,孟慕晴大概明白他今兒過府,並非隻登門探視這麽簡單,想必還等著高塵回來,同他議事。

張澤海未得太久,隻一個時辰後,高塵就出宮回府。

“宮裏的事辦妥了?”孟慕晴彎著眉眼在木門前迎他。

高塵微微頷首,寵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何時辦砸過事兒?悠悠已經脫險,母妃向父皇討了旨,賞賜了她不少銀兩。”

“人沒事就好,”孟慕晴欣慰地笑了。

高塵牽住她的小手剛欲進廳,結果一入門,就瞧見了不請自來的張澤海。

“下官見過五皇。”張澤海略顯拘謹地起身作揖,“下官今日前來,是有要事與五皇子私談,五皇子願賞臉嗎?”

高塵眯了眯眼,沒拒絕他。

“你們有事慢慢談,我回房去小憩一會兒。”孟慕晴頗有眼色地選擇離開,左右他們談了什麽話,高塵夜裏總會告訴她,聽或不聽有何分別?

“去吧。”高塵揮了揮手,然,目光卻如影隨形般黏在孟慕晴的身上,似怎樣也看不夠。

火辣辣的注視,令她如坐針氈,小臉咻地竄上兩團紅暈,那嬌羞的樣子,讓廳中的二人看迷了眼。

孟慕晴輕瞪向高塵,隨即抬步離開了屋子。

她剛行過長廊,還未抵達主居,身旁便有一道黑影淩空落下。

“夫人,”清訖素來冷漠的麵容,此時竟染上了些許笑意。

“什麽事讓你這麽開心?”孟慕晴大感疑惑。

清訖憋著笑,低聲稟報:“剛才監視三皇子府的隱衛回府來報,那方出大事了。”

“唔,”孟慕晴含糊地應了聲。

“夫人並不意外?”清訖古怪地眨眨眼,反問道。

“那邊會出事,在我的料算中。”她走之前可是給孟水筠留下了一份大禮,估摸估摸時辰,禮物早該發作了,就是不知她能否扛得住,還是同過去在蘇州時一樣,隨意挑個人去火。

清訖瞬間就聽明了她的言外之意,眉宇間湧上些許佩服,“夫人果真是心思縝密,手段雷霆。”

這次三皇子府的鬧劇,與夫人恐怕脫不了幹係。

孟慕晴捂嘴笑道:“我隻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孟水筠對她下毒,她便在有樣學樣,讓她也嚐嚐中毒的滋味。

“不過夫人怕是不曉得,這事已傳遍整個三皇子府,隱衛親眼見到瓊華夫人的房裏跑出了一個衣衫不整的家奴,且是在府中下人全部在場時出來的,這孤男寡女同處一室,三皇子頭上的帽子必定綠了。”清訖絲毫沒有同情那方的意思,她忠於的由始至終唯有主子和夫人,任何膽敢與他們為敵者,都是她刀劍所向之輩。

“我突然很想看看高湛聞得此事後的臉色。”想必會萬分精彩。

孟慕晴頗有些意動,也許她稍後同高塵說說,再去三皇子府拜訪一回?

“事兒還不僅於此,”清訖情不自禁冷笑了一聲,“隱衛還說,那家仆從房中跑出來沒過多久,孟水筠就以他有覬覦之心,要趁她午休時,玷汙她的清白為由,命人把家仆拖下來,亂棍打死。”

“他即使沒死在孟水筠手裏,待這事傳入高塵耳中,他同樣逃不掉死的下場。”孟慕晴不覺有愧,這世上太心軟、太善良的人不多,但她卻不在此列裏,更者死的還是個三皇子府的下人,“差人去煽煽風,讓這把火燒得更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