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蔓月原本於鶴臨園中平素住得偏遠,雖後來去皇上那裏回數多了點子,可到底也沒露出個得寵的模樣來,那日晚園中如此紛亂,連那小皇帝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得住,何況她一個美人?
閣中之人本當小皇帝但凡得了太後病重的消息,趕過去時,定會叫柳蔓月自行回去,最多派上兩個太監隨行,後頭清點園子中活下來的人時,沒見著活的,便當是死在了路上,哪裏知道她竟帶著眾人護著小皇帝出宮而去了?
她不打眼,她那院子裏頭的宮女太監更不打眼,隻匆匆清點了人數,就一並帶回了京中。白萱這兩三個月過得甚是艱難,要不是有原本秋水園兒的幾個小太監暗中護著,這大冷的天還要出去當差打掃,那手指不定便要凍壞了。也怪道她猛一見了柳蔓月,人便哭成了這般。
眾人皆無事,且又辛苦了這幾個月,皇上清了叛逆之人那小金庫中,除了些個大額的銀票外,皆交給了柳蔓月隨意支配使喚,她這會子也大方,人人打了個大荷包,叫他們下去,回頭接著在她這處當差使喚。
宮中妃嬪已剩不下幾個了,想等新人入宮,怎麽著也得來年冬日,這回便又趕上太後薨了,來年那次選秀怎麽也不能成了。
看了看柳蔓月那已圓了起來的肚子,白萱心裏頭更是寬慰了——自家主子竟是同皇上一遭回來的,又大了肚子,自己掉的這些個肉……早晚能再吃回來!
宮中本是亂做一團的,再加上被前後兩夥子人一通禍害,這會兒雖收拾妥當了些個,到底沒大安生。
皇上在前頭忙,柳蔓月就歇在了禦書房後頭的寢宮之中。旁處,因那些個暗道等所在,處處都要堵死填補,省得叫人再暗中鑽了回來行刺,那五個剩下的采女們,早就搬到邊角處老實呆著再沒了動靜。
這回回來,再加上柳蔓月有了身子,皇上便再不遮掩,直叫她住到了寢室之中,等回頭開了春兒,北麵便要建新殿了,到時合宮都要搬去,這裏再不必著人照料留做他用。
身上有孕,人便容易困倦,這宮中雖沒有原本鶴臨園兒中舒適,可總也算是這宮中最好的所在了。微微合著雙眼,人便打起了瞌睡,過了會子,便聽著似是有人進來,到了自己身邊兒。
微微張開了眼睛,正見皇上臉上帶笑的往自個兒身邊兒坐:“忙完正事了?”
稍點了下頭,皇上靠在她身邊兒坐下:“可乏了?”
“原本還好,隻這幾日叫它給鬧的,總想著睡。”柳蔓月皺著眉頭朝肚子瞧去,嘴巴嘟著,似在怪肚子裏頭那個不省心。
“主子早先便是每日要睡兩回的呢。”白香拿著點心盤子放到二人身邊兒的幾上,聽著柳蔓月這般說,忍不住插口道。
見她拿那眼睛瞪著白香,白牙兒磨啊磨的,顯是被人一語道穿了氣急敗壞的模樣,皇上大笑著抬手去捏她的鼻子。柳蔓月一個躲閃,又被他捏住了臉頰,拿指頭量了量,皇上那裏點頭道:“嗯,果然胖了,醜了。”
這會兒柳蔓月收了眼色回來,卻又斜靠到了皇上身上,臉上笑得嫣然如花,連那酒窩瞧著都比早先深了點子:“那妾以後小心,再不叫身上多長肉了,豈不隨了皇上的意?”
不再長肉?那豈不是說她不想再懷了?!
皇上那裏微愣,忙幹咳了一聲,正色道:“哪裏的話?朕偏就喜歡你豐腴點子呢。”說罷,低頭在她耳邊道,“回頭試試滋味,定是不同的。”
見那二位在榻上打情罵俏的模樣,白萱連抬了三回手去揉眼睛,這也太……太……皇上平素同宮妃在一處時就是這翻模樣不成?怎麽……怎麽跟自己想的都不一樣?!且那二人白日裏頭就這般……有些個太羞人了。
白瑩白香這一路跟著,早就看習慣了的,且之前在秋水閣裏頭守門兒時,更羞人的都聽著過了,也就白萱這個頭回見的有些個驚著了,過過便好。
叫她頭靠在自己懷裏頭,抬手捏著那果脯往她口中送,道:“朕已叫人去畫圖了,回頭等他們畫好了,呈進來,你瞧瞧喜歡哪個,有哪些個添置的再叫他們細定下來。朕打算等一開了春兒就叫他們動土。這宮裏頭大雖大了,沒用的所在太多,叫他們多建些個亭台樓閣,主住處就那幾處便好,旁的一令不需。”
柳蔓月在他懷裏頭躺得舒坦,隻懶懶的哼了兩聲兒,張口接著那果脯吃,連話都不樂意說了。
“朕已叫他們擬旨了,隻待再過了年便封你為後,昭告天下。”
話聽到耳中,柳蔓月一愣,口中那果脯一下子嗆到了嗓子眼兒裏,直咳嗽了起來,皇上忙一手扶著一手給她拍著,好半晌才回過氣兒來,咳的她臉都紅了,詫異轉頭看著他,眉頭皺了皺,方道:“皇上,妾……沒那個家世……”
之前皇上便說過一回,自己隻沒接口,想著,他便是想封,下頭也得有對著幹的。這會兒聽他說的這般簡單,朝中之事她又大抵知道,這會子哪裏還有人敢明著同他對著做的?隻事到了眼前,她倒怕了……
“朕說你有,你便有。”把她又拉進懷裏,低頭在她額上輕吻了吻,聲兒低低的,水兒似的趟進了她的耳中,“這回若沒你,朕這命在不在還是兩說。旁人不知,朕卻是知道的……哪一回迷糊間醒來,都能聞著你身上香味兒,知道你就在朕的身邊兒,這翻情誼,朕哪能視而不見?更何況,早先朕就有了這翻打算,這次火起倒是有了堂堂正正的由頭,管叫天下人再說不出個‘不’字來!”
不說其它,隻說這回救駕有功,又孕有龍子,隻要皇上願意,便能封了她的位子,於她有無家世可依全無幹係。
“這福氣……也太大了些。”垂著眼睛,心裏頭說不出個酸甜苦辣來,手放到他手背上輕輕摩挲著,摸著他掌上的溫度,方能安下些個心來。
“這天下,朕能坐得,你便能陪朕坐得!”這話說得斬釘截鐵,若說早先還怕她上位之後,有妃嬪為難於她,可如今一來後宮已空,二來又聽小珠子等人細說過她那些日子的作派,本就知道她是個極聰明的,隻是懶得動彈,卻不曾想,遇到大事時她竟是個舉重若輕有大氣度的。
如此女子還擔不得皇後之位,又有哪個能擔得起?早先那劉氏,除了那張臉孔長得端莊些個,還有哪裏能同她比得了的?!識大體,明大局,這種女子不寵又要去寵哪個?
皇上心意已定,便是有人反對也是無用。且這位還是救駕有功的,下頭那些個朝臣們再沒二話——先一個倒是有家世,可竟敢弑君謀反?!還是沒家世的好,至少這江山除了外敵外,短年間再不會有所動蕩了。
先是定了後年春日冊封皇後,不過這會子金印已經送到了柳蔓月手中,雖位子還在美人上頭,可實已是掌管六宮了的。宮中之人已改口稱呼其為“娘娘”。
皇上那裏先是連發數道旨意,條條件件皆指劉家謀逆,下令清查其黨羽。後又下旨改了些個大小規矩,其中有一條,乃是取締選秀一黨。
此回宮變之事,皆由後宮而起,不軌之徒藉此生事。故此,朝中官員之女,可自行婚配,若需指婚於皇上皇子,必要皇上親下聖旨,細查待選之女品行性情再做定奪,不再三年一選填充後宮。
且,宮中修改宮位,除皇後之下,隻設采女一位。
再一個便是事關宮女,乃是以柳氏之名布下的,凡宮女者,十二入宮,十九出宮,離宮之時,去留酌情自便。
這一個,叫那些宮中宮女皆心生期盼,原本要足耗到二十五歲方能出宮,這般年歲的,便是出了宮也尋不到好人家了!大多要麽自梳,老死家中。要麽被那些個大戶人家請回家去,交自家女兒規矩。便是嫁人,也不過嫁於人家做填房,大多過不上順心日子。
若能十九出宮,便同尋常人家的使喚丫頭一般的年歲,自是能配著人家的!便是在家中之時就定過親的,男子那裏也能等得!
年歲差不多的,聽了這消息皆心生期待。那些個過了年歲,已在宮中預備著老死於此的,各自感歎沒趕上好日子。
“主子不怕把我們遣了,回頭使喚的人不得用?”白瑩瞧著柳蔓月悠悠然的坐在那處吃著花鱸,心中疑惑。
“怕什麽,總比強留著,回頭叫你們心中怨我強啊。”這幾日小皇帝時常叫人送這個過來,說是安胎的,雖說味兒鮮肉嫩的,可總吃它時候久了也膩得慌!
“我們幾時怨過了……”白瑩癟了下嘴巴,若說心裏頭不想,哪裏可能?本以為要老死宮中的,可柳蔓月發了話了,她們幾個想嫁人便說,她這裏給她們預備嫁妝,風風光光的送她們出宮。
“你們沒怨,那丫頭不是還惦記著了?”說著,挑眼朝白萱那裏瞧去,這丫頭被她說得臉上又氣又紅,一跺腳再了屋子,好半晌沒冒頭出來。