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到了第二日,皇帝去上早朝,三公主、四皇子和五皇子去南書房上課,三皇子因為手受傷,暫時在玉福宮修養。
徐鶯送走了皇帝和三公主、四皇子等人後,轉身去了三皇子的屋子。
三皇子正坐在床上,由著宮女給她上藥。見到徐鶯進來,喊了一聲“徐庶母妃”,然後便準備起身給她行禮。
徐鶯對他笑道:“這裏沒有外人,不用跟我多禮。”
三皇子原先在玉福宮住了一年多,知道徐鶯這裏一向是不大重規矩的,三公主、四皇子、五皇子等人在玉福宮裏極少給徐鶯行禮,就是父皇來了,徐庶母妃也極少跟父皇行禮的,聞言便也不再客氣,重新在床上坐了下來。
徐鶯示意上藥的宮女將藥碗遞給她,然後揮了揮手讓宮女下去,自己接替宮女的位置,準備給三皇子上藥。
徐鶯先將三皇子的手輕輕的拿起來仔細的察看,然後道:“比昨天消腫一些了。”說完抬起頭來問三皇子道:“還疼嗎?”
三皇子搖了搖頭,道:“不疼了。”
徐鶯點了點頭,然後用藥碗裏的小勺子挖了一點藥膏,輕輕的塗抹在三皇子的手上。一邊塗著一邊抬起頭來對三皇子道:“你要是疼了,就告訴我一聲,我動作再輕點。”
三皇子點了點頭。
徐鶯便又重新低下頭來,仔細的給三皇子上藥。
三皇子低下頭來,看著徐鶯的麵容。那是一張幹淨明麗的臉,臉上並沒有塗抹多少的胭脂水粉,卻極為溫柔親和,就像是冬天照在人身上的暖陽,令人看著便覺得安心、覺得溫暖。她塗藥的表情很認真,眉頭微蹙,神情裏還帶著些許的關切之情。
這樣的神情,他曾經很多次在徐庶母妃看著三姐姐和四弟、五弟、六弟的時候看到過,曾經在玉福宮的日子,她偶爾也會對他露出這樣的神情。
三皇子突然覺得想哭,然後眼睛便紅紅的。在自己的母妃哪裏得到一場失望之後,突然之間看到另一個女子對他流露出溫柔和關懷之情,總是格外令人感動的。
徐鶯大概是感覺到三皇子的情緒變化,抬起頭來看他,見他眼睛紅了,便不由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三皇子搖搖頭,然後聲音裏帶著些許哭腔的道:“我是覺得徐庶母妃對我太溫柔了,令我很感激。若是,若是……”若是母妃能像徐庶母妃這樣對我就好了。隻是最後一句話,他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徐鶯卻像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放下藥碗,突然將三皇子攬著道:“傻孩子。”說著輕輕拍著他的背,一下一下的安慰著他。
徐鶯其實並不覺得自己是多麽心胸開闊,能以德報怨的人,三皇子是趙嫿的孩子,她也不是沒有一點介意的,就是當初皇帝讓三皇子養在她宮裏的時候,她對他的態度也還是有所保留。若是三皇子與趙嫿母子情深,相處和睦,徐鶯肯定不會毫無芥蒂的這樣對待三皇子。但人總是容易同情弱者的,現在三皇子因為趙嫿而受傷,徐鶯心裏又十分憐惜起他來。再加上三皇子畢竟和她朝夕相處了一段時間,又怎麽能一點感情都無。
三皇子靠在徐鶯的懷裏,她的身上是很好聞的淡淡蘭花香味,讓人安心而信任。三皇子靠了一會,卻突然眼淚滾滾的流下來,接著便是將頭埋在她胸前的衣服上,小聲的哽咽出聲。
哪一個孩子不希望自己的母親對自己溫柔對待,以前趙嫿不在宮裏的時候,三皇子思念她,每一日都是數著她回來的日子。可真等到趙嫿回來之後,三皇子卻發現,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開心。
他也希望母妃能像徐庶母妃對待四弟他們那樣溫柔的對待自己,會時常的抱一抱他,關心他,聽一聽他想說的話。可是母妃對他總是很嚴厲,很嚴厲,總是逼著他讀書。他知道母妃是為了他好,可是他並不喜歡這種好。
其實他也知道,母妃並不希望他和四弟和徐庶母妃走得太近,他也知道母妃和徐庶母妃的關係並不是那麽和睦。他以前本沒有打算和四弟走得太近的,他隻是有些羨慕四弟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每天都能活得很高興,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徐庶母妃從來不會要求他一定要做什麽。後來四弟主動來跟他親近,四弟是個有很多鬼主意的人,他跟他一起玩很開心。還有三姐姐和五弟,他們都對他很好,並不會因為他是母妃的兒子就疏遠他,所以他也就裝作不知道兩宮不睦的事,和四弟開開心心的在一起。
以前等母妃回了宮之後,這一切都變了。母妃不喜歡他和四弟親近,也不喜歡他往玉福宮跑,母妃總是暗示他,徐庶母妃和四弟對他不懷好意,讓他防著他們。可是他知道,並不是這樣的。徐庶母妃都能讓四弟他們和他親近,為什麽母妃不能像徐庶母妃一樣呢。
徐鶯看著小聲哽咽的三皇子,歎了一口氣,卻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或許其實他也不需要別人來安慰,他隻是想要發泄一下而已。從昨天皇帝將他抱到她這裏之後,三皇子就一直表現得很懂事很沉靜,沉靜乖巧得令人憐惜。可是再懂事沉靜,對昨天的事三皇子也不可能做到無動於衷,如今有個缺口讓他發泄出來,對他可能反而好些。
所以徐鶯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輕輕的拍著他的背,無聲的安慰著他。
等到了下午,三公主和四皇子、五皇子放學回來。和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二皇子。他是來探望三皇子的。
徐鶯對此一點不訝異,將他請去了三皇子的屋子。
三皇子正盤腿坐在小榻上,和一個宮女下棋——三皇子並不願意整天躺在床上,徐鶯怕他無聊,所以讓一個棋藝不錯的小宮女陪他下棋。
見到二皇子和徐鶯等人進來,三皇子穿了鞋子走下來,和他們見禮。
二皇子連忙將他扶起來,道:“三弟快別多禮了。”說著扶了三皇子一起到小榻上坐下,又接著道:“我聽說姨母將你的手打傷了,所以特意來看看你。”說著小心的拿了他的手掌來看,他的手掌雖然已經不像昨天那樣觸目驚心,但仍然可以看見明顯的紅腫。
二皇子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突然道:“姨母對你怎麽能這麽狠心。”
徐鶯聽得皺了皺眉,而三皇子則是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心情,因著他這句話,又有些黯然了起來。
二皇子又接著道:“我本來昨天便想來探望你的,隻是我聽說昨天太醫來了,怕自己來了不僅幫不上忙,反而要妨礙太醫給你看診,這才等到了今日才來。”
三皇子道:“多謝二哥掛念。”
二皇子則頗有兄長風範的摸了摸三皇子的頭,對著他十分友愛的笑了笑。然後又道:“對了,我給你帶了一瓶藥膏過來,是上次外祖父給我的,聽說是從海外運回來的,對治傷很有用處。”
說著從身上將藥膏拿了出來,遞給三皇子。接著想到三皇子的手,又轉而將藥膏交給徐鶯,對徐鶯道:“請徐庶母妃幫三弟收起來吧,然後讓人按時給三弟上藥。”
徐鶯將藥膏接了過來,交給了身邊的梨香,然後笑著道:“二皇子有心了,不過太醫已經給旭兒開了藥,太醫開的藥也十分見效。二皇子這藥雖好,但卻不一定對旭兒這個症狀,我看不如讓旭兒先用著太醫的藥吧,若太醫的藥沒有效果,再用二皇子的藥。”
二皇子麵上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還是徐庶母妃想得周全,我因為關心三弟,一時倒是忘記了可能藥不對症的事情來了。”
說完不等徐鶯再說什麽,又重新轉過頭來,十分關切的對三皇子道:“昨天三弟一定很疼吧?我聽說姨母將一把戒尺都快打斷了,那時候一定疼死了。”
三皇子其實並不大願意再去想昨天的事,聞言隻是有些淡漠的回答道:“也不是很疼。”
二皇子一臉“你不用硬撐著”的關切模樣,又像是怕他因此怨恨上趙嫿一般,又接著道:“昨天的事,姨母雖然做得有些不對,但三弟千萬不要恨上姨母。愛之深則責之切,姨母也是因為對你的期望太高了,所以才會對你下這樣的重手。”說著頓了頓,又道:“姨母一定是希望你能替她在父皇麵前爭口氣,希望你能讓父皇多看重她一些,所以姨母才對你這樣嚴厲……”
三皇子低著頭不說話,臉上黯然的神色越重,徐鶯則眉頭越加皺了起來。
三公主悄悄湊到徐鶯的耳邊,小聲跟她道:“母妃,我看二哥怎麽一點不像在安慰人,倒像是來刺人和挑撥的。”說的這許多,像是在暗示趙庶母妃對三弟嚴厲,其實都是為了自己根本不是為了三弟似的。
徐鶯垂眼看了二皇子一眼,接著道:“二皇子,你渴不渴,我讓人給你倒杯水吧。”
二皇子轉過頭來,對徐鶯笑了笑,道:“謝謝徐庶母妃,我不渴。”說完重新轉過頭來,看著三皇子剛要繼續說些什麽。
這時候四皇子嘻嘻的走過去,拉著二皇子的袖子道:“二哥,你偏心,老是和三哥說話也不和我說。”
二皇子轉過頭來看著他,剛要說什麽,四皇子又搶先道:“二哥,你不說我功課有不懂的可以問你嗎,今天先生講的許多我都不懂,你來講解給我聽。還有五弟也有許多不懂的,”說著轉頭看著五皇子,道:“是不是啊,五弟。”
五皇子馬上附和四皇子,小臉兒十分認真的道:“是,今天先生講的我全都沒聽懂。”
四皇子則又對二皇子道:“你看你看,是吧。”說完也不等二皇子說話,拉了二皇子一邊走一邊道:“走走,二哥,你到我書房,給我和五弟講解功課去。”
四皇子人雖然小,但力氣卻不小,這樣拉著二皇子走,二皇子居然沒有掙脫出來。最後隻能回過頭來,對著三皇子歉意的一笑,然後和四皇子和五皇子一起走了。
最近這皇宮的孩子,好像紛紛點亮了“友愛兄弟”這項技能。
二皇子走後不久,跟著大皇子也來了。他也是來探望三皇子的。
不過比起二皇子自發而來,徐鶯猜測大皇子更可能是被柳淑妃逼著來的。因為她看到大皇子臉上十分漫不經心的表情,他身邊跟著柳淑妃最信重的宮女玉柳,還有一些昂貴的藥材。
但表現“兄友弟恭”這項技能,大皇子比起二皇子來就要遜色許多了。比起二皇子的滿臉擔憂之色,大皇子則明顯是對三皇子紅腫起來的手更有興趣些。從頭到尾都沒說幾句關心的話,反而伸出自己的手跟三皇子的手比了比,然後再試探性的戳了戳三皇子紅腫起來的手,然後跟他道:“你的手現在真像豬蹄子。”害得玉柳頻對他使眼色,而他卻像是沒發現一樣,繼續道:“它以後該不會一直都是豬蹄子吧?這樣多難看啊。”聽得徐鶯都差點替他著急。
徐鶯有時候挺不明白的,柳淑妃其實挺聰明的一個人。平時雖然也會給徐鶯或皇後下一下絆子,偶爾在後宮作一作之類的,但她卻不會過分,基本上既不會踩到皇帝的底線,又能讓人知道後宮還有她柳淑妃這麽一號人物。所以到現在為止,皇帝對她雖然也沒有寵愛了,但卻還有情分,也會時常去她宮裏喝一杯茶,也時常有賞賜賜下之類的。更重要的是,柳家也實在是個很會當臣子的人啊,讓皇帝每次提起來都頗有讚賞之色。不像是對宣國公府,提一次就要厭惡一次。這至少說明,柳家其實也是個挺聰明頗知道進退的人家。
可就是這樣的柳淑妃,又有柳家聰明的基因在,生出來的大皇子在後宮來說,實在顯得有些太單純和……小白了。
大皇子走後,徐鶯以為今天不會有人來了,結果沒過多久,趙嫿又來了。
趙嫿來得其實比徐鶯預想的要晚上許多,她本以為,趙嫿這個母親,在昨天晚上就該來的了,再不濟今天早上也該來了。但結果她卻是一直等到了晚上才來。
趙嫿比前兩日徐鶯見到她的時候,要憔悴蒼老許多。她仿佛是瞬間便蒼老了,臉上有了疲態,眼角處甚至有了淡淡的魚尾紋。這些東西出現在她身上,減損了她的美貌,讓她不再美得光彩奪目,而隻像是個普通的美貌婦人。
她這一次,也不再像是往常那樣或者咄咄逼人,或者渾身傲氣,仿佛像是認命了一般,十分平淡的對徐鶯道:“我給旭兒送日常的東西過來,新的東西我怕他用不慣,他慣常穿的衣裳,蓋的被子,還有杯碗用具,我都送來了。”
徐鶯很有些看趙嫿不順眼,有心想擠兌她,笑著道:“寧妃放心,旭兒可是在本宮這裏住了一年多,他現在用的東西穿的衣裳住的屋子,都是他以前用慣的,絕對比寧妃你送來的這些東西用得更久更慣。”
趙嫿也不與她辯駁什麽,道:“那便就當臣妾這個當母親的一份心意,還請娘娘替三皇子收下來,三皇子若不用,隨便找個地方放著也不會礙事的。”
徐鶯見她這樣,又覺得沒趣,便也不再說話,揮了揮手讓宮女將她送來的東西接過來。
不過徐鶯還是有些不解的,按她對趙嫿的了解,絕對不可能認命讓三皇子養在他這裏的。但偏偏現在她就表現得認命一般,不想辦法讓三皇子回去,反而將三皇子的東西都送了過來,一副認命讓三皇子在她宮裏一樣。
趙嫿又接著道:“臣妾像去看一看三皇子,不知娘娘可否行個方便?”
趙嫿畢竟是三皇子的親生母親,她攔著不讓見也不好,就是三皇子也未必忍心不見她。所以她沒有反對,揮手讓宮女帶著她去了三皇子住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