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滴眼淚愛情,婚過來,昏過去,五度言情

裴澈靜靜地打量這間古色古色的房間,他的目光停在白牆上的一幅國畫竹子上,緑韻漫卷的瘦竹,在清晨氤氳的霧氣中若隱若現,清秀雋永的筆法,自然流暢的線條,是他再熟悉不過。

很顯然,旁邊的國畫山水又是出自另一人之手,筆力蒼勁渾厚,意境蒼深淵穆,可見功底非凡,裴澈走近,看了一眼右上角的落款,嘴角露出一個了然的淡笑,真不愧是一代深清書香門第、才華壓世的國畫大師若青雲。

在他的印象中,若老前輩是畫壇難見的";異才";,不僅精通國畫,而且詩學修養甚好,他的筆有鬼斧神工之效,作品意境深遠,給人以無限想象,更難得的是,他為人清高自守,淡泊出塵,人人稱道。

裴澈又不禁想起今天剛剛見到的沈老前輩,淡淡的眉宇間,亦是隱隱透著畫家的淡然風骨,難怪他的小女人身上總有一種溫婉素淡的氣質,想必是兩位老人家從小教得好吧。

裴澈洗完澡,坐在床邊擦頭發,木板床鋪了兩層厚厚的褥子,心裏因為她的體貼而浮起陣陣暖意。

床頭的黑色櫃子上,整齊地放了一排的相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照片真的很少,似乎每年隻有一張。

裴澈偏頭看了一眼,那個青蔥歲月裏的女孩子,正對著鏡頭微微笑著,小臉稚嫩青澀,可是眉眼間已經染上了淡淡的滄桑和憂愁,想起老太太之前說的話,他的心裏,仿佛有一道冰涼的泉水,淺淺流過……

擦好頭發,裴澈慢慢走到窗邊,伸手輕輕推開了雕花木窗,臨街是一條靜靜流淌的小河,清晰的流水聲在靜謐的夜裏婉轉動聽,他想,或許曾經某一天她也曾經站在這個地方,和他看著相同的月光。

隻是,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彼此……

清冷的夜,一道薄薄的牆,隔開了兩個人。

";不要!";若映竹冷汗涔涔地從夢裏驚醒,從床上坐了起來,身上的被子滑落到地上,思緒像是被剪斷的細線,纏成了一個個細碎的結,深夜的寒意襲來,她忍不住抱住自己的手臂,深深埋入自己的膝蓋。

剛剛,她夢到了外婆,她一個人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白發蒼蒼,嘴角帶著蒼涼的笑,";丫頭,你怎麽還不回來,你是不是不要外婆了?";

漸漸的,外婆的輪廓越來越模糊,但是若映竹是那麽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情緒,那是對她的深深的失望,她試著伸手去抓,可是指尖隻能觸到冰冷的空氣,最後,隻剩下了一片空洞的白。

她是不是錯了?當初,是不是就不應該選擇離開的?外婆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輸了她就等於輸了整個世界,而若映竹,此刻驚惶地發現,她根本輸不起……

可是……他呢?他對她的好,在不知不覺間,就像毒藥一樣霸道地浸染了她的每一絲脈絡,恐怕窮其一生都難以淡忘,然而,他注定不會是一個平凡人,又怎麽甘心陪她在這個小鎮終老一生?

裴澈難得安然入睡,卻突然被一陣低低的聲音吵醒,醒來之時,身處異鄉,陌生的環境,還以為依然是個夢境,剛想重新入睡,又聽到";哐當";一聲清晰地傳來,掀開暖被,打開木門走了出去。

輕輕推開隔壁房間的門,裴澈站在門前,一臉凝重地看著坐在窗邊的背影,纖細輕盈,仿佛獨坐在時光之外,把漫長的千年坐成此時此刻。

隻是一個背影,卻美得讓他心驚,美得讓他隱隱……害怕,似乎她的世界,他又進不去了。

裴澈走過去,從後麵慢慢貼近她的背,修長的手繞到前麵,握住了她柔軟的手臂,另一隻手,開始占有性地摟住她的腰,似乎在隱隱表達他的某種決心。

熟悉的清新氣息彌漫,若映竹知道是他,移動了一下身子,伸手輕輕環住他,白皙的手覆上他胸前跳動的地方,小臉緊緊貼著他溫熱的胸口,整個人乖乖地依靠著他。

她的溫順讓裴澈稍微心安,他微微低下身,溫潤細膩的下巴抵在她柔嫩的肩上,握著她手臂的手,開始慢慢往下,扣入她的十指間。

月光溶溶,一樹謝卻芳華的梨葉聞風擺動,小河水麵對愁眠的漁火也輕輕搖晃,水麵撒了一層柔和的光。

";你還記得嗎?";若映竹從他懷中抬起頭,聲音帶著回憶的味道,";那天晚上,你打電話給我,我就站在這窗前……";

";猶豫不決?";裴澈很快接過話去,頗有感慨地輕笑著點點頭,";當然記得,在那之前,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委婉拒絕我。";不是他心高氣傲,而是,真的從來沒有人在聽到他是Van之後,還能保持沉著冷靜,甚至跟他要考慮的時間。

或許,這就是她獨特的地方吧,至少,讓向來寡淡的他,開始有了初始的印象,然後,步步深陷,不可自拔。

";我哪有啊!";若映竹沒底氣地反駁,";隻是那個時候,電話來得太突然,而且……";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忍不住輕輕揪住他胸前的衣服,";隻能說之前你給我的打擊太大了,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才選擇走上這條路,可是你當時的一句話幾乎擊潰了我所有的信心和希望。";

她的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頹喪,";在回家的路上,我甚至想,或許這是命中注定吧,從那個時候我就覺得應該斷了心裏對服裝設計的所有念想。";

";是我的錯。";裴澈低低開口,想到當時差點就這樣跟她錯過,心裏又隱隱覺得慶幸後來的那個電話,";其實當時我沒有針對你,隻是覺得,既然是許教授推薦的人,審核的標準就應該比別人高。";

";啊?";若映竹不敢相信地拉長聲音,輕輕皺了皺鼻子,恍然大悟道,";虧許教授還跟我說,他事先打好了招呼,我的麵試會比別人輕鬆呢!";原來一直以來,兩人的標準大相徑庭,她夾在中間,惶惶不知。

若映竹看了一眼窗外清冷的月光,在他懷裏換了個位置,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眼底印下淡影,聲音清涼平靜,";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見外婆一個人在家裏慢慢老去,而我卻不能陪在她身邊……我,是不是很不孝?";

裴澈知道她跟他講了這麽多,終於說到正題上了,隱隱約約覺得,接下來的話不是他想聽的,不禁微微挺直自己的腰,繼續聽她說,";我原本打算一畢業就回家陪外婆的,嗯,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可能就在這個小鎮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可是……";她突然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了。

裴澈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說,他是她人生中的一場意外。

若映竹仰起頭,定定看著她,明淨的眼裏有著濃濃的掙紮,抓著他衣服的手更加用力,整個人看起來脆弱無助,";可是,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

聽完她的話,裴澈的表情有那麽一刻的僵硬,然而也隻是那麽一瞬間,溫柔的笑意柔和了他的線條,他寵溺地摸了摸她的發,沉吟道,";真是傻瓜。";

若映竹原本還等著他再多說些什麽,這樣子自己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說下去,可是,他卻什麽都不說,她頃刻間豎起的所有防備都像打在軟柔的棉花上,沒有一絲回應。

";可是,";終於她抬起執拗的小臉,靜靜看著眼前這個會令月光失色的男人,神色認真,";你知道嗎?外婆是這個世界上對我很重要的人,我不能讓她一個人無依無靠,我……";越來越低的聲音浸著哽咽的感傷。

可是,你又是那麽那麽的好,我也……舍不得。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深秋的月光,像披了一層迷離的白紗,朦朦朧朧,夜深得看不清透。

懷裏的小女人微微抬起頭,淚眼盈盈地看著他,眼角的清淚沿著白皙的臉頰滑下,仿佛滴滴重重砸在他胸口,裴澈心裏驀地劃過一絲不經意的疼痛,他知道她從小深諳世事,向來清淡自持,這樣的一個人不會輕易落淚,可此刻……

裴澈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幫她拭去臉上的淚,可是手心越來越濕潤,他終於低低歎了一口氣,把她更緊地摟進自己的懷裏,低沉的聲音在冷寂的夜裏,有著某種安慰人心的力量,";我知道你心裏的顧慮,可是,你的孝心和你愛我這兩件事之間沒有必然的衝突,外婆的事我們可以想其他辦法解決。";

感覺到懷裏人心情的波動,裴澈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聲音更加柔和,";別擔心好嗎,一切都還有我。";

隻要我在,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必擔心,你隻需要,繼續喜歡我,繼續愛我,繼續和我在一起。

";嗯。";若映竹低低應道,埋首在他堅毅的胸前,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隻覺得心裏一陣全然的輕鬆,困意襲來,慢慢閉上了眼睛……

裴澈聽到像小貓似的清淺呼吸聲,知道她已經睡著,把她從窗台上抱下來,輕輕放到床上,蓋好被子,剛想離開,一具溫暖的小身子又貼了上來,抱著他的腰,不肯放。

難得她這麽依賴他,裴澈笑了笑,掀開被子也躺了進去。

多年以後,裴澈依然記得那個月光朦朧的晚上,她淚眼盈盈地看著他,那個時候,他想,為了她眼角的那滴清淚,也應該對她這一世的愛情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