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個願望嗎?”

蕭雒南的目光穿過我的頭頂,望向遙遠的地方。就仿佛穿透漫長的時光,回到當年初見之時。

“怎麽會不記得!那是我第一次遇見你呢。”蕭雒南微笑著,目光沉靜,與小巷午後的時光融為一體,美好得就仿佛一幅畫卷,“一寧,你記得嗎?也是在這裏,這條小巷。你救了我。”

“呃,當然記得。”被他這麽一說,我仿佛也回溯到曾經的時光中去,“蕭雒南,我記得當年我第一次遇到你時,你還是個小混混呢。”

“我現在依然是個小混混。”蕭雒南低頭淺笑,唇畔是毫不掩飾的自嘲,“作為獨霸一條街的老大的獨子,注定永遠都隻能是個混混。”

“有你成績這麽好、這麽帥、這麽上進的混混嗎?”我白了他一眼,心中卻忍不住為他眼底的落寞而歎息,“再說了,就算你是混混,也是混混的頭兒。蕭雒南,別那麽妄自菲薄。你都不知道,學校那幫花癡的女生們,多喜歡你呢!身手利落,邪魅冷峻,獨來獨往,不用上課都能穩拿年級前三,可威風了!”

我掰著手指細數蕭雒南的特征,隻差沒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蕭雒南,你在學校的鐵杆粉絲和人氣指數,可不比衛季末差到哪裏去呢。”

“我才不在乎那些呢。”蕭雒南撇撇嘴,一副漫不經心、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一如,當年我初見他時……

當年我初見他,也是這樣。磅礴的暴雨,將我逼進了這條小巷躲雨,卻無意間,看到了在大雨中被一群小混混圍毆的蕭雒南。

那時候的蕭雒南,比現在還要凶、還要狠、還要冷。

一群比他大許多的少年,將他獨自攔下。一次次負傷、摔倒、爬起,再負傷、摔倒、爬起。蕭雒南就像隻孤獨而凶狠的小獸,永不妥協。每一次被擊倒的同時,都能讓對方的某個人掛彩。

不知道是誰的血,染紅了他的T恤,又瞬間被大雨衝刷得幹幹淨淨,然後再染紅,再衝刷幹淨。

雨中的少年,不知是因為太冷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得就像一張紙一樣。

有好幾次,看著他搖搖欲墜的樣子,我都以為他再也爬不起來了。可是每一次,他都出乎我的意料,再度頑強地站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他還狠的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所以那一瞬間,我忘記了害怕,忘記了爸爸的告誡,忘記了這是一場血腥暴力的鬥毆,很可能會傷及無辜的我。

“說起來,你當年就怎麽那麽不怕死呢?”我抬頭,望向身邊的蕭雒南。

“大概是,因為沒有什麽值得在乎的吧。”微風拂過,卷落樹上的葉子,飄飄****落在了蕭雒南的肩頭。

陽光下的少年,笑得雲淡風輕,仿佛那不過是別人的故事一般。

沒有什麽值得在乎的了,所以才連死都不怕了嗎?

我突然不敢相信,當年的蕭雒南,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事情,才讓他能在那樣小小的年紀,連生死都能看淡?又是什麽,讓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從一個離經叛道、打架鬥毆、逃學樣樣齊全,全班成績倒數第一,連老師都差點兒放棄的冥頑不靈的“刺頭”,飛速地成長成為勇敢而有擔當,成績優異的好學生?

雖然依舊經常逃課,依舊偶爾打架。可蕭雒南的轉變,卻無疑是巨大的。

尤其是當他以優異的成績,考入“錦瑟學校”時,幾乎讓全校的老師和同學,都大跌了一次眼鏡。

就連我也沒有想到,會再次與蕭雒南成為同學。就如同我沒想到,當年的那個無意之舉,會結下我與蕭雒南牽扯不斷的緣分一樣。

蕭雒南是個記情的人。

爸爸一直說我性格衝動,又喜歡打抱不平,為此惹下了不少麻煩。

事實也的確如此。

很久以來,如果不是蕭雒南一直堅定地站在我的身後,充當我的保護傘,在關鍵的時候出麵為我解決麻煩。我肯定會惹下不少事端。

一開始,我還會覺得很抱歉,老是給他惹麻煩。可是他總是毫不在意地一笑而過。

若我說得多了,他就會板起臉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對我說:“我還欠你一次救命之恩呢。你和我算得這麽清楚,是不是也要我把命還給你啊?”

所以後來,我就不再和他說客套話了。

我也開始學著控製自己衝動的性格。

雖然爸爸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我終究沒有惹出什麽大麻煩來,不是嗎?

所以蕭雒南當初對我許下的三個願望,我從來沒有用過一次。其實我已經差不多快要將它們給忘掉了。

沒想到,今天卻因為那個該死的衛季末,又舊事重提。

“還記得這個嗎?”從貼身的衛衣裏取出一個東西,蕭雒南小心翼翼地摩挲著,目光繾綣。

“你怎麽……還把這個保存著?”

那是一條精細的銀鏈子,上麵掛的,卻不是什麽精美的吊墜,而是一把已經有些破舊了的口哨。

“我以為,你早就把它給扔掉了呢。”

“怎麽可能扔掉!說起來,當年你還是拿這個救了我的呢。”仿佛手上拿著的不是什麽破口哨,而是絕世珍寶一般,蕭雒南的動作虔誠得讓我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這不過是當年爸爸送給我的一個他不用了的警哨而已,小時候,我一直拿它當玩具來玩。”

“對你來說是玩具,對我來說,卻是無價之寶。”蕭雒南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狹長的黑眸裏藏著我看不明了的深光,“你知道嗎?當年你拿著這隻口哨,用計嚇走了那些小混混,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以為,我遇到了天使……”

天使……

啊啊啊,蕭雒南,你也太煽情了吧!

我仿佛看到自己腳踩祥雲,頭頂光環,身上還長著一雙隱形的翅膀……頓時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起來。

“雖然很不甘心,我是被一個個頭比我還小的小女生救下了,可當時我是真心誠意想要報答你的。錢也罷,其他什麽東西也好。我想你救了我爸的獨子,他一定不會太過吝嗇的。”雙眸微闔,蕭雒南仿佛陷入了遙遠而悠久的回憶,“卻沒想到,你居然一點兒也不在意,掉頭就走。當時我想,這個女生真酷!”

“呃,施恩不望報嘛!這是我爸經常教育我的。”我訕訕一笑,決定打死也不告訴蕭雒南。其實當時我是後怕了,害怕那些小混混去而複返而已。

“於是我告訴我自己,這個恩情,我記下了。”蕭雒南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眼中的尷尬,自顧自地說道。

“我對你許下三個願望。並在心底暗暗承諾,無論你要我做什麽,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一定會做到的。這幾年,我一直等你來找我兌現承諾。可是你好像忘記了一樣。我知道你不在意,卻沒想到,有一天,你會把這三個願望用在別人身上!”

緩緩地從我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蕭雒南此時的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死水一樣,動作卻堅定得我使足了暗勁也拽不住他。

這樣的蕭雒南,明明在笑,卻疏離得仿佛和我隔了十萬八千裏遠。我心中突然升起一種恐慌,害怕會就這樣失去蕭雒南這個朋友。

“不是的,蕭雒南……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很珍惜你給的這三個承諾,我隻是……”

我想要解釋,卻語無倫次。

“那麽,你現在還想使用這個承諾嗎?”猛地打斷我的話,蕭雒南的目光比7月的陽光還要灼熱燙人。

“我……”

我想要搖頭,想要對蕭雒南說,我不用了,我取消使用這個承諾,蕭雒南,你別生氣了。可是不知為何,一想到舊城老街上,教學樓天台上,衛季末那孤獨而寂寥的身影,到了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好了,你不用為難了。你說的事,我會替你做好的。你放心!”長而卷翹的睫毛微微垂下,掩住了他眼底所有的光芒。

蕭雒南堅定地轉身,將冷漠的背影留給了我。

微風拂過,像誰的歎息,無聲又無息……2

“啊啊啊,小寧子,你知道嗎?我家季末會長真的是被冤枉的,今天早上,有人幫他做了證,證明他昨晚並不在學校呢。”

我才一進教室,沐溪月就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了我麵前,興奮地說道:“你知道是誰給我家季末作的證嗎?”

“誰啊?”

顯然,蕭雒南遵守了承諾,完成了我的請求。可不知道是因為這件事本就在意料之中,還是因為早就知道衛季末是清白的,我竟生不出一絲興奮感。

“是蕭雒南!”沐溪月麵泛桃花,眨著星星眼,笑得比學校池塘邊的那片桃花林還要燦爛,“你一定想不到吧,居然是蕭雒南幫我家季末會長解了圍。我就說嘛,蕭雒南是個很不錯的男生。人又帥,成績又好,打架又厲害,雖然冷漠了一點兒,孤僻了一點兒,桀驁不馴了一點兒……當然,也比我家季末差上了那麽一點點,但總而言之,真是個很棒的男生!”

“沐溪月,不花癡你會死啊?”一把甩開沐溪月那像八爪魚一樣緊纏著我的手,我揚起嘴角冷笑道,“我記得上回不知道是誰跟我說,蕭雒南是個小混混,是個危險人物,要我離他遠點兒的。”

“有嗎?是誰啊?這個人太過分了,下次看見一定要好好教訓她才是。”沐溪月吐了吐舌頭,訕訕一笑。

在我發飆之前,她迅速地脫離了我的攻擊範圍,然後說道:“啊,對了,小寧子。聽說蕭雒南又掛彩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蕭雒南這家夥,又跑去跟人打架了嗎?

這家夥,隻要每次心情不好,就會跑去跟人打架。但他身手向來很好,每次隻有他欺負別人,沒有別人欺負他的。搞得學校外麵的那些小混混,每次看見他,都會轉身就跑。

可這次,他居然把自己給弄傷了。

蕭雒南昨天的心情,一定差到極點了吧?

我心裏內疚極了,轉身就往教室外跑。

這個時間,蕭雒南當然不會乖乖地待在教室裏。我幾乎想也不想地朝他平時最喜歡待的一個小樹林跑去。

路過走廊、操場的時候,果然聽見同學們的口風已經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哎呀呀,我都說了,我們家季末會長不可能是那種人,你們還不信。”

“就是嘛,季末會長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情呢?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嘛。”

“對呀對呀,也不知道是誰在造謠中傷我們家會長大人……”

這群見風使舵的牆頭草!

昨天怎麽不見你們這麽說?

顧不上理會這些沒有主見的家夥,我徑直朝學校小樹林狂奔而去。還沒走到小樹林,遠遠的,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也朝小樹林的方向走去。

咦,那不是衛季末嗎?

他來這裏做什麽?

我想了想,決定悄悄地跟在衛季末的身後,看個究竟。

樹林不算很大,卻異常茂密。其中不乏一些幾十年的參天大樹,高聳在半空中,像一把巨大的天然綠傘,枝葉濃密得連陽光都滲透不進來。

這裏真是偷懶、逃課、乘涼、風花雪月的最佳場所啊!

不過自從蕭雒南將此處占為據點以後,敢來這裏談情說愛的學生們就少了很多。

倒是我,從來都不怕蕭雒南。所以偶爾偷懶的時候,就和他各自占據一棵大樹,躲在樹上睡覺、看書、聽音樂,享受難得的靜謐時光……這個小樹林是蕭雒南的據點,在學校裏雖不是什麽秘密,可看衛季末的架勢,分明是有備而來。

他徑直朝蕭雒南平時最喜歡待的那棵大樹下走去,我抬頭一看,遠遠地果然看見樹上蕭雒南的身影。

“蕭雒南,我們聊聊可以嗎?”衛季末準確地在蕭雒南所在的那棵大樹下停下腳步,然後抬頭,看向樹上的男生。

雖然位置比蕭雒南底了許多,可身上該有的氣勢一分不少。

“我們好像沒什麽可聊的吧,會長大人?”蕭雒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聲音涼得就像春日突如其來的寒潮。

“我做我的小混混,你做你的會長大人,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難不成,會長大人還屈尊降貴,親自逃課來逮我這個不上課的小混混?”

“蕭雒南,你不用轉移話題。你知道我今天是為什麽而來!”對蕭雒南的嘲諷,衛季末似乎根本沒聽見一般,徑直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幫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素無交往,你為什麽肯幫我作證?而且,你還知道那天我去了老街?”

“你說得沒錯。”蕭雒南一個利落地挺身,然後一個漂亮的前空翻,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陽光下的絕色少年,嘴角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與他身旁白衣黑褲的少年並肩而立。

兩個人都美好得就像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是啊,我和你素無交往,我為什麽要幫你?”

“你不承認也沒用,全校都知道是你幫我的。”見他否認,衛季末眼中疑惑更濃,嘴裏的語氣卻依然篤定。

“誰說我要否認了?”蕭雒南聳了聳肩,嘴角明明帶著笑,語氣卻異常刻薄而冷漠,“是我幫了你沒錯。可惜,那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是我自己,我是不會管這種麻煩事的,隻可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一瞬間,我仿佛覺得蕭雒南眼中的光彩,突然黯淡了幾分。

“我受人之托,隻能忠人之事。”

“是誰?”見蕭雒南將外套往肩上隨意一搭,轉身就走,衛季末連忙問道,“蕭雒南,拜托你幫我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聞言,蕭雒南前進的腳步微微頓住,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啊啊啊,該死的,我怎麽忘記叮囑蕭雒南,不要把我拜托他的這件事告訴別人?

萬一他一不小心出賣了我,我該怎麽辦?

我屏住呼吸,在心中暗暗祈禱,蕭雒南,不要說,不要說。

可不知為何,我心底又有一些莫名的小小的期盼。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我心裏如輕煙一樣,轉瞬就消失不見,抓也抓不住。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停頓的步伐再度響起,蕭雒南的聲音穿透濃密的樹枝漸行漸遠,讓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底又忍不住升起一絲小小的失落……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我懸在半空的嗓子還沒穩穩落下,衛季末的話又讓我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

3

“出來吧!”

衛季末沒有回頭,我卻仿佛覺得他的視線能夠穿透後腦勺一般,朝我這邊飄過來。

衛季末在和誰說話?

不會吧?

難道被發現了嗎?

我可是偵探小天才呢,怎麽能犯這種低級的錯誤呢?

我抬頭觀望,企圖發現除了我和衛季末之外的第三個人的存在。

“是你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抓你出來?你自己選擇。”衛季末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次,卻明顯已經帶了幾分不耐煩,“不過,你最好不要讓我說第三次。”

我抬頭一看,不知何時,他已經轉身,身子正筆直地對著我的方向。

“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眼見著躲不過去了,我隻能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

“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都不吭聲呢。”聽見我的聲音,衛季末似乎一點兒也不驚訝。隱隱地,還帶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啊哈哈……”我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張開雙手,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方才不緊不慢地從藏身的樹木後麵轉了出來,“睡個回籠覺也要被人吵,真是鬱悶。”

說完,我翻了一個白眼,裝出被吵醒的惱怒樣子,恨恨地瞪了衛季末一眼。

“說吧,會長大人。幹嘛要打擾我的美夢?要是給不出一個好理由,就算你是會長,我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別裝了。”衛季末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目光犀利得好像X光線一般,“林一寧,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的演技爛透了?”

啊啊啊,衛季末,你這個該死的家夥,就算你演技再高超,也不能這樣汙蔑我啊!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戴著個狐狸的麵具,整天以假麵目示人啊?

“說到演技,自然沒有人能比得過會長大人。”

我心裏已經恨得牙癢癢了,臉上卻還要露出無辜的樣子。

我容易嗎!

“不過會長大人在說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呀?”

“別裝了,林一寧。從你一跟蹤我開始,我就發現你了。”見我抵死不認賬,衛季末索性使出撒手鐧,“說吧,跟蹤我,又偷聽我說話,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誰,誰跟蹤你啦?會長大人,這學校不是你們家的吧?這小樹林也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可以來吧?”見他已經戳穿了我,我索性死皮賴臉地說道,“教室裏吵得慌,我來小樹林散散心,怎麽,不可以嗎?至於你和別人說什麽,抱歉,我隔得遠,一個字都沒聽到。”

“不愧是校報的社長,果真伶牙俐齒,機靈善辯。”喉中逸出一抹輕笑,衛季末不知何時已來到我麵前。

低頭,俯下身子,他的俊顏在我麵前無限放大,再放大。

啊啊啊,衛季末,你要幹嗎?

不帶你這樣玩的。

男生好聞的氣息,一點一點逼近我的鼻尖。他濕潤而溫熱的氣息,隨著他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臉上。瞬間,頸脖處就帶著一種酥麻的癢,讓我的心跳頓時加速了一百倍。

啊啊啊,衛季末,你這是要色誘我嗎?

我我我,我是經得住考驗的!

我被他逼迫得一退再退,後背已經抵在了身後的大樹上,退無可退。

可衛季末似乎還不肯放過我,一張完美的容顏離我越來越近,近到我都能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細細的汗毛。他卻還在朝我的方向逼來。

難道……

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下一秒,我以光一般的速度閉上了眼睛。

“林一寧,是你嗎?是你,對吧?”

“啊?”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不知何時,衛季末已經與我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依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顏,看起來,卻十分欠揍。

“什麽是我?”

我想我剛才一定是缺氧了,要不然這會兒大腦怎麽有些迷糊呢?

“拜托蕭雒南幫我解圍的人是你!對吧,林一寧?”衛季末的聲音雖然帶著詢問,語氣卻異常篤定。

他都知道了?

這家夥,大腦構造一定異於常人,不然,為什麽會這麽聰明呢?

我張大了嘴,呆滯地看著衛季末,腦海裏瞬間一片空白。

“林一寧,為什麽要幫我?”見我不吭聲,衛季末又接著問道。

我是承認呢,還是不承認呢?

腦海裏仿佛有兩個不同的我在打架。

一個說,承認了吧,林一寧,這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你不是還等著他感恩戴德嗎?

另一個說,林一寧,千萬別承認。不然你的計劃就泡湯了!他要是問你為什麽這麽關注他,你又是怎麽知道他去了老街的事情的,你該怎麽回答?

“我……”心中的掙紮,在看到衛季末嘴角那抹篤定而從容的笑容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一刻,我隻覺得他的笑容非常非常欠揍!再想起他剛才的戲弄,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衛季末同學,你的事情不是蕭雒南替你證明的嗎?關我什麽事?無功不受祿。雖然我和蕭雒南關係不錯,可奪人功勞這種事,我還做不出來。”

“真的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看著衛季末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下來,我心中的鬱悶頓時一掃而空。得意地揚了揚眉。

然後,我朝衛季末擺擺手,將背影留給了他。

“時候不早了,我該去上課了。那麽,會長大人,再見!”

4

成功地將了衛季末一軍之後,我的心情異常好,就連看沐溪月那花癡一樣的笑容,也覺得異常順眼了。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

“你說什麽?學校限衛季末三天之內找回名畫?”

“嗯,據說是咱們校長親自下的命令。”暮雪嘟起小嘴,憤憤地說道,“學校簡直太不公平了,怎麽能這樣對我們的季末會長?”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我喃喃自語,百思不得其解。

這簡直太不可理喻了!畫明明不是衛季末拿的,為什麽之前一直沉默的校方,會突然下這樣的命令?

“學校的解釋是,因為畫是會長在保管的,他雖然沒有監守自盜。卻負有保管不利的責任,所以他有義務和責任把畫給找回來。”以為我在和她說話,暮雪連忙答道,“可是他們隻給了會長三天時間。人海茫茫,隻有三天時間,季末會長要到哪裏去把畫給找回來啊?”

“放心吧,你的會長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化險為夷的。”

被暮雪這麽一說,我突然想起衛季末其實是知道名畫的去處的。雖然衛季風的態度詭異的囂張,而衛季末不知為何也異常隱忍,可事關重大,我相信衛季末一定不會就這麽妥協的!

“但願如此!”沮喪地點了點頭,暮雪咬牙切齒地說道,“要是被我知道誰在陷害季末會長,他一定死定了!”

隻怕就算你知道了,也不敢怎麽樣吧!

心中這麽想著,我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拍了拍暮雪的肩膀說道:“放學了,暮雪。你幫我轉告一下溪月那丫頭,讓她幫我把畫板畫筆帶到書畫社去。

嗯,還有,待會兒書畫社的課,我可能會遲到一會兒。如果我去晚了,讓她幫我請個假。”

“你去幹什麽?”見我轉身就走,暮雪連忙問道。

我嘛……

自然是去找我該找的人。

我找的人,此刻正坐在校園外的一個小吃店裏。他的麵前擺滿了餛飩、灌湯包、皮蛋瘦肉粥和銀耳湯等一大堆好吃的小吃。可是那個人獨自坐在那發呆。身上的陰鬱氣質,使得店裏的食客都離他遠遠的。不敢靠近他!

憑我的經驗,這家夥一定沒吃什麽東西。

真是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嘖嘖,蕭雒南。你也太不仗義了吧!”我徑直在他對麵坐下,端起一碗銀耳湯就開始大快朵頤起來,“一個人來吃這麽多好吃的也不叫上我,我們還是不是好朋友了?”

“一寧,你怎麽來了?”愕然地抬起頭來看向我,蕭雒南的眼中,帶著幾分藏不住的訝異和驚喜。

“怎麽,我不能來嗎?”故作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我用筷子夾起一個灌湯包,就朝蕭雒南嘴裏塞去,“我不來,你是不是就該吃獨食了?蕭雒南,你也太過分了吧,枉我還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呢!”

見我惡人先告狀,蕭雒南忍不住莞爾。

他一邊吞著嘴裏的包子,一邊笑道:“我可不是不敢叫你,誰叫你那麽能吃呢!要是把我吃窮了,可怎麽辦?”

啊啊啊,誰說隻有衛季末那家夥舉止優雅了?真應該讓學校裏的那幫花癡女生們來看一看,蕭雒南的吃相也是很美的。

“蕭雒南,你皮癢癢了是不是?敢取笑我!”我故意沉下臉,將所有的小吃都放到了自己的麵前,“哼,都不給你吃了。”

“傻丫頭。”眼底的陰霾終於散盡,蕭雒南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笑道,“喜歡吃的話,就多吃一點兒。放心,我養得起你。”

呃……

這話,怎麽聽著那麽別扭!

蕭雒南,你的小學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吧?

“呃,我是說,一頓飯而已,我還是請得起你的。”蕭雒南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立刻改口說道。

好吧,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本姑娘就不和你計較你的用詞錯誤了。

“你又跑去和人打架了?”看了看蕭雒南帥氣的臉上幾道暗紫痕跡,和他額上那明顯的擦傷,我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你啊,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要是毀了這張帥氣的臉,學校裏的那幫粉絲們又該心疼了!”

“她們心疼不心疼,關我什麽事?”蕭雒南聳聳肩,嘴角依舊是那種什麽都不在乎的不羈笑容,“真正喜歡我的人,不會因為我的麵相而嫌棄我。”

說罷,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你難道會因為我毀容了,就不認我這個朋友了?”

“你看我像那種人嗎?”我丟給他一個“你腦子生鏽了”的眼神,然後板起臉,一本正經地說道,“別人嫌棄也好,不嫌棄也好,我都不管。但是待會兒你必須和我去醫院處理傷口,不然傷口很容易發炎的。你要是不肯去的話,咱們的友誼就走到盡頭了,蕭雒南。”

“遵命,我的女王大人。”被我霸道的語氣惹得莞爾一笑,此刻蕭雒南眼中,全是溫柔的寵溺,“臭丫頭,你這麽霸道。小心以後沒人要!”

“哼,沒人要就算了,本姑娘還不稀罕呢!”將皮蛋瘦肉粥朝他麵前推了推,我抬起頭來,迎向蕭雒南溫柔的目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喂,蕭雒南,現在不生我的氣了吧?”

“傻丫頭……”拿著勺子的修長手指有那麽一瞬間的顫抖,下一秒,蕭雒南已經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為什麽要生你的氣啊?”

“蕭雒南,你別糊弄我。”我瞪了他一眼,有些挫敗地說道,“我知道你昨天生氣了。”

“蕭雒南,不準生我的氣,知道嗎?”見他沉默著,我心中越發慌亂,索性霸道地說道,“你是我最最珍惜的朋友。就算我做錯了,你也不能不理我,聽見沒有?”

“傻丫頭,我怎麽舍得不理你?”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蕭雒南嘴角慢慢綻放出一朵溫柔的笑容,“好了,我不生你的氣了,以後再也不會生你的氣了。丫頭,你也是我最珍惜的人呢!”

“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嗎?”見他這樣說,我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別人我不知道,可是蕭雒南說什麽,我就相信他一定會做到的!

“蕭雒南,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對不對?”我抓住他的手,要他承諾。

“是的,我們是好朋友。”眼底有道似有若無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蕭雒南在我滿是希冀的目光裏,輕聲而堅定地承諾道,“一輩子的好朋友!”

5

吃飽喝足,又與蕭雒南和好之後,我心情大好。

抓著蕭雒南去醫院處理傷口,他卻說小傷口,不需要那麽興師動眾的。

無奈之下,我隻得折中,把他帶到學校外的小診所消了一下毒。

這麽一來,我就把要去書畫社上培訓課的事情丟到爪哇國去了。

等我想起的時候,太陽早已落山,夜幕也已降臨。

而書畫社的培訓班,也早就下課了。

啊啊啊,糟糕了,又該被沐溪月那丫頭罵了。

我看了看時間,飛快地與蕭雒南告別。朝書畫社飛奔而去。

那丫頭一定生氣了。讓沐溪月生氣的後果就是,她肯定不會把我的畫板和畫筆給帶回寢室的。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沒辦法,誰叫是自己犯錯在先呢!我隻能親自跑一趟,去把東西給拿回來了。

踩著迷蒙的夜色,我來到了書畫社。

嗯,運氣不錯,書畫社的大門還沒鎖!

這說明,有人沒離開?

我推開書畫社的大門,卻發現培訓教室裏空無一人。

咦?

我順著燈光走過去,穿過走廊,卻發現書畫社陳列室的大門微掩著,燈光透過大門射了出來,落在寂靜的走廊上。

連陳列室的門都沒關,這說明,衛季末還留在這裏?

我心中一動,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透過大門的縫隙,我果然發現了衛季末的背影。昏黃的燈光下,他的背影倒映在地麵,拖得長長的。

咦,那是什麽?

順著他的方向望去,我一眼就望見了掛在牆上的東西。

那不是……

難道……

我太過激動了,一不小心竟撞開了大門。大門重重彈開,撞在牆上,在這寂靜的夜空,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會長,畫,那幅畫,回來了嗎?”顧不得衛季末會責備我偷窺,我指著牆上的畫,興奮得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了。

“嗯,回來了。”出乎意料的,衛季末並沒有要責備我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一刻,我似乎在他的聲音裏聽不到半點興奮的感覺。

“那真是太好了。”

我由衷地鬆了一口氣,不知是因為衛季末沒有責備我,還是因為這幅畫終於回來了。

“會長這下可以不用擔心了。”我望著衛季末的身影說道。

“是嗎?”衛季末揚了揚嘴角,語氣裏帶著說不出的疲憊。

等等,這是什麽情況?

不應該啊!

衛季末的表現,實在是太反常了,反常到讓我不得不心生懷疑。

我走近衛季末,半眯了眼,開始仔細打量起牆上的那幅畫來。

“怎麽……怎麽會這樣?”以前我也曾經見過這幅畫,所以隻一眼,我就知道,這幅畫就是丟失的那幅名家的得意之作。

可是,畫雖然回來了,卻被人明顯地人為破壞了!

我就說嘛,衛季風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地放過衛季末!

原以為是衛季末使出了什麽撒手鐧,才讓衛季風乖乖地把畫還回來,卻沒想到,事情居然會是這樣。

他簡直是太過分了!居然出了這樣的損招。

隻一瞬間,我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也許是衛季末向家裏告發了衛季風的行為,所以衛季風迫於壓力,將畫還了回來。可還回來的同時,也將畫給損壞了。雖然這樣的損壞並不明顯,可衛季末已經無法向學校交差了。

“會長,這,這該怎麽辦才好?”

皎潔而明亮的星星,與教室裏的燈光遙遙相映。迷蒙的夜空下,衛季末的背影孤獨而憤怒!

他一直沒有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時光似乎都快要凝固了。我麵前的男生忽然緊握雙拳,“砰”的一聲砸在前方的玻璃窗上。

爾後,衛季末像個孩子似的,緩緩地蜷縮了身子,蹲了下去。抱著腦袋的右手上,有鮮紅的血滴緩緩地落下,順著他的手背,落在了他白色的襯衣上。

這樣崩潰而絕望的衛季末,再也沒了往日的淡定從容,雲淡風輕。

我知道,他快要堅持不住了。

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他的本性!

我最初的目的已快要達到,可不知為何,卻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

看著衛季末白襯衣上那抹觸目的紅,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種隱隱的擔心——

距學校規定的三天時間隻剩下兩天了,衛季末,你要怎麽做,才能應對這場來自你血親用心謀劃的危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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