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道不相同

白淩江洪水在軍民協力封堵之下終於漸漸消退,雖然白沙大堤一度決口,洪水衝進白沙縣城,但好在百姓轉移及時,隻是造成了財產損失,並沒有出現大的人員傷亡,之所以這麽說,因為當晚,轉移百姓的時間太緊,大家在忙亂之間,有些事情也不可能做的麵麵俱到。雖然壩下的百姓都轉移了出去,但是還是出現了一個意外,一個精神失常的老人在轉移過程中,自己因為害怕躲了起來,人們在匆忙中也沒發現。整個白沙大堤決口事件中,隻被淹了一個人,即便如此,作為白沙縣長趙曉芳還是向市委市政府做了檢查,承認自己工作做的不細,她本人也覺得很遺憾。

雨季將過,白淩江曆史上最大一次洪峰順利通過驚險的白沙江段,水位在持續地下降,不到一周已經回落到警戒水位以下,抗洪的軍隊逐步撤離,大壩上恢複了平靜,除了一些看守的人,已經看不到什麽人了。

董國成的追悼會在白沙大堤封堵決口成功的兩天後舉行,場麵很隆重,江帆、李致遠到場,江帆致悼詞,省委領導萬永波、佟鵬飛、汪清濤、楊震到場致哀。這對於一個縣委書記的葬禮就顯得很不尋常。

送走萬永波他們,又見江水回落,江帆感到一陣輕鬆,傍晚,天空終於露出久違的真容,碧藍的天空散落著一絲絲如絲帶般的白雲,一抹斜陽,放射出瑰麗的橘黃色霞光,白淩江也恢複了往日的沉靜,波光粼粼,一派晚霞夕照的美麗景象。

江帆心情不錯,晚飯後,拉著陳浩然走上白沙大堤,放眼眺望,大江兩岸盡收眼底,晚霞清風,讓人心情暢快。

許久,江帆才感歎道:“想起那幾天生與死的搏鬥,真是不堪回首。”

陳浩然又何嚐不是,他並不對任何事負責,隻是出於社會責任,前來大堤上幫忙,可是江帆則不同,他的肩頭擔當著十幾萬人的生命安全,壓力之大可想而知。看來當官不隻是人人所見權力的榮耀,那份責任和擔當才這個官字的真正內涵。

兩個人沿著江岸慢慢向前散步,這份難得的休閑顯得格外珍貴,大戰剛熄,緊繃的神經得到了放鬆,可以暫時分出一點心神來欣賞這大自然的美麗。

但是兩個人的話題,並繞不開工作。江帆問道:“重型廠小區的事怎麽樣啦?”

陳浩然苦笑道:“還能怎麽樣,盡量維持吧!李市長不給我撥款,我也沒辦法。再這麽下去,騰龍集團就要被拖垮了。”

江帆站住腳步,眉頭緊皺,這個事,他心裏清楚,但因為抗洪救災一直是當前的重中之重,沒時間和李致遠溝通,所以一直放下來。他覺得李致遠在這件事上,做的很不像個高級領導幹部,不像一個掌管幾百萬人大城市的市長,他沒有把自己擺著一個市長的位置。

江帆道:“這個事,我會和李市長談,盡快把工程款撥下來,重型廠小區還得按期完工。”他停了停,覺得隻是這一句話,還是不太好意思向陳浩然交待,接著說道:“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李市長這個人做事比較謹慎,有事我會和他溝通,你不要和他發生正麵衝突。”

陳浩然一聲苦笑,說道:“晚了,我已經把李市長得罪了。”

江帆也沒在意,一笑:“得罪就得罪吧!”他轉換了話題,笑道:“你這次可又是立了大功,那個駱峰功不可沒,萬書記對你印象很好,離開之前透露過,如果你願意棄商從政,他很歡迎。怎麽樣,你的機會來了,我打算重型廠小區項目一結束,就安排你去基層鍛煉一下,我考慮了,也征求了萬書記的意見,傾向於你擔任縣長、縣委副書記。這個官不大,事不少,責任也大,怎麽樣,試試當官。”

陳浩然點頭道:“既然你們這麽認為,我就幹了,反正也無所謂。”

江帆道:“你現在是事業編製的正處級幹部,安排那個職務也是合適的,盡管省裏領導也很看重你,但組織程序也是必須遵守的,有些事著急也不行。”

陳浩然道:“江書記,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嫌官小,我就是想做點實事,我現在不缺錢,不缺名,就是感覺人生應該換一個活法。”

江帆一拍陳浩然的肩頭,說道:“說的好,你要有心理準備,給你的可能是一副重擔。”

濱海市紀委書記顧一民皺著眉頭,手裏拿著一份材料走進市委書記江帆的辦公室。

江帆抬頭一看是顧一民,就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道:“老顧,你等我一會,我這就寫完了,一會咱們再談。”

顧一民在沙發上坐下,看著江帆在那裏奮筆疾書。

不一會江帆寫完了,放下筆,在顧一民對麵的沙發上落座,給兩人各倒了杯茶。

顧一民沒心思喝茶,把手裏的那份材料遞了過去,說道:“江書記,你看看這個材料,我早上剛接到的。”

江帆接過來,快速地掃了幾眼,臉色變得嚴峻起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材料的字數不多,後邊還附了不少的照片作為證據。

江帆看到最後,把材料放在桌子上,說道:“這是份匿名舉報?”

顧一民點頭道:“是的,有人通過快遞送到紀委的。按照規矩這種匿名舉報,可以不予理睬,但我看了下這份材料,說的有理有據,特別是後邊附的照片,我看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

江帆有看了看照片,臉顯怒色:“真是膽大妄為,查,一定要查!”

照片散落在桌子上,照的是一處施工的工地,遠處的背景是寬闊的江麵。斜坡的斷麵上支離破碎,混凝土裂成了幾塊,在裂縫中支出幾根長長的東西,仔細一看是幾根細長的竹條子。

顧一民心情沉重地道:“舉報材料裏說的很清楚,水泥都是過期,而且大多已經返潮了。最嚴重的是,按照施工工藝和標準,該用鋼筋的地方都沒用,用的是竹條子代替,這樣的堤壩怎麽能抵擋住那麽大的洪水。”

江帆滿臉怒氣,怒道:“這些人想錢都想瘋了嗎?什麽錢都想賺,這麽喪天良的事也做得出。”

顧一民道:“我看還是先調查一下,不忙著下結論。”

江帆點頭:“這如果是真的,第一個馬國棟就跑不了。”

一說起馬國棟,顧一民接著話茬道:“這次白沙大堤決口事件,省委萬書記已經責成省紀委進行問責。省紀委督察組已經下來了,馬國棟抗洪期間擅離職守的事,是肯定要查的,作為一個主管防汛抗洪的領導幹部,在洪水到來的關鍵時刻,卻脫離崗位,這問題還是很嚴重的。”

江帆沉吟了一下,他也對馬國棟的行為很氣憤,當時,就想把他免職,但後來經過李致遠的勸說,他也有點回心轉意,畢竟誰都有父母,看看生病的父母也是人之常情。再有就是他從與李致遠的工作關係考慮,在這個問題上如果不和李致遠鬧僵,還是保持團結的姿態為好。

顧一民道:“我已經和省委督導組的同誌談了,他們的意見傾向於按章辦事,嚴肅處理。”

江帆問道:“那麽你的意見哪?”

顧一民道:“我原則上和省委督導組的意見是一致的。但是有些問題還沒有查清楚,如果馬國棟真的是看望生病的父母,那也有情可原,處理上要斟酌一下。”

江帆比較滿意顧一民的意見,點頭道:“先把問題查清楚,至於怎麽處罰的事先放一放。”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問道:“李市長是什麽意見?”

顧一民道:“李市長沒有明說,但我聽他話裏話外,意思是可以處分,但最好不要處分的過重。”

江帆沒有說話,他和李致遠的關係一直都是明和安不和,這次陳浩然的遭遇就是一個警告,李致遠對他並不服氣,隻要他掌權也能收拾你的人。

江帆對於馬國棟擅離職守這件事,也沒想好怎麽處理,如果單純從公而論,馬國棟應該嚴肅處理,抗洪的危機時刻,大壩決口,水灌縣城,數千人緊急轉移,千鈞一發,一個防汛抗洪的主要領導卻不在現場指揮,跑出去辦私事,大水進了白沙縣城,那麽大的經濟損失,總得有人出來承擔責任。董國成在現場以身殉職,趙曉芳及時轉移了幾千百姓,功不可沒,他馬國棟又幹了些什麽?

江帆剛送走顧一民,沒想到李致遠推門走了進來。自從李致遠到濱海任職,一般很少來江帆的辦公室,有事就是電話溝通,再就是開班子會的時候見麵直接談,一般不會去辦公室。

李致遠看起來好像還比較輕鬆,隨便寒暄了幾句家常,就把話題轉移到馬國棟的事上來。

江帆正想和李致遠談這個事,可巧李致遠就來了。

李致遠說道:“這次馬國棟不事先請假,擅自離開工作崗位的事,在幹部隊伍中影響很不好,馬國棟也應該引以為戒,深刻反省。但我想不宜處理的過重,過嚴,畢竟洪水是天災,即使馬國棟在白沙大堤上也阻止不了洪水進城。他是存在僥幸心理,以為看望老娘一眼立刻就回來,可是沒想到就出了事。”

江帆點了點頭,問道:“李市長,那你的意見是?”

李致遠見江帆沒有反駁,感覺還有通融的餘地,就說道:“我看通報批評,或者警告就可以了,還是保留公職為好。”

江帆反問道:“省委為什麽要派督察組下來,明擺著就是要追究責任,如果連馬國棟都不追究,那就不可能再追究別人的責任。”

李致遠一笑:“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人能夠對抗的,洪水滔天,誰能擋得住。大堤決口,洪水進城也不是馬國棟的責任。”

江帆道:“我沒有讓馬國棟出跳進江裏擋洪水,我強調的是,作為一名領導幹部,在危急時刻,不說讓他身先士卒,但至少應該在自己的崗位上,這是起碼的要求。他不知道白沙大堤很危險嗎?他不知道大堤決口會危及縣城幾萬人的生命安全?那他還為什麽要走,那一刻他把身上的責任丟到了九霄雲外。”

李致遠愣了一下道:“所以我們要批評他,警告他,讓他認識到錯誤,在以後的工作中加以改正。”

江帆道:“班子的其他同誌也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嗎?”

李致遠道:“顧一民、季一涵主張嚴懲,張明輝的態度也傾向於嚴辦。當然,你是市委書記,如果你能表個態,我想班子的同誌以及省委督察組都會尊重你的意見。”

江帆突然感到某種危險正在逼急,空氣中似乎彌散這一股燒焦般的糊味兒。李致遠這是怎麽了,班子大多數人是不同意他的意見的,省委督察組也不同意他的意見,而且肯定的是,省委領導也不會同意。在這種情況下,李致遠居然還堅持自己的意見,為一個玩忽職守的幹部千方百計的開脫,說情,甚至不惜與省裏對抗。

一道厲閃在腦海中劃過,江帆立刻警覺起來,他突然覺得坐在自己對象的這位市長很危險,那股焦糊的氣息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一瞬間,江帆已經下定決心,他為剛才後猶豫彷徨而後悔,對私利的一念之差,差點讓自己迷失方向,為了緩和與李致遠的矛盾,為了維護班子表麵的團結,他竟然動了袒護馬國棟的心思,這是多麽的可怕。

李致遠的意見很可笑,仔細一想更是可怕,開玩笑,他會為了一個馬國棟,冒著仕途被廢的危險與班子同誌、與省裏對抗?

江帆凝視著李致遠,從來沒覺得李致遠是如此的陌生,這個人根本不懂得政治,甚至不具備一個廳級幹部的基本素質。省委督察組的意見是對的,班子同誌的意見是中肯的,麵對這麽大的經濟損失,麵對大壩決口,全線崩潰的危險,他馬國棟竟然敢一聲招呼都不打,就私自開溜,不要說共chan黨,就是國min黨也不要這樣的幹部。他必須盡快向班子和省委督察組表明自己的態度,他要旗幟鮮明地支持嚴懲馬國棟的意見。

江帆在心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想再和李致遠談下去,神情上也露出倦怠和不耐煩的神情,李致遠知趣地站起身告辭。江帆也就順勢相送,表示自己還有個外賓需要接待,就不送了。

看著李致遠離去的背影,江帆似乎預感到了什麽,把一些事情聯係起來,隱約能看到一些脈絡。他心中歎了口氣,但願李致遠別走得太遠,否則就無藥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