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還在與鴉先生說著什麽,趙噠噠回過神來,便隻聽到一句類似撒嬌似的埋怨。她道:“那你是不是也不準備陪我看?”

這個“也”,就用得人很有壓力。

這話說完,蔚藍還忍不住又看了眼趙噠噠。

趙噠噠思考良久,屈服道:“我自然是願意陪您看的。”

鴉先生顯然早已習慣這樣的蔚藍,即便是這麽個大美人,目光撲閃撲閃地朝他撒嬌,他還是特別冷靜特別端莊地搖了搖頭。

第一次出任務,自然不止趙噠噠一個人。

但隻因趙噠噠是女生,便被特意準許接近蔚藍服務,確實讓那些隻能住在八十三層以下的男人們給嫉妒壞了。

不過嫉妒歸嫉妒,人家蔚藍笑了一笑,什麽氣都沒了。

終極舔狗莫過於此。

趙噠噠真的很想提醒以下其他人,蔚藍馬上就要為人妻了,這個舔狗舔得……要不要這麽的沒有尊嚴。

等下,難道星堆人不是一夫一妻製的嗎?

趙噠噠摸了摸下巴,心想,她見過的基本上都是一個星堆人妻子、一堆地球人外室的情況,難道高貴的星堆上層人士,走的是開放式婚姻?

唔……這些風俗習慣,趙噠噠倒是真沒怎麽了解過。要真是開放式婚姻,那自己可不能像防賊一樣幫蔚藍防著那些年輕男人。

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趙噠噠悄咪·咪地跑去問鴉先生,換來鴉先生一個大白眼。

趙噠噠堅持不懈又纏了一會兒,卻把蔚藍給招了來,於是,鴉先生不得不給一張白紙的蔚藍與一張黑紙的趙噠噠,科普起星堆夫妻文化來。

話說,一個地球人了解得那麽清楚就已經很奇怪了,你一個星堆人為什麽還要時不時地露出個驚訝的表情?

你爸也太護你了一點吧!是說,都快結婚了,你居然才發現自己嫁人後還可以擁有婚外生活嗎!

等等!

“我哥就算了吧……”趙噠噠在鴉先生上課中途,幽幽地看向蔚藍。

趙噠噠作為旁觀者,反而很清楚那份感情與重量,也很清楚裘颯對蔚藍的認真。裘颯是不可能願意與人共享愛情的,所以他至始至終都選擇了遠遠觀望,不靠近哪怕一步,即使被自己戳穿了心思,也咬死不鬆口承認。

他從未奢求過更多。

所以……若蔚藍想要與裘颯發展感情,對裘颯來說,比起幸福,更多的,是折磨。

蔚藍臉一紅,說:“我、我沒打算找其他人,我隻要坎吉。”

談到未婚夫,蔚藍那向來端莊溫柔的表情變了變,眉眼都帶上了青春的亮色,像是吹皺湖麵的春風,溫暖而俏皮。

將蔚藍當做自己未來靠山的趙噠噠,自然是希望能與蔚藍之間的關係更進一步的,而八卦,是最容易拉近人的好方法。

趙噠噠想要討好蔚藍,自然是什麽方式能更走進蔚藍的內心,便用什麽方式——她的溝通能力很強,表情又極其豐富誇張,很容易逗笑人,天生就有優勢。

於是她捧著臉,一臉八卦道:“誒,羨慕死了哦,我還是單身狗呢。”

蔚藍臉更紅了,用光潔而幹淨的手指點了點趙噠噠的胳膊,小聲道:“那、那你也去找一個嘛。”

趙噠噠鼓著腮幫子賭氣道:“不想找,找不到了。不說這個,你和坎吉長官,是怎麽認識的?”

新聞八卦裏麵可是就蔚藍和坎吉何時認識的、如何認識的、在哪裏認識的這幾個方麵,變出了幾百個版本的內容,卻一個都沒有被蔚藍敲章確定,可把看戲的人給急死了。

趙噠噠原本並不想知道這種八卦,隻不過……蔚藍這小臉又紅又漲的,顯然是陷入了少女情懷中了,突然覺得有點兒意思,便更用力地去逗蔚藍。

她自己本人根本沒察覺,主動靠近的人,並不是蔚藍,而是她。

蔚藍大概是真的沒多少算是同齡的朋友,也沒有和人交流這方麵的經驗,她扭捏了一會兒,有些支支吾吾的,趙噠噠在氣氛尷尬前道:“那我跟你講講我初戀的事兒吧?”

明顯鬆了一口氣的蔚藍,搬好小板凳,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趙噠噠的笑容,隨著她開口的第一句,就淡入了塵埃裏。

她曾經有過很多同齡的朋友,卻也沒有與人交流這方麵的經驗。她今天是第一次講出來,蔚藍聽著,鴉先生聽著,趙噠噠有些緊張。

“我的故事不算美好,小時候被一個人救了,我就喜歡上他了。”趙噠噠永遠黑亮的眼裏,眨了眨,放鬆的狀態讓她看上去有些哀傷,“但是他後來一個人離開了,我再也找不到他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有多麽想追隨他而去。”

若是文字,不過也就是簡單的文字,不會讓人輕易產生任何感情。但趙噠噠說得太淡了,淡得仿佛像是灑在天幕上那薄且透的雲,一片……望得見卻抹不開的雲。

蔚藍與鴉先生同時停住了呼吸。

蔚藍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道:“他去了哪裏?”

趙噠噠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你還能見到他嗎?”蔚藍不死心地又問。

趙噠噠這次沉默了很久,說:“沒可能了。”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

蔚藍沉浸在這份趙噠噠親自奉上的悲傷裏,看著趙噠噠的目光,有惋惜,有同情,有溫柔的安慰。趙噠噠沒法想象一個人的眼睛裏,為什麽有那麽多飽滿的情緒,那麽直接而單純的情緒,就這麽直直地交了上去。

她隻是想拉近與蔚藍的距離。

為什麽距離近了,讓她也產生了想哭的欲·望?

蔚藍這個人有魔力。

直麵著她的時候,純粹的善與純粹的惡,似乎並沒有多大的界限了。

她的同情恰到好處,也如小獸一般,能敏銳地根據對方的情緒調整自己的情感,細微到連呼吸都恰到好處。這樣的做法,讓雙方都舒坦,她的善良是隱秘的,溫和的,如細雨如春風。

即便趙噠噠早就知道,也告誡著自己,不要距離這份溫暖過近,不要在定下利用的路線後,卻還是忍不住交心的衝動。

若是不及時收手,在真實的目的暴·露後,友誼隨之破裂,這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住的瞬間。對雙方,都是殘忍。

然而,沒有人能抵擋得了蔚藍的魅力,她也不能。

趙噠噠麵色一下子難以自控地難看了起來。蔚藍握了握趙噠噠的手,聲音越發輕柔,她說:“那我來說說我的故事吧,你想聽什麽?”

趙噠噠也是個有分寸的,自然不會問什麽太出格的,由於她剛剛定了個較為悲痛的主題,現在要硬轉回坎吉與蔚藍之間的戀愛二三事,就顯得有那麽點兒突兀,不如……

“你為什麽喜歡地球人?”趙噠噠拋出了一個看似穩妥、實則有些尖銳的疑問,“我知道您擁有二分之一的地球血緣,但針對您的報道,我感覺您似乎更偏向於地球種族——即便,您並沒有在那片土地上生活過。”

這種問題,大抵是要被人當成是挑釁的。

然而,趙噠噠的語氣裏,沒有任何負麵的情緒,沒有嘲諷不解,也沒有陰陽怪氣,她僅僅隻是在發問,眼裏也都是好奇。

一個地球人。

蔚藍似乎是沒想到趙噠噠會問出這句話來,麵上有些驚訝,但她並沒有逃避這個問題,她垂眸片刻,才鄭重地說道:“因為這個世界並不公平。”

趙噠噠歪了歪腦袋,等她說下去。

“我第一次來到地球,是陪著我的母親。”蔚藍看了眼鴉先生,鴉先生自然地將她手中已經有些發涼的水換走,而後默默退出房間。直到他徹底離開了兩人的視線,蔚藍才繼續說,“那天,我看到了從星堆人的土地上,裂開了一條好大好大的縫隙,光從那縫隙裏照了進來……”

蔚藍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回憶自兒時那一刻開始,就印刻在她腦海中的景象。

光憑描述,趙噠噠很難想到這樣的場景。

然而蔚藍抬起手,將嵌在皮膚下的芯片抬起,貼在了額前。

一瞬間,趙噠噠落入了另一個世界。一片火光衝天的世界裏,漆黑的死亡與希望的光芒混淆在一起,迸濺出溫暖的血液與恐懼的心跳。

她的視線與九歲的蔚藍重疊在一起,趙噠噠能感受到靠在她懷裏的那逐漸變涼的身體,能聽到烈火“劈裏啪啦”的燃燒聲,能感受到活著的疼痛與失去方向的茫然。

趙噠噠、不,九歲的蔚藍麵前,有一束從天而降的光,離陷入黑暗的她,隻有幾米的距離。

光從那道五十多平米的洞口直瀉而下,將她眼前的一切都照得透亮。

沉默的山石、燈火寥寥的城市、肮髒而破敗的世界,從未有這麽清晰地、明確地、展現在趙噠噠的麵前。

趙噠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樣的感覺。

她跳脫出蔚藍喪母時的情緒,看著麵前陌生而熟悉的地球,她感到了自卑、難過、無力與虛弱,她站在那片光亮裏,不知所措。

從蔚藍的回憶裏走出來,趙噠噠近乎急切地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住心神。

蔚藍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能明白嗎?”

她的眼裏,有一種迫切。

迫切希望被理解的強烈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