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或許，隻是被外麵的攻擊嚇垮了防線，就像是重複著每一個被嚇去所有膽量與尊嚴的日常。
——不，地球人不是這麽脆弱的存在。
至少，追隨在假喜鵲身後的這些地球人，絕不會是。
趙噠噠與假喜鵲對峙著，兩個人都沒有行動，互相牽製，似乎都在估量當下的情況，尋找最優解。
就在裘颯剛要推門前，公寓的門被從外爆破，牆體碎片伴著炮火炸彈飛進了這裏，那些靠在門邊的地球人驚惶地湧了過來。
在聽見異動，趙噠噠先有了動作，原本背對著門的她，迅速往旁掠去，而假喜鵲則後退一步，兩人便回到了重新拉鋸的角度，側著臉用餘光緊盯門外。
首當其衝被擊中的裘颯，將身邊受傷比較嚴重的地球人護住，朝著星堆軍人打了個手勢，道：“我是第九區新任區轄官，裘颯，軍階少校，三等星武將。”
在他自我介紹時，火力逐漸減小，當他報到“三等星武將”時，炮火瞬間戛然而止。
星堆所占據的天空地域遼闊，即便優秀如裘颯，然而說到三等星武將……
能評上武將的，都是在部隊生涯時期做出過巨大貢獻之人，一等二等基本上都被貴族瓜分，唯有三等，是所有平民星堆人可瞭望的最高榮譽。
現在，有一個三等星武將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不用多說，星堆軍人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炮火。
“報告裘武將，我是此次行動的執行官，姆立，軍銜上尉！”一名穿著淺藍色作戰服的星海軍人對著裘颯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道，“我等奉命來抓捕逆黨……”
而後，他卡了殼。
兩個一模一樣的喜鵲站在他們的麵前——沒錯，一模一樣，那件經過改良後處處透著些棕色的鬥篷，假喜鵲也重新給整了一件。
“D712是兩個人？！”
趙噠噠死魚眼望著姆立上尉，堅決不會打對方的問題，並安撫著身邊的人群。
假喜鵲自從趙噠噠出現之後，便隻有在地球人受到襲擊時才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讓他們得以躲在他的身後。
兩隻喜鵲不約而同的動作，落在他人眼裏，自然便是一夥了。
裘颯慢慢地走向星堆軍人，下令道：“把這裏包圍了。”
五十多名星堆人，將公寓外所有的攻擊點都占領，舉托著重火力瞄準滿屋子的地球人。而後，為首的姆立朝裘颯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後，快步走向這群地球人。
一直都安分守己仿佛已經失去存在感的假喜鵲，突然道：“防守！”
一團散沙的地球人像是被馬戲團馴服過的野獸，雖然反應慢了點，卻又遲疑地想著假喜鵲靠攏。
趙噠噠道：“別動！”
在場的人有些為難地看著兩個發號施令的人，然而在看見假喜鵲接下來的動作後，便再也不聽趙噠噠的隻是，而是自發想假喜鵲靠攏。
假喜鵲的手指，正握著兩種不同顏色的瓶子。
毒劑。
當這個東西一亮相，不僅是近在咫尺的趙噠噠震驚了，連剛將腳跨入公寓的姆立也嚇得縮了回去。
“你們這是要拘捕嗎？”姆立站在窗外，與假喜鵲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說道，“若是全員拘捕，我們將會用火力強行鎮壓，帶你們去見上帝！”
以往的地球人，隻需要這麽高聲嗬斥，便唯唯諾諾地照做了，然而有假喜鵲在，有這些毒劑在，他們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有了依靠，有了可以被稱作是底氣的東西。
“想要我投降可以，但有條件，否則……”趙噠噠開口，有意無意地朝著假喜鵲手中的藥劑看了一眼，然後再對姆立狐假虎威道，“我並不能保證之後將會發生什麽事。”
裘颯站在姆立身後聽得直皺眉，卻沒有出聲打斷。
姆立沒想到居然還會有談判緩解，他歪了歪頭，看向趙噠噠道：“什麽條件？”
“放走這些地球人。”
趙噠噠知道，自己現在多少理由將這些人摘出來，都不可能讓星堆軍人真的以為這些人是無辜的平頭老百姓——在D712相當有技巧地說出“防守”這兩個字時，不管是誰，都會以為，這群地球人即便沒有訓練有素，也將會成為未來抵抗星堆人的一大浪潮。
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思想，姆立都不可能無條件地將這些人都釋放，唯有——
趙噠噠傲慢地揚了揚下巴，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抓捕D712，總比在混亂之中讓D712逃跑強。”
裘颯點頭，對姆立道：“剛剛D712中了我的弱化劑，現在雖然實力減退，但若她利用人海戰術逃離，恐怕這次行動又會失敗。”
這個“又”字就很有分量了，姆立點了點頭，決定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他的領導者。
現場因為裘颯與趙噠噠的配合而出現短暫的平和，但裘颯與趙噠噠也知道，真正的不定時炸彈，到現在還未引爆。
在那兩個字出口後，假喜鵲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的大海之中，仿佛一個局外人，淡然地等待著事情走向終結，唯有喜鵲麵罩那尖銳的喙，高高地昂起，就像是向敵人亮出爪牙的雄鷹。
趙噠噠很清楚，離自己隻有一尺之遙的假喜鵲，並不可能也不允許這件事就這麽平靜地終結。即便自己站出來替他們戴上囚枷，保他們安全，也會有下一次，再下一次。
假喜鵲絕不會停手。
“可以，”姆立掛了通訊，笑眯眯地將電子鐐銬掏出來，對趙噠噠道，“隻要你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就放過這些人。”
“退後一百米，”趙噠噠指著最為關鍵的四個角落道，“已經這四個方向的狙擊手，撤防，當這些人離開三分之一的時候，我會向你們走進十米，當他們離開三分之二的時候，我會站在你們的麵前，當他們安全離開的時候，我會獻上自己的雙手。”
姆立似乎並不在意趙噠噠的斤斤計較，他揮了揮手，那四名星堆人便從房樓上跳了下來，對趙噠噠挑釁般的豎著中指。
而假喜鵲也動了，他道：“進攻！”
藏在人群裏兩個地球人，還都是偏幼小的孩童，突然像是人體炸彈般衝向了離他們很近的星堆人，而後將他們手中的武器投擲向軍人。
趙噠噠就擋在路邊，在經過她的時候，單腿一抬，便將那兩個孩子踢了回去。
“難道你想躲在普通人的身後，叫他們做你的盾你的矛，叫他們為你的理想流血犧牲，白白斷送性命，卻沒有半絲羞愧憾恨之心？”趙噠噠道，“我不管你為何要假裝我，但利用一無所知的地球人給你做擋板，我們地球人，以你為恥！”
“以我為恥？”假喜鵲終於說了自見麵開始的第三句話，她問，“教導絕望的人民奪回光芒的希望，我，何恥之有？替地球人殺了這麽多星堆人，還研製出普通人都能使用的毒劑去向強權複仇，我，何錯之有？”
“與其躲在夾縫中，撿著星堆人給你的零星好處苟活一生，不若轟轟烈烈地將自己化為火，化為風，化為萬物，做個真正的自己。”
他的語氣淡淡的，仿佛在談論今日的天氣般，然而，在假喜鵲的言語落下後，公寓的牆體，逐漸地開始坍塌，就像是要應和此人所說的話一般。
姆立察覺到形勢的變動，朝著星堆軍人使了個眼色。那幾名精英隨刻便逼向趙噠噠。而技藝高超的趙噠噠自然是不可能在條件還未達成前便輕易被逮捕的，可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反抗，這群被假喜鵲煽動起來的地球人被逮捕的幾率，早已突破了她能控製的極限。
而若她反抗……那麽之前的努力，都將白費，甚至她怕會將裘颯再次拖下水。
雖說富貴險中求，生死各有命，但趙噠噠不允許。
不允許！
黑色的鬥篷因夾雜著的棕色而顯得並沒有那麽氣勢磅礴，然而當它飛揚在空中時，便是宣告死亡的夜幕。
趙噠噠擋在蠢蠢欲動的星堆軍人麵前，寸步不讓，將武器指向自己的親人，將後背留給自己的敵人。
這出荒誕的劇目，開了弓便沒有回頭路。
猶豫隻會敗北，想成功，便隻能抉擇。
她並沒有發現，假喜鵲在她的身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仿佛在為她的這個選擇而感到欣慰。
裘颯被趙噠噠的眼神製止，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茬。十多年相處的經曆，讓他很清楚趙噠噠現在做出了何種選擇，但他不理解趙噠噠此刻的想法。
按照她蔫兒壞的脾性，怎麽也不可能讓自己變成戰鬥的急先鋒，而是會像……對，會像那個D712一樣，站在高台發號施令，而後一邊一臉漠然地觀察眾人，一邊將一切掌握在自己能掌控的範圍內。
然而現在……
不對，哪個才是趙噠噠？
裘颯疑惑地看向了趙噠噠，又看向了身後的D712，有些無法明白，自己該幫的到底是哪個人。
趙噠噠從裘颯的疑惑裏，終於發現了這一切的不對勁。
D712在扮演的，不是喜鵲，而是她——她，趙噠噠。
居然算計到了這一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