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諾坐在邊上,把身邊兩個人的互動看在眼裏,一時有些感慨。等到用餐結束,陳家人借由午休,紛紛離開,隻剩下陳一諾、陳淩幾人留在喜鵲身邊。

陳一諾連忙朝妻子使了個眼色。

陳淩的母親是個不善言辭卻笑容端方可親的女人,她接到陳一諾的指示,忙從包中將一個小紅盒掏出來,雙手遞給陳一諾,而後也靜靜地離開頂層。

現在,是正式談話的時刻了。

小紅盒在陳一諾手裏過了過手,就被送到趙噠噠麵前,隻見陳一諾認真而堅定地說道:“大恩不言謝,先生救犬子於危難之際,此情難卻……”

趙噠噠剛吃完飯,還處於懶憊狀態,此刻腦子嗡嗡嗡,根本不知道陳一諾在說個啥。現代人已經很少用這種古話交流了,隻有在非常正經的場合用,趙噠噠這個學渣根本就沒學過!

為了掩飾自己的文盲屬性,趙噠噠一聲不吭等對方說完,目光瞅著小紅盒,眼裏滿是好奇。她倒是真沒想到,陳一諾居然這麽上道,自己都不用提要求,想要的東西,對方就已經親手奉上。

挺滿意的。

陳淩見喜鵲好似懵懂般的目光,生怕這人不想收,幫著打開了小紅盒。小紅盒的青色軟墊上,赫然就是陳一諾最新雕刻的一枚龍頭小印。

龍頭小印用金銀兩線勾勒,將一塊羊脂白玉包裹在其中,流暢的線條組成金龍銀龍纏繞嬉戲的圖文,在燈光下燦燦發光。

趙噠噠心頭猛跳,覺得用這個送禮,實在太過可惜。

她搖了搖頭,說:“太貴重了,您還是收回吧。”

陳一諾以為喜鵲這是不滿意了,連忙說:“這隻是第一份薄禮,我們這邊還準備了……”

趙噠噠好笑地解釋道:“我領·導非常喜歡您的大作,本想來向您討要個小玩意兒,若是您送我這個,我怕是根本不舍得送出去了。”

陳一諾、陳淩:“……”

這種社畜發言實在是太過真實,讓陳家人無言以對。

陳一諾不愧是多吃了十幾年大米的人,他朗聲笑道:“這有何難,鄙人去歲特製十七枚生效印章,其中三枚尚未送人,看來它們正是在等喜鵲先生。”

趙噠噠:“……”

這人到底又在說什麽呀?

不懂就點頭,不行就笑。

學渣趙表示,有點點心累。

喜鵲並沒有提出別的要求,仿佛就隻是為了求他隨手做的幾個小印而已,讓以小人心度君子腹的陳一諾有些慚愧,主動提出還有其他“禮物”。

趙噠噠可不打算一次性就把羊毛給薅光了,擺了擺手,推卻道:“陳先生送我的已經足夠多了,如果您實在過意不去……”

她頓了頓聲,看向陳一諾,一字一頓道:“若您能幫著那些被救出來的孩子,讓他們能夠學習先進知識……不,即便隻是讓他們學些手藝,總好過回到他們父母身邊,再被賣去其他地方經受折磨。”

“先生果然俠義心腸,陳某佩服!”陳一諾沒想到,喜鵲的第二個要求,居然是這個,心中感動不已,連忙認真保證道,“就憑您這一句,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那些孩子。”

趙噠噠任務完成,心情愉快,又與陳家人呆了小半天,而後拿著印章,翩然而去。

回去的時候,就看到胡子大叔蹲在廠門邊兒看蝴蝶標本。趙噠噠在修好的路燈下看著這個地兒,這才發現趙叔新找的落腳點——居然是一家廢棄的醫藥工廠。

周邊是開闊而荒蕪的平原,廠邊用玻璃圍城大型的水箱,那海生植物,在電燈的照耀下,倒是活得瀟瀟灑灑。

之前她直接是被人胡子大叔帶去的是離工廠大門最近的治療樓,那兒堆放著不少精密儀器。

趙叔前幾天才徹底搞定這個地方,然後在一樓像模像樣地搞了個研究室,對外宣稱重啟某項醫學研究計劃,表麵上看似乎要搞些大事,實則都在為安放那些小孩子們打掩護。

治療樓的後麵,還有幾個大樓,樓上的玻璃好多都碎了,隻剩下空****的牆體,看著還挺陰森恐怖的。隻不過現在多了些孩子的歡笑聲,比之前好了不少。

趙噠噠出現的那瞬間,胡子大叔的表情就……就亮了。

直覺不好,趙噠噠頓住腳步,就聽對方大喊:“叔兒特別開心,讓你現在就過去!”

趙噠噠出門逛了一圈,手裏拎著不少小孩子的零食和書本,被胡子大叔抓著走,她也沒法子掙紮,隻能問:“什麽事?”

她的表情很鎮定,即使語氣有點點沉重。

胡子大叔被趙噠噠這模樣嚇了一跳,仔細回想一下趙叔的行為舉止,最後很認真地回答道:“炸了三次,還活著。”

什、什麽炸了三次,什麽還活著,能不能用善良一點的形容詞說話了?!

就算趙噠噠貼著假皮,不太好做表情,此時也擰出一朵驚異的花兒。她不是特別想去送命,真的。

沒想到她才退了兩步,趙叔剛巧拿著一件東西出來,看見趙噠噠的動作,他陰著張臉說:“你試試看這個。”

他拋來一件棕黑色夾雜著的長袍,模樣有些怪。趙噠噠乖巧地直接披上身感受一下。

在趙噠噠還不會自己做裝備的時候,都是趙叔給她升級給她修補破損的衣物的,等到趙噠噠在星堆人的軍校裏混出了些名堂,學到了更多的知識,她的見識與科技手段,便逐漸超越趙叔。

像現在這般趙叔生產趙噠噠試裝的情形,也已經好久沒有過了。

趙噠噠很真情實感地評價道:“挺暖和的。”

趙叔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腳邊的陪伴型智能機器人則歪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問:“還有呢?”

這台智能機器人出現在這裏,說明趙叔的心情很不錯,也意味著,剛吵完架的兩個姓趙的裏,老的那個已經不怎麽生氣了。

大概是毯子給的麵子。

這讓趙噠噠對那塊毯子更加好奇起來,沒想到她剛抱起智能機器人的兩條小腿,它就打開自己的中樞,將已經被分割成無數小塊的毛毯樣本捧了出來。

這是大庭廣眾之下能說的事兒?

就算這裏是荒郊野外,也難保不被星堆人監控。趙噠噠在它剛拿出樣本的一個小角時,就臉色大變著將疊好後係在腰間的鬥篷鋪開,罩在她和機器人的頭頂上。

趙叔笑嗬嗬道:“沒事,你仔細看看?”

望著在不同藥水中浸泡而變色、變成與環境極為融合的毛毯,趙噠噠神色有些微妙:“擬態生物屏蔽係統?”

趙叔忍不住把藏著的話都抖了出來:“不止,除了屏蔽,還有循環再生係統,有幾個參數我沒弄明白,你一起過來看看。”

趙噠噠已經非常肯定,救她的“好心人”,是一位星堆貴族了。這讓她在鬱悶的同時,也不知道是該保持警惕,還是慶幸自己在現階段,確實收獲了切實的利益而不需要付出代價。

數據飛快地從儀器中跳出,趙噠噠與趙叔擬定了一個大致的研究方向,並且決定將毛毯樣本按順序依次融入現階段的武器裝備中,改造成隱蔽性極強的生化服裝。

不過,這個研究價值極高的材料,讓趙噠噠有那麽一點點小小的不爽。

“加了這種材料之後,你喜歡的黑鬥篷就沒了。”趙叔瞥了眼坐在一邊皺眉的趙噠噠,將他粗略拚接後的合成材料數據拿給趙噠噠看,“可能得摻雜一點棕色。”

“我變雜毛了。”趙噠噠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她的通訊終端響了起來——即便芯片功能關閉,她好歹還是保留了兩個能交流的通話渠道,趙叔和裘颯。

趙叔就在眼前,那麽現在呼她的,就是自己的哥哥,裘颯了。

趙噠噠收起在地球上的懶散骨頭,微微挺起胸,假皮下的臉色也收斂了起來,整個人就像一把未出鞘的劍,將所有的淩厲與失控,都壓製下去,不過是一通電話的差距,她的氣質,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哥,”秒變軟噠噠的趙噠噠小心地問,“什麽事呀?”

裘颯在那頭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有膽子問我什麽事?”

趙噠噠僵了僵,站起身來,明顯是不想讓趙叔和胡子大叔聽到她的對話,連忙跑出來,蹲在牆壁旁,哀嚎著說:“哥,我真的不要補課。”

“還有兩天你就要回訓練營了,我已經給你設定好訓練目標,你馬上回來。”裘颯沒等趙噠噠答應,就掛了電話,頗有些封建社會大家長的腔調。

趙噠噠無奈地聽著盲音,懷揣著印章,向趙叔告辭。

趙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趁著四下無人時,問:“你準備拿那些人怎麽辦?”

原來,趙叔已經猜出來了。而他所指的“那些人”,顯然就是指的想要炸死趙噠噠的那夥人。他們身為地球憎惡派的一員,行事作風早已偏離他們“驅逐星堆韃虜、重振地球繁榮”的中心主旨,仿佛隻為憎惡而憎惡,著實令人生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