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趙噠噠整理完思緒,將關於那位“好心人”的猜想都放一放,道:“我還是先去陳淩那邊一趟吧,如果那個‘好心人’出現,真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我欠對方一條命,隻要要求不過分,我們這邊可以和他談條件。”
趙叔摘下口罩,黑著臉,一副不想摻和此事的傲嬌模樣,說:“你不要太過分啊,我可不是你的聯絡人,不接雜活。”
趙噠噠往無菌消毒側門走出去,一臉“就算你不想惹事也沒用啊老爺子”的同情目光回望著他:“深海雇傭軍團不是都快把幾個大會長搞死了嗎?到時候無人鎮守,那群兵痞子還不是要你再出山?你出山,可不就得幫我和對方接頭了,怎麽就不算是你的事了?”
趙叔梗著脖子不想理她,胡子大叔張了張嘴,有些狀況外,半晌才傻乎乎笑道:“叔兒,你要升官啦?”
兩個姓趙的都不是很想理這位傻白甜,一個轉頭看數據,一個快速推門離開。
趙噠噠最精良的武器、最合心的防護服,甚至連代表靈魂的寶貝頭盔,都在這場爆炸裏毀於一旦。她臨出門了才意識到這點,之前被疼痛壓抑著的怒火便噴薄而出,趙噠噠立馬把地球憎惡派那些人的名字一個個都念了一遍,仿佛要在舌·尖上給予他們淩遲待遇。
目光掃到那位“好心人”留給她的長毯,在燈光下散發出異樣的光澤,趙噠噠到底還是停住了氣咻咻的腳步,抓在手上。
今天早上沒仔細看,隻以為那不過是一條在富人眼裏也不過如此的毛毯,在此時,卻發出招搖的光彩。
急急忙忙從治療室裏走出來的趙叔,一開門,就看見小討債鬼拿著毯子釘在那兒,也不知道想著什麽壞主意,他也不多問,抹了把臉,把手裏拿著的新造的防護具、鬥篷、還有修複好左半邊框架的頭盔,塞給站在他身後的胡子大叔,又傲嬌地跑回治療室了。
胡子大叔很乖巧地走上前,說:“你忘了拿衣服。”
趙噠噠驚訝地接了過來,直接穿在身上,道了謝,目光往禁閉的治療室一轉,目光又落在了手裏的這件長毯上。
“把這毯子拆開,重新分析構成,回來後告訴我結果。”她使喚起人來毫無心理負擔。
胡子大叔連忙捧起長毯,催促趙噠噠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
這可不能,不從陳淩家長那裏敲詐點東西,怎麽好意思回來。
陳淩被安置在第九區中心城池最豪華的包廂裏,生怕沒人知道這裏麵住著一個小少爺似的,跟孔雀開屏也沒什麽兩樣了。
陳淩已經與家人會合了,他之所以還逗留在這裏沒有立即接受心理治療,完全是想要等喜鵲當麵道謝。
趙噠噠到了裝飾輝煌的酒店門口,剛抬腳就被酒店門衛給攔了下來。她一愣,下意識地抬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對方一眼。
那名將她攔下的小年輕,還沒有多少久混人間的煙火氣,穿著不合身的侍者小馬甲,就算是學著老師傅們的那些尖酸刻薄的趕人話,都說得有些青澀:“走、走路小心點,別看見個門就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身份?”
還挺沒當反派的氣勢的。
趙噠噠不為難這小孩,笑了笑,也不辯解,就退開幾步轉身走人。
陳淩從趙叔那邊得到消息,知道喜鵲要來,連忙帶著他的父母和爺爺奶奶,在把他們所住酒店的最頂層空中餐廳包了場,靜候貴賓。
在他們的想象中,這位能將自己的寶貝孩子從星堆人創辦的萬惡學院裏救出來的,必定是風度翩翩英勇過人沉熟穩重的俠義人士,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千等萬等等不來的人,已經在樓底下被酒店小夥計的給拒之門外了。
陳淩覺得喜鵲大概不是大人們想象中這麽完美的人。在他印象裏,這人捉摸不透,頗有些亦正亦邪的調調,但這些話,他都不敢和家人說。
未獲救之前,他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地等著喜鵲。等喜鵲站在他麵前了,他也一直都腹誹提防著,唯恐這人臨陣倒戈。確實,這人外在表現實在太過差勁,麵上明晃晃都寫著“我是唯利是圖又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沒想到爆炸聲一起,陳淩才窺見了喜鵲更為複雜的一麵。
這個“唯利是圖又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漫不經心地將他們推出去,不給理由沒有炫耀,默默地為他們擋住了那場爆炸。
是喜鵲的溫柔。
陳淩默默地想:他是個真正的英雄。
趙噠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被人腦補成多麽光輝偉大的神聖模樣,她噘著嘴,不滿又傷心地換上降級版喜鵲行頭,查到陳淩一家人的定位後,她直接從酒店牆體上攀爬到頂,一隻腳就要從玻璃塑雕窗上跨進來時,就看見陳淩一臉凝重地坐在用綠葉藤蔓編製而成造價不菲的軟沙發上……看著有關於地球學院爆炸的新聞播報。
她第一反應是——我靠,有錢人不愧是有錢人,就算芯片被掐斷,都能有其他途徑了解時事新聞。
第二反應是——這小家夥的表情不太多啊,我要不要等他那天心情好了,再把自己的要求提一提?
陳淩的父親陳一諾,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
他看了眼手表,習慣性地抬起頭望天,就看見一隻腳要跨不跨地晃**在他們的頭頂上。
陳一諾:“……”
印章大師不愧是印章大師,到底是見多識廣氣度不凡,不會像別人一樣立馬大聲尖叫,而是輕喘了一口氣,慢慢地坐了下來,拿出聯絡單,準備悄悄報警。
居高臨下看到一切的趙噠噠心頭感慨萬千,要是之前一直都有這麽機警,自家兒子也不會淪落到在外流浪兩年最後被逼穿女裝送去特殊學院當奴隸調·教了。
她從上麵一晃而下,輕飄飄就落在了眾人麵前。
陳一諾看到對方的頭盔,又對比從深海雇傭軍團那兒得來的圖片信息,似乎有些出入,心中有些緊張,便看見自家皺著眉守在視頻前不斷琢磨的兒子,在見到對方的瞬間,就立刻站了起來,小臉因過於激動而有一瞬間的漲紅。
這種仿佛粉頭見偶像的場麵,讓趙噠噠默默退了一步,從袖中掏出趙叔給她的地址,壓在桌上推給陳一諾,道:“我是喜鵲,特來拜會。”
趙噠噠的擬聲器,因為爆炸的衝擊力,有些地方受損了,還沒時間去修,她一出聲,別扭的電子音就把全場都鎮住了。
就……就特別像電視劇裏的反派人物。
陳一諾掃了眼紙條,看到上麵自己親手寫的地址,終於確定,麵前這位,就是拯救自家兒子於苦海中的英雄,以一己之力護著四百多名受難兒童逃離星堆人魔爪的仁俠,擋住爆炸讓車隊平安離開的……
陳一諾想不下去了。
趙噠噠今天沒往身上塞布條充當肌肉,所以披風下裹著的就是她這具單薄的身體,很瘦很白,與他們所了解的勇者形象,天差地別。
“你好你好,喜鵲先生,您終於來了!”陳一諾在最初的怔楞後,熱情地迎了上來,拍著陳淩的背,示意他上前。
沒想到陳淩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熱情得不行,還沒等陳一諾與喜鵲套上近乎,就將他擠到一邊去,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把人圍在中間,千恩萬謝了起來。
趙噠噠就從沒受到過這麽熱情的招待,她恍惚了一瞬,立刻就塑造出親民形象,與老一輩人拉起了家常。
陳淩看著將老人家哄得開開心心的喜鵲,完全沒法把這個嘴甜會來事的人,與那天晚上站在樓頂冷漠地望著下麵人掙紮的孤傲背影,聯係在一起。
喜鵲救陳淩是要求回報的,這一點,在場的隻有陳淩與陳一諾知道。陳一諾作為印章大師,成名已久,精湛的工藝手法還受到星堆人的讚賞,事業很成功,手裏餘錢也不少,倒是不怕喜鵲獅子大開口,若是想要求些人情上的渠道……
陳一諾這幾天已經理出了一份名單,就等著喜鵲一開口,他就把手裏這個比金山銀山還值錢的人情路子給雙手奉上。
喜鵲坐在陳淩身邊,與陳家人一起用餐。修長而白皙的手上,連一塊繭子都沒有,不像是常年握槍的手。但陳淩知道,這雙手,能多麽迅速地殺死一名星堆人。
他悄悄問:“你爆炸的時候,有沒有受傷?”
回到家人身邊的陳淩,卸下了鎧甲,顯得溫柔而善良。
趙噠噠抬手將陳淩頭上的翹毛給壓了壓,也小聲道:“還好,就是肺和腿炸斷了。”
肺和腿是受傷最嚴重的地方,趙噠噠記得特別清晰。尤其是自己腿骨斷了還沒法給自己撿骨頭的時候,特別淒涼,要不是那個可疑的“好心人”用高端醫療儀器給她治療,這腿怎麽著也得在**躺半個月才能好。
陳淩瞪了趙噠噠一眼,聲音有點壓不住,道:“既然肺受傷了,你怎麽還能喝酒?”
趙噠噠將自己手裏的杯子晃了晃,說:“小聲點,我剛剛給換了水。”
陳淩這才放心地笑了笑,兩人又說了一些悄悄話,旁人看著,覺得他倆還挺親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