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見皇後這裏竟又冷了場了,宋妃抬起手來,拿著帕子低頭拭著嘴角兒,垂著眼皮不往上頭瞧去。朱太妃臉上帶著盈盈笑意,轉頭跟太後道:“聽說早上皇上又叫人送來那莓果子來了,昨兒個妹妹還沒吃夠呢,今兒個定要厚著臉皮再要上一回呢!”
太後聽了,臉上不禁帶了三分笑意,自家這兒子雖不喜歡皇後,在後宮之中亦還是早先那脾氣,可倒似更知道體貼自己了,這幾日已經連送了兩回這果子來了。
“來人,端上來。”
隨著太後一聲言畢,已有宮女把那洗淨的草莓端了上來。
柳蔓月冷眼瞧著,那些草莓顏色暗淡了些個,還有的長的七扭八歪的,個頭兒也比給自己送過去的那些小了不少。心中明白,這是那位小祖宗把他們根本不會吃的給太後這裏送了過來,有的指不定還是頭天摘下來的呢……
這年又頭兒又沒有冰箱,就算用冰鎮著,也不過半日便叫人覺著發蔫兒了。隻那紅豔豔的,瞧著叫倒叫人覺著眼饞得緊。
總共隻有一小籃子,稍稍一分,算到人頭上有的連摸都摸不著。隻上頭坐著的那些個有分位的能得著一兩個嚐個新鮮罷了。
柳蔓月假意說自己病才好,不敢亂吃東西,便讓了過去。
下頭有幾個采女運道,摸到了那果子,一個大著膽子道:“這果子最不耐放,若是有剩下的,碾撚成了醬、加上糖,調好了放到酥點中一總烤出來味兒才好呢。”
太後聽了,不由得抬頭朝那采女問了兩句,叫人記下了做法兒。
一上午,晃蕩晃蕩便過了,柳蔓月離了和頤殿,回到秋水閣便覺著兩腿發酸,倒了半個時辰,叫白萱錘了半晌腿,用罷了午膳便又從暗道中上了亭子。
皇上瞧著也似有些個勞累的模樣,可臉上卻不顯著疲憊,反倒極有精神的模樣。待柳蔓月剛一磨完了磨,便提筆在幾份奏折上頭批閱著。
柳蔓月心下雖好奇,可到底沒那麽八卦去瞧那些個東西。現在情形有些怪異,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跟這個小皇帝到底算是個怎麽回事了。
待皇上忙完後中的事,一抬頭,就見柳蔓月懷裏頭抱著個鬆軟的大枕頭,正坐在自己身邊兒發著呆。
“怎麽的?早上累著了?”她今兒個是頭一回去給皇後、太後請安,平素懶成那樣兒,莫非是今兒個走的路太多了?
輕輕晃了晃腦袋,柳蔓月轉頭瞧著皇上,臉上掛了一絲壞笑:“妾隻是在想,皇上何時封玉嬪為妃呢?”
皇上微微一愣,失笑意:“封她為嬪便是天大的恩典了,為何要提她為妃?”
“寵妃麽,自然是要封妃的。莫非皇上不想叫她當?”柳蔓月歪著腦袋,把臉擠在枕上。
那芙蓉般的臉龐被擠得有些個變形,卻瞧著又比平時俏皮了幾分,皇上笑著抬手,在她臉上的嫩肉上輕戳了兩下兒,才言道:“她無生育之功,家中又無助力,哪裏是那麽好封妃的?便是朕有心提她,也沒個說道,太後皇後那裏斷也不肯。怎麽,你就這麽想叫她升為妃子?”
柳蔓月一雙桃花眼眯了起來:“升了妃子才有意思麽。”
“莫非如今就沒意思了?”皇上又在她鼻尖兒上點了幾點,“今兒個早上遇上什麽事兒了?怎麽想起說這個來了?”
柳蔓月歪著想了想,搖頭道:“也沒遇上什麽,都是麵兒上的那些個話,所以才說沒意思呢。”
沒陷害,沒宮鬥,沒冷嘲熱諷,沒夾槍帶棒的後宮,算什麽有意思的後宮?
“你想瞧什麽?朕叫人去布置。”
抬頭瞅了皇上一眼,有些個不大明白他這話的意思,是逗著自己玩兒呢?要是自己想看他的那些女人自相殘殺,他能真叫人送上凶器麽?
見她隻看了自己一眼,再不吭聲,皇上往她那處湊了湊,拿額頭抵住她的額頭,吻了吻她的鼻尖兒,輕聲道:“明兒個午後換了衣衫到地道裏頭,會有人接你去宏心殿。”
“宏心殿?”柳蔓月一愣,“那裏不是皇上處理朝政的地方麽?”
皇上微點了下頭:“正是如此,雖說這處叫人心靜、眼亮。可現下既然能見大臣,可堂而皇之的處理朝政,在那處更便利些個。”
見她眼中先是詫異,隨即又有些個黯然,心中琢磨了一下子,忽的笑起來,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自還會時時過來此處的,便是白日用不著它,等到夏日夜深了,就是在此處過夜,亦無何不可……”
想起下頭那床、那暗室,柳蔓月臉上微微一紅,抬頭嗔了他一眼。
是夜,又是玉嬪伺候皇上過夜。
二日早,一雙雙眼睛或是探究、或是好奇、或是妒忌、或是疑問的,皆釘到了玉簟涼身上。又有幾個好事的,往那玉簟秋身上瞧去。
分明是對雙生子,這個姐姐又比妹妹妖嬈些個,怎麽一個受寵至此,另一個卻被貶為了良人呢?
看著那雙雙冒著火花兒的眼睛,柳蔓月微垂著臉,拿眼角左右不時的掃著,可直到最後散了,亦沒瞧見哪個說話夾槍帶棒的,更沒看到有誰敢給玉簟涼使暗算。
“唉……真是無趣得緊呢。”柳蔓月手中拿著帕子,在臉邊兒上晃著。
白瑩不知她說的無趣指的是什麽,隻一路上小心扶著。
用過了午膳,說是要睡覺,卻由打暗道裏走了進去,沒多會兒,到了那處三叉口,正見小劉子同一個侍衛打著燈籠等在那處。
“柳主子,這邊兒請。”小劉子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手裏打著燈籠在前著帶路。
柳蔓月看見他就想起那晚上看到香豔情景,眼睛不由得往他手中盯去——手中穩穩提著個燈籠,倒沒見他手抖,莫非已經練出來了?覺不得累?
一行人先行到聽雨閣中,又從另一處閣內暗道進去,一直朝著東南走著。
這頭兒的暗道柳蔓月還是頭回走,中間有著一兩個岔路口兒,那暗道亦時高時低。不多時,總算是走上了幾級樓梯,小劉子在門口敲了幾敲,守在外頭的小安子忙打開了門兒。
出門前,見小劉子同那護衛並不出去,柳蔓月笑盈盈的道了聲:“劉公公‘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小劉子哪知道他家主子早把他幹的那點子事兒給賣了?還當柳蔓月道的是自己帶路的辛苦呢。等她走了出去,這才又同那護衛一總回了聽雨閣那邊兒不提。
柳蔓月出了門兒,白瑩幫她再整了整身上的太監衣衫,這才略退了兩步。
小安子帶著她由打一處的後門兒進了皇上平素理事的正室。人剛進門兒,便聽著裏頭有人說話。
“……正是如此,那些鍾鼎人家自然是氏族往替,皆牽連甚廣,如今用的都是那些個名士弟子,那些寒門子弟要麽尋不到門路,便是有才有學的,亦因出身尋常苦求無門……”
聽著裏麵那人的聲音,非是自己聽過的哪個,應是小皇帝正在召見大臣。柳蔓月心下詫異,自己過來陪著皇帝倒是無妨,可總不能真個如此的跟在皇帝身邊兒吧?要是叫那些朝中大臣見了,認出自己是個女子來,那還了得?
想著,便轉頭瞧向帶自己進門兒的小安子。
此處同前頭尚有一架十六扇屏風擋著,外頭人自是瞧不見裏麵已是進來人了。便是看見個影子,也不過當成是伺候皇上的小太監。
小安子朝屏風後頭那處榻點了點,示意叫柳蔓月在那處歇著。
人剛坐下,兩個太監便提著食盒進來,一個放水果,一個放點心,另一邊兒還有幾本子雜記棋譜放在那裏。給柳蔓月這裏放完,才繞到前頭又給皇上那裏上茶、放上新做出來的點心。
捏了塊兒桃酥,柳蔓月悠然品著味兒,偶爾聽一兩耳朵外頭的動靜。
小皇帝聽罷了那人的話,又吩咐了幾句,那人這才告退,柳蔓月正想著快點兒用完了手裏這塊兒就去前麵,忽見皇上打從屏風那頭繞了過來,合著他竟已經知道自己來了。
手裏還捏著半塊兒點心,見他過來,眨巴了兩下眼睛,這才放到盤子邊兒上,起身站起就要行禮。
“吃你的吧。”她嘴邊兒還帶著點兒糕點碎屑,皇上笑著走了過來,拿起放在一邊兒的帕子幫她拭著,“走得可累了?”
“還好。”接了帕子,把手上擦了擦,見皇上拿拉著自己朝前頭走去,忙跟了上來,一總繞了過去。
大桌子上頭擺放著同自己剛才用過的一般的點心水果,桌子上頭還放著一摞奏折。大桌子後頭除了皇上坐的那個正座兒外,還設了個墩子。柳蔓月左右瞧了瞧,見皇上拿了本折子翻了起來,便走到桌子邊兒上研起了墨來。
研好了墨,轉頭看向皇上,見他雖手中打著折子,可眼卻沒瞧在上頭,正自出神不知想著什麽。
轉過桌子外麵兒,把小爐上的水端了下來,沏了一壺茶水走回桌邊兒。
作者有話要說:到宏心殿了,之後就該勵精圖治?還是該你死我活?還是該滾個書房……啊,手抽、手抽,絕對是手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