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與科舉苦戰了若幹年的王守仁,還沒休息痛快時,一同考中進士的伍文定已經委派為常州推官(掌刑名),即日起趕赴常州赴任去了——雖然是個七品芝麻官,但能擼起袖子來幹點事,已經讓王守仁羨慕的腳丫子癢了!

與此同時,又有同科進士以禮科給事中擢為京兆尹(北京市市長),一直想“建功立業”的王守仁再也坐不住了,屁顛屁顛跟在領導後麵,表示自己很能幹,多少給點差事。不知不覺到了秋天,工部的官員們被王守仁盯著,搞點油水都比較困難,加上他還不停地討事做,實在是忍無可忍!

正好此時朝廷有個差事——督造威寧伯王越的墳墓,工部就把這事交給了王守仁去辦。反正就修個墓嘛,修不好王越也不可能跳出來咬人!

於是王守仁就成了包工頭欽差,還是那句話——有總比沒有強,他一擼袖子:“我幹!”。

這個墳墓的主人王越可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他可是成化年間的國防部長(西北三遍總製),據說此人身材高大,精於騎射,他在景泰二年的會試時,忽然刮起一陣旋風,他的答卷被風卷去。眼看就要交卷了,寒窗十年的苦讀就泡湯了,一般人隻有聽天由命的份了,而他卻提筆疾書,在所剩無幾的時間裏,一揮而就!

中進士之後,他以卓越的軍事才能被推薦為大同軍區司令(巡撫,都禦史,提督軍務),從此開始了他的軍事生涯。

土木堡之變後,明朝對北元由戰略進攻轉入戰略防禦。本來屬於二線防禦基地的大同,宣府,延綏一帶成了抵抗北元入侵的最前線,經常遭到北元的攻擊,當地經濟和人民生活遭到嚴重的破壞。王越到任之後立刻修繕武器甲胄,訓練士兵,修理堡寨,鼓勵農業和商業,把大同防區重新建設了起來,從此展開了與對明朝采取騷擾戰術的北元的較量。

最神乎其神的一次是,成化九年深入河套的北元大舉深入,直抵秦州、安定諸州縣。情急之下,王越果斷分析局勢,又探得消息:北元主力盡出,後方空虛,是消滅敵人的最佳時機!於是率領直屬部隊出戰,而命部將兵分左右兩路,晝夜兼程,疾馳八百裏,偷襲北元後方。

即將到達目的地時,天上忽然又刮起大風,沙塵漫天!王越大喜道:“這是天助我也。迎風去,敵人不易察覺,收兵回,碰上回來的敵人主力,則其處於下風。乘風擊之,必勝!”於是士氣大振。王越親率兩翼突擊北元大營,大營被攻破。幾乎全軍覆沒。由於這次戰役,北元再也無法在河套立足,被迫遷徙。

後來王越被封為“威寧伯”,功勳堪比衛青、霍去病,所以他死去後,朝廷才為他修建墳墓。

王守仁在修墓前,已經詳細了解了王越功績,並奉為偶像,做起事來自然極為盡心盡力!監督修木墓是在算不得一件大差事,在別人看來就是為了打發一下王守仁,而王守仁不僅認真對待,還要做出特立獨行的風格來——就好比我們在公司,一個人覺得上司把自己大材小用了,那麽抱怨隻能更損壞你的形象,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紮紮實實做好,再談其他的。

在聰明人手裏,稻草也可以成金條——王守仁把民工當士兵來訓練,按照“什伍之法”編製,嚴格規定了作息製度,教導他們要協同合作。“士兵”們很快跟自己的“首長”建立了革命友誼,閑暇之餘還配合王守仁演習“八陣圖”。

這樣的軍事化訓練,極大地提高了修墳效率,任務保質保量地提前完成了!

說也奇怪,有一夜王守仁做了一個夢,夢到王越把他的一把寶劍送給了自己——這個夢一閃就過去了,王守仁也沒有細究。

更奇怪的是,王守仁修墳完成後,王越的家人感動地無以回報,竟真把王越生前的佩劍送給了王守仁。

勝利收兵的王守仁滿載而歸,一個無人肯幹的差事,他得到了很好的鍛煉,同時王越托夢的事也成為街頭巷尾的美談。後來竟然有人說,朝鮮國使節來京進貢,帶來了王越被風吹走的那張卷子,說是朝鮮國王上朝之時,一張紙從天而降,正是王越那張試卷,朝鮮奉為天物,物歸原主。再後來這事傳到孝宗耳朵裏,孝宗表示毫不知情,不過他沉吟了一下問道:“王守仁現在幹什麽!”

有臣子回答:“在給王越修墳墓!”

孝宗笑了笑,是得物歸原主,把這張卷子送給王守仁吧!

古代官員辦公,跟現在的公務員相似,也是晨聚昏散,但由於王守仁修墳有功,工部特意給了他幾天假期——沒準是有油水的工程到手了,怕王守仁礙事。

這一日,王守仁在午門外不遠的集市上散步。集市上是車水馬龍,人流不息,有的在店裏討價還價,有的在店外的小攤上把玩著攤子上的物件,還有幾個孩童湊在一起踢著毽子,偶爾一頂頂華美的轎子過去,孩子們跟著跑了一會兒,又被扛著一竿子糖葫蘆的老人吸引過來……

此時王守仁發現,有位老婦人正在一個地攤上買西瓜。那個攤販,一眼看上去就是奸猾之人,但滿嘴吆喝著:“就剩兩個了,全集市最便宜的瓜,不甜不要錢!”,這位老婦人挑了一個瓜,放在秤上。攤販稱完說:“十斤,剛好五文錢!”

老婦人猶豫了下,又挑了個一模一樣大的,說:“要兩個吧!”

王守仁打眼一瞄,忽然發現小販的秤砣底下放著一塊磁鐵——難怪他的瓜便宜,原來暗中使詐!

他剛想過去揭穿他的詭計,沒想到有位背影姣好的女子先一步走到老婦人的身邊,說道:“老人家,既然要兩個就把這兩個裝在口袋裏一起稱吧!”

攤販也沒多想,就把兩個瓜一起稱了:“兩個一共十六斤!”

那女子說:“老人家,不如你拿一個我拿一個,我也是買瓜的!”

老人說:“都行,一個兩個都無所謂的!”

於是老人就拿著六斤的瓜走了。

王守仁已經完全明白了那女子的意圖,他在女子的背後默不作聲地看著攤販是如何作繭自縛!隻見那女子說道:“不好意思,我忘了帶銀子了,這瓜我先不買了!”

攤販被氣得惱羞成怒,然而又張目結舌。

看到這一幕,王守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